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双方攻防胶着之际,忽然山下金兵队里吹起嘟呜嘟呜的号角。佟钰久在大金军中,于这号声极为熟悉,不禁大感纳闷:金兵正占上风头,缘何吹号退兵了?这也不合粘没喝平日规矩?然而眼前金兵正翻翻滚滚向山下退去,却又不容他不信。
    众人尾随着金兵下山,看他们到底调什么花样。但行至半山腰,就见佟钰的大姨娘横卧在一快大石上。佟钰急忙上前探视,大姨娘已经气绝多时,不由扑簇簇落下泪来。
    大头和尚检视伤处,断定是被一种叫玄阴指的功夫所害。而林馨儿从小练的就是这门功夫,经过这几年,竟给她练成了。
    佟钰接过念儿的短剑,斩断大姨娘脚上的铁链。伏牛山庄寨主说他山上存有一口柏木棺材,本来是他自己留着预备不测之需的,此时正好拿来一用。占山为王的,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时时都有性命之忧,须得提早准备些后事。不过庄寨主自己也清楚,日后如何死法死于何地都不确定,预备后事未必用得上。然而预备了,起码能求得个心安落稳。庄寨主吩咐喽兵抬来棺材,佟钰将大姨娘尸身盛敛了,因要急着查探金兵动静,便将棺木暂时停厝在一间屋内。
    佟钰带人下山,刚到山脚,便听到战鼓声咚咚震响。转过山口,只见金兵正与一队大宋官军对阵。佟钰等登上高处,向对阵双方望去,金兵排列的是燕翅阵,这是他们的一贯阵法,早在阿骨打爷爷率领女真各部落围场打猎时,就经常演练这种阵法。所谓燕翅,就是列好阵势后,从大阵两翼冲出两路人马突袭敌阵,因形如燕子展开的翅膀而得名。一旦敌方阵脚被突袭错动,随即大军中路压上,直捣敌阵中军。
    佟钰向金兵大阵中路看去,乌鸦鸦的,都是铁鹞兵。大阵前面,还不时闪动花斑豹马的身影。原来兀术也在这里,不知为何他没来攻打山寨,而是将这功劳让给了粘没喝?看来这次我们小小伏牛山寨,阻住了大金两路大军嘿!
    再瞧大宋这面,兴许是远路刚刚赶来的缘故,阵后人马仍在频频调动,目前还看不出是什么阵型,。而且,宋军人马也明显比金兵少。只是军中旌旗在北风中挺得笔直,扑啦啦地猎猎飘动,透出一股冲天豪气。
    佟钰心中暗赞:我说什么来的?我们大宋官军不都是像姓刘的将军那样,别看兵少,只这敢和金兵对阵的豪气,就让人佩服!不过他也有些担心,不由小声嘀咕出来:“金兵已列好阵了,怎的咱们官军还不列阵?再迟些,要吃亏了。”
    智穷鬼懂得阵法,望着宋军队列观看了一会儿,兴奋地道:“官军布置的这是野战阵法,粗看似是没有阵型,实则蕴藏无穷变化。只因各种阵法早已存乎统兵将官心中,是以敌不动,我便不动;敌若动,我之随时变换阵型,以不变应万变。眼前我官军经过长途跋涉,劳师以远;而金兵则已在这里驻守了几天,正是以逸待劳。况且金兵人多,我官军人少,明显敌强我弱,用这种阵法迎敌,最为适宜。瞧见阵后不停调动的人马了吗?一来可以扰敌判断,二来也足以应付敌之变阵。这种阵法,非上将军莫能驾驭。谢天谢地,幸亏大宋有如此将才,也是百姓之幸!朝廷之幸!”
    众人被他说得激动起来,心里直是热血沸腾。
    佟钰道:“我们现下就帮官军,杀金兵。人这辈子能赶上这样一场大战,可说是我们的福份。”当即与众人将浑身上下紧束利落,随时准备杀入敌阵。
    这当儿,金兵见大宋官军后阵不断腾起的沙尘,以为宋军尚未结成阵型,呼哨一声,从左右分出两支人马,向宋军两翼冲击。
    众人见金兵上来了,当即就要冲下山去,佟钰急忙喝止:“大家别动,金兵这是佯攻,况且凭我们几个也拦挡不住,等下看准时机我们再冲下去。河东白堕大师,你那一手转金兵脑袋的手法这下要派用场了,铁鹞兵全身包裹重甲,遮护得严严实实,却转身不灵。我们跳到他们身后,专转铁鹞兵脑壳。”
    河东白堕将长着大红鼻头的脑袋一摇,无比自豪地道:“瞧好吧!”
