少年道:“我不认识,但禇奇认识。一个月前,禇奇带着这两人来到临安,随后一头扎进相府不再露面。其时,大理寺放风说胡铨将作有罪判决。这种时刻,禇奇带着两个神秘人鬼鬼祟祟躲进相府,不能不令人起疑。众所周知,丞相秦桧欲同金人议和,便视坚持抵敌金兵的胡大人为眼中钉,必欲除去而后快。本来秦桧打算将胡大人就地害死狱中,但考虑到在临安动手动静太大,胡大人若有意外,大家肯定猜出是他干的。而且江湖义士在大理寺周围日夜巡视,也没有下手机会。因此,秦桧改变策略,暗中布置起来。他先是叫大理寺丞拖延判决时日,随后找来禇奇商议办法,禇奇便给他出了找外人害胡大人的计策。那禇奇早年曾到过大名府,在那里结识了两个大辽人,一个叫呼都尔,一个叫铁拔力。他三人都是打家劫舍的盗贼,臭味相投,因而结拜成交。如今,呼都尔和铁拔力已归顺大金,在大金军中效力。前些时,大金议和使节受挫铩羽而归后,大金对胡大人也是恨之入骨。是以,当禇奇到大金军中要求借用呼都尔、铁拔力两人行刺胡大人时,大金便一口答应。当晚,三人潜回江南,悄伏于相府内。禇奇是江南大盗,熟悉各地道路。这里是去往海南必经之路,他们便提前赶到这里预伏,准备一举奏功。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禇奇三人没察觉我一直跟在后面。当时胡大人已拐过山脚,正往这边行来,我见情形紧急,来不及知会胡大人避让,便悄然出手,将禇奇三人都料理了。”
    说到这里,少年略微一顿,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然则,禇奇虽然除去,但暗中想加害胡大人的仍然大有人在。因此我奉劝各位不要再跟随胡大人前行,这么乱哄哄的,很容易给心怀鬼胎的人找到下手机会。”
    众人见他说得诚恳,大都有所触动,一时默然无语。佟钰隔着密实枝叶暗暗观察,发觉众人神色虽然不再质疑少年,但也没有即刻退走的意思。
    稍顷,常过海迟疑道:“这个??????这也仅是你的一面之词,又无人证实,是以很难令人完全信服。况且这里也没人知道你的身份来历,忽然间你现身出来,横在路上不许我们再跟随胡大人,这事恐难??????”
    “你要人证实么?那也容易。”少年打断他的话,抢着道:“这个禇奇就有人认识。蔡四舵主,你知道禇奇是个什么人,你跟大家说说。”
    因乱石堆上难以立足,行动不便,蔡四与贺氏兄弟早已罢手停斗,双方只是手执兵刃,相互对峙。听有人叫自己名号,蔡四应道:“禇奇嘛,我知道一点,江湖人称独角兽,的确是个盗贼。不过他和我们盐帮既无来往,也无过节。”
    常过海冷哼道:“你先别忙着假撇清,有没有来往可不是你说的。少年,他们盐帮人说话我不相信。”
    少年道:“如此,我还有证人。喂,二位,请站出来说话吧!”
    他这话是冲着佟钰这边灌木丛说的,佟钰吃了一惊:难道这里还暗伏着他的同伙?急忙左右搜寻,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少年又道:“喂,临安城南门外,路边买伞的那二位,此刻你们也该出来为我说句话了。”
    路边买伞的,不就是说的我和小情乖乖吗?佟钰有些不快,自己隐藏在这茂密的灌木丛中,正好暗中观察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但让他这一叫,自己的计策便不能继续下去了。看来这个少年早就看到自己藏在这里,既被人家叫破,不好再隐藏下去。佟钰望了一眼宛霓,两人随即站起身,拨开面前的灌木枝条。
    两人现身,立时被人认出,有人叫道:“咦,这不是前几天遇见的那两人吗?他们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他们在后边呢。”
    佟钰不理众人议论,询问道:“这位兄台,你是在叫我们吗?”
