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疼得皱紧眉头,但她似乎找到了攻讦林馨儿的法门,随即又呵呵笑道:“小妖精这等丑样哪配得上我家钰儿?我家钰儿乃是人中龙凤,要娶的女人须得仙女般艳美,弯眉杏眼,樱桃小嘴,十足的身段。姓林的当个破官有什么稀罕?将来我家钰儿娶得是皇家金枝玉叶,岂是你这小官家生养的粗胚!也不瞧瞧你的丑样子,三角眼、蒜头鼻、狮子口,一张脸糙得像橘皮??????”
    大姨娘说得兴起,只顾口无遮拦地数说下去。林馨儿被激怒得厉声尖叫,猛然併起手指向大姨娘腰间戳去。佟钰见她出招狠毒,当即大喝一声,撒出一把松籽,将前排站立的十二个伪齐武士打倒在地。接着,运劲于身,纵向陷阱对面。林馨儿见他扑来,慌忙拉动绳索,轰隆一声,地下塌陷出一个方圆丈许的深坑。佟钰身在半空无暇顾及脚下,尘土飞扬中,只来得及看见大姨娘正慢慢向后摔倒,随即便淹没在一片纷扬而起的刀丛枪林之下。
    佟钰见伪齐武士和金兵刀枪并举,竟是无处落足,只得在一枝挠钩上脚尖一点,倒纵了回来。佟钰惦记大姨娘安危,正要蓄集劲力再度纵过陷坑,忽然头脑一阵发蒙,料知是吸入了陷坑中的迷药所致,忙即屏住呼吸。只这工夫,伪齐武士和金兵已分从陷坑两侧包抄过来。佟钰这时已然愤恨之极,出手再不容情,均是一招间即制敌于死命。即便一时没死,滚落到陷坑里,也发出凄惨呼声,陷坑底下果然设置了尖刀桩。
    然而,饶是佟钰武功高强,终是敌不过金兵狼群般蜂拥扑来。这当口,忽听有人长声呼啸,其中更杂以“嚄嚄嚄嚄”的怪笑声,虽在万马军中,听上去仍是扰人心魄,足见这两人内功之高,世无匹敌。
    佟钰知道,这必是东海丹阳和白毛老妖上山来了。却听身旁有人叫道:“师父,金兵势大,快撤回来!”原来是伏地叫子、河东白堕、黎丘丈人、大头和尚及汤不全等人。他们见佟钰被金兵围困,便跃过寨栅,下山来接应。
    佟钰见一时难以查探大姨娘是否受伤,便跟着伏地叫子等人退回寨内。金兵随后掩进,围住寨栅攻打。
    这伙金兵,像是得到了官长严令,无论佟钰等怎样拼力抵敌,只是不顾死活地强攻不退。他们用巨木撞毁寨栅,潮水般涌了上来,接连攻破数处险要,佟钰等只得退守到山顶,仗着一处五六丈高的天然岩壁,才勉强与金兵形成对峙。
    这时金兵队中有人大喊:“粘没喝大元帅有令,速去调取登城云梯上来!”
    佟钰心下一寒,原来是粘没喝!怪道这些金兵死战不退,竟是他在亲自督战。这家伙治军极严,每每临战,大军后面必有刀斧手押阵,哪个敢退缩,当即便处死。
    趁着金兵调取云梯攻势暂缓的当口儿,佟钰计点人数,战至此刻,喽兵已损折大半,剩下的不足百人,且大都带伤。高长福、庄寨主、五穷鬼等也都带有轻伤。
    佟钰暗忖,等金兵调来云梯,攻势定然更猛,己方只这几人怕是难以抵挡。反正我们也已尽力迟滞了金兵几日,不如趁此时溜走。便问伏牛山庄寨主道:“你这后山可有退路吗?”
    庄寨主惨然笑道:“实不相瞒,这山后乃是直削壁立的百丈悬崖,哪有什么退路。”
    佟钰不死心,道:“百丈悬崖背不住就有退路。”
    五穷鬼因有先见,这时也怂恿道:“千万不要以为峭壁悬崖就是绝路,很可能别有洞天。所谓绝处逢生,便是指此。”
    佟钰要突不古带着绳索跟他去后山瞧瞧。来到后山悬崖处,佟钰先扒头向下探望,崖下云涛翻卷,深不见底,果然十分险峻。佟钰缘索下去,但突不古的绳索却不够长,下到绳索尽头,还只在山头处,连半山腰都不到。而且下面也没有可供攀援的葛藤,尽是光滑如镜面般的岩石。佟钰无奈,只得又攀回崖顶。
    众人看到他脸色,已料知下面是绝路,反而都镇定下来。佟钰情知接下来是一场死战,便依次望去,见大家神色如常,尤其大头和尚、汤不全、伏地叫子、河东白堕、黎丘丈人几人,居然还有几分得意。他几个每人都杀敌过百,理应有这份傲气。
    不过佟钰觉得有点对不住苍岩山五穷鬼,歉意道:“真是对不住,我将你们从地穴里请出来,累你们惊天大学问也做不成了。”
    五鬼却是满面豪情,智穷鬼道:“佟兄弟说哪里话来,你给了我们杀敌报国机会,我们五鬼谢你还不及呢。”
    文穷鬼道:“与其在地穴里默默无闻做学问,何如在世上轰轰烈烈干一场!”