    果如智穷鬼所料,大宋后队正在调动的人马,立时化作两路分头迎住敌兵。金兵见宋军有所准备,但燕翅阵已经发动不能中止,随即命铁鹞兵压向宋军中路。
    宋军见敌军扑来,转身向山坡上退却,然而阵形并不溃乱,待铁鹞兵临近,再转身敌住。铁鹞兵马疾甲重,惯于在平地上弛骋,但到了山地却有些力不从心。一阵急弛之后,已是强弩之末,再弛上山坡便呈出疲态。正当此刻,宋军阵门大开,涌出两队兵丁,一队使长枪敌住铁鹞兵兵刃,一队使刀专砍铁鹞兵马脚,登时杀得铁鹞兵人仰马翻。
    佟钰瞧得兴奋不已,连连击掌叫好:“嘿!嘿!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大宋果真就有敌得住金兵的好官军嘿!”
    伏牛山庄寨主道:“这是岳家军!瞧,那便是岳元帅。”
    宋军中一位骑白马的将军,执一枝长矛,率先冲入敌阵。长矛起处,铁鹞兵纷纷坠马。铁鹞兵身披的铁甲比寻常甲衣厚重得多,但却挡不住长矛的一刺,铁鹞兵在长矛面前几乎都没走上一招,即被透甲而入,刺落马下。
    各样兵器中,佟钰只对长枪有些心得,以往最佩服的是娄室的四平枪法。但瞧这长矛使出来的招式,远在乌陀枪之上,也敌得住兀术的开山钺。
    大头和尚精通十八般武艺,不数招,瞧出了门道,品题道:“这是六合枪法。枪乃兵中之龙,而六合枪法最是难练难精。这位将军使动起来,上下四方俱为他长矛所控,极得六合之数,当真如蛟龙出洞一般。”
    原来是六合枪法。佟钰肚里将佟家的算盘经打得劈里叭啦响:六可比四还大两个数呢,四平枪法自然抵敌不过六合枪法,冲这,大宋就稳胜不赔。
    他先前一直心存隐忧,大金有四平枪、有开山钺、有玄铁箭、有七斗弓、有铁鹞兵、有大宛马。大宋有什么?可说没一样及得上大金。在西南吴阶军中,他就时常感叹,大宋的兵不行,武艺也不行,只是仗着重重关隘及险要地势,这才与金兵战了个平手,形成对峙,守住了西南门户。然而此刻,隐忧顿去。我们的兵也强,我们的武艺也高,不光有敢于与大金兵对兵、阵对阵的豪气,还有敢打能胜的本事。瞧瞧!瞧瞧!
    这时,宋军渐渐抵住了金兵的攻势,形成了胶着对峙。佟钰招呼众人道:“现下是显示生力的时机,我们即刻冲下去,别的不管,专杀铁鹞兵。”当即率先冲下山来。
    刚至山脚,就见一彪军斜刺里杀了出来,当先一位黑脸汉子,挥舞着两柄亮银锤,老远就喊:“佟兄弟——”原来是“一青二白”关西川关王爷。在他身后是王彦率领的太行山义军,以及丁竹竿、水云、孟伯涛、靳开复等名门正派,还有砦九娘、赵汉臣、凌公子、浦大、牟老爷子等豪杰好汉。
    丁竹竿更是高声道:“姓佟的小子,为何你在伏牛山拒敌金兵不叫着我们?”
    佟钰大喜,原来王彦、丁竹竿他们就在左近,没有散去。这事不光我没有想到,恐怕兀术、粘没喝,甚至岳家军也不会想得到。有了这样一支突如其来的生力军加入战场,金兵大阵定准支持不住。
    佟钰此刻可没有功夫跟他们寒暄解释,只高声叫道:“大家只杀铁鹞兵,绕到铁鹞兵身后,转脑壳、斩马脚,杀哪——!”一马当先,杀入敌阵。
    佟钰想先做个演示,好教大家跟着学样,当即跳上铁鹞兵马后。铁鹞兵都是三匹马连成排,佟钰抓住铁鹞兵头盔连转三下,三名铁鹞兵登时面孔后扭,倒毙在马上。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大头和尚、汤不全和河东白堕,三人手法与佟钰如出一辙,都是跳到马后抓住铁鹞兵头盔连转三下。而随后跟进的伏地叫子和黎丘丈人却是另一种打法,尤其黎丘丈人,跃起身形,招魂幡力拍而下,三个铁鹞兵便即萎倒不动,极是干净利落。而伏地叫子别看身形矮小,但纵越得比谁都高,长铁杆逐个敲击,也是瞬间杀死三个铁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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