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佟钰见念儿从房内走出,脸上手臂有多处被擦伤的血痕,便迎上前关切问道:“是你自己从酒坛里钻出来的?”
    念儿点了点头,眼角兀自委屈得挂着泪珠。
    佟钰安慰她道:“这是练功的一个关口,过了这关口就好了。当初我在冰洞里被冰魄寒气浸得针扎般的痛,后来练‘船娘屙屎’功才暖和过来。这一寒一暖之间,浑身骨节也松动了,变得异常灵活。我想你在酒坛里钻进钻出也是这个道理,一进一出之间,骨节骤紧骤松,也会变得异常灵活。方法不同,道理是一样的。”
    念儿低声道:“我知道,我能忍。”
    这时河东白堕拉门出来,递给念儿一大包药,道:“找个大盆倒半盆热水,将药泡在盆里,然后你自己跳进盆里泡半个时辰。记住,这些事都你一人去做,不许找人帮忙。”
    念儿应声接过药包,佟钰知道这也是练功的法门之一,便也由着念儿自己去做事,不去帮忙。吃过早饭,大家上路赶往黄河大堤,念儿和伏地叫子他们练功尚未完毕,需要耽搁一会儿。
    走在路上,佟钰不时长吁短叹。宛霓见状道:“念儿有她三个师父照应,你不用牵挂。”
    佟钰不想让宛霓也跟着自己担心,便有意将话题岔开