    学穷鬼道:“我们也是为抵敌金兵出过力的,将来书之青史,也有我们一笔。”
    交穷鬼道:“有此一战,我等自觉无比荣耀。”
    命穷鬼也道:“与抵敌金兵相比,我等当初做的可真是惊天瞎虾蟆大学问了。”
    五鬼意气深厚,虽然表达的是同一意思,也是一鬼一句,既不多说,也不少说。
    佟钰望向宛霓,只相视一笑。两人心意相通,无须多言。但他目光不由停留在念儿脸上,关切道:“接下是一场血战,你怕不怕?”
    念儿将嘴一撇,显得极是不屑,道:“我已经刺死了一个金兵嘿。”
    高长福却将双肩一摇,迎着佟钰的目光道:“大不了拼个一死,怕他个鸟。”
    庄寨主也道:“老子已杀了十多个金兵,早就够本了。”
    佟钰见大家心意已决,高声道:“好,咱们这便分头把守,与金兵决一死战!”
    这当儿,金兵已取来云锑,靠上崖壁向上攀登。佟钰叫道:“汤大师,你教了我‘漫天花雨’手法,这便瞧瞧我练得中不中式?。”随之又叫:“念儿数着,上来几个金兵,有几只眼,报个数给我。”
    攀爬的金兵刚一露头,念儿叫道:“六个金兵,十二只眼。”
    佟钰赞道:“小丫头算学不错,口念帐的本事算是学到家了。”随着话音打出十二粒松籽,每粒松籽都射进金兵眼窝,贯脑而入,从云梯上摔落下去。
    汤不全瞧着有趣,不禁童心雀起,纵过来品题道:“手法尚可,身法太拙。”
    却听念儿又叫:“又是六个金兵,十二只眼。”
    汤不全双臂翱振,跃起半空,喝声:“瞧着!”随手撒出一把铁箁提,也是打入金兵眼窝。
    伏地叫子当即赞道:“老汤头,好一招‘长鹰击殿’!”
    汤不全的身法可比佟钰显得潇洒俊俏,不过他打出的铁箁提只有十一枚,念儿眼尖瞧了出来,却是不留情面,直接点破道:“汤老伯,有一个金兵被你打中一只眼,这可不及我大哥哥。”
    汤不全不满道:“偏心眼。”扭头见又上来六个金兵,道:“再瞧着!”双手齐施,念儿拍掌欢呼:“这回十二只眼全中!”
    伏地叫子见自己徒弟称赞别人,不禁心生嫉妒,道:“也别光你们显本事,瞧我们的。”说着纵跃身形,抡起长铁棍频频敲击,将六个刚露出脑袋的金兵敲落崖下。
    想来金兵从山下只运来六架云梯,而且因为崖壁前道路狭窄,六架云梯只能并排靠立,是以每次都是六个金兵一齐从崖下冒头上来。接下是河东白堕和黎丘丈人显露本事。黎丘丈人最是利落,身形晃动,招魂幡只一拍,六个金兵便一齐了帐。而河东白堕却略显笨拙,他没有自己的兵刃,空着两手上前,但见金兵一露头便捉住交错一旋,金兵的面孔登时调转向后。
    念儿可不愿她的三个师父落在人后,便更加大声喝彩道:“还是我三个师父身法最好看。”
    接下,五穷鬼上前演示功夫。他们的武功各有传承,虽比不上大头和尚、汤不全等的顶尖功夫,当与丁竹竿、一泓相伯仲。五穷鬼久未与人交流,此刻更是有心要在众人前显摆,各展绝学,卖弄花哨,令人眼界一开。正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连大头和尚瞧着也频频点头。
    众人演示武功,全当是嬉戏之作,浑忘了正身处生死一线的战场。然而好景不长,过不多久,金兵调来更多云梯,并叠起死亡金兵尸体,踩踏着爬上崖来。众人登时收敛起嬉戏之心,全力应敌。但是金兵如膻聚蚁般的越聚越多,似乎粘没喝颁下严令,务要攻占这座山头。佟钰等渐感不支,只是凭着山崖天险,这才勉强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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