    少年道:“正是。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二位均已瞧在眼中,正好为我做个证见。”
    “做证见么,却也使得。”佟钰如实道:“我们行走到这里见着几匹死马,觉着蹊跷便四下搜寻,在灌木丛中又发现三个死人。三人死时仍然手执机弩,瞄准这条小径,就是这样。”
    少年道:“你还没证见这三人是从哪儿来的呢,这一层极为重要。”
    佟钰只得道:“这三人都是在胡大人起程当日午时,骑马出的临安城南门,是我亲眼所见。”
    “啊,是了,一点也不错。”少年显得很满意,道:“这三人出了临安,顺着胡大人前行方向马不停蹄一路往南,提前赶到这里埋伏,说明他们事先就已计谋好了。”
    常过海显然并不信服,转动眼珠道:“原来这两位也是小孩子,那么说出的话是真是假就很值得推敲。诸位试想,既然秦老贼事先就计谋好了,为何他不早早派人在此埋伏?那样更不易被人发觉,反而等大理寺正式判决之后,才匆匆派出刺客?这做法可不合秦老贼的奸诈秉性,也有违常理。事实上,这三人午后出临安,不就被你们盯上了吗?这么大的漏洞,你怎么自圆其说?”
    那少年一点也没有为难的样子,格格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自圆其说的。很简单,因为秦老贼事先并不知道胡大人就一定会发配海南吉阳军。大理寺虽然判了胡大人的罪,但发配什么地方,几时起程,却由不得他们做主。当时大理寺呈送封事,选择福州、新州、海南吉阳军三个地方奏请小小皇上爷子定夺。由此看出,定夺权是在小小皇上爷子手上,而不在秦老贼之手。秦老贼倒是想提前知晓,可那小小皇上爷子也不是傻瓜呀,早就料着有人会暗中行刺,他可不想为这事招致朝野上下一片反对声,便使了个手段,当日圈定发配海南吉阳军,而且第二天就即刻起程。如此紧迫行事,把个秦老贼闹了个手忙脚乱,打乱了他事先部署。秦老贼担心再出变故,不敢贸然派出刺客,等到眼见胡大人确实踏上前往海南的路了,这才派刺客尾随出城,骑快马赶往此地设伏。怎样,二十七当家,我这说法能不能自圆啊?”
    他一口一个小小皇上爷子,着实令佟钰感觉老大的不自在。这称呼可是自己的独创,而且也只有自己一人知道这其中排序。此刻这话由另一人随口说出,可见这人必定时常跟随在自己左右。然而眼前少年明明初次见面,难道他是暗中跟随?想至此,佟钰更是不寒而栗。有人暗中跟随!自己竟不知道?这情形可不大妙。
    “这个么??????”听了那少年的话,常过海一时无以应对,仰脸望着半空沉吟不决。相比少年的机敏,他脑筋转动有点不大灵光。
    “好了,二十七当家再无话说,各位就此原路返回吧。小的还要代胡大人感谢大家一路护送,这便有劳了,辛苦,辛苦。”少年说着,一揖到地,施下礼去,神态甚是恭谨。
    佟钰见众人神色,似乎又要为少年言语打动,忙即高声道:“喂,这位兄台,你姓甚名谁?属于何门何派?交代个底细出来,才好叫大家诸位放心返回呀。”
    少年先是一怔,随即脸腾地红了,道:“我的名姓门派日后自然会告之诸位知晓,眼前却有所不便,还请见谅。”
    “那——可不行!”佟钰拉长了声调,摆出一副欲要与人为难的架式。眼见这少年占了上风头,他可咽不下这口气。道:“我们连说话的人是谁都不清楚,教我们如何放心返回?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将安全护送胡大人到海南的功劳,都算在你一家帐上?”
    这回,轮到那少年脑筋不灵光了,不时错动眼珠盘算主意。看得出,他没料到佟钰会这么说话。
    佟钰接着道:“大家各位都知道,胡大人远徙海南一路上好多凶险,要是出了事,大宋的士气就会一落千丈。是以,能否安全到达,便成了一件天一样大的大事。为了这天一样大的大事,我们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来护送胡大人。一来是向朝廷表明我们大宋百姓坚决抵敌金兵的决心,不收复国土就决不跟大金讲和。二来也借此炫耀一下我们各门各派的招牌字号,要是真遇上事,我们有幸参与其中,那可就名扬四海了。”
    那少年恼怒道:“护送胡大人安全抵达海南乃出自江湖道义,谁还为自家门派扬名立万?你这说法太过自私,实为正派人士所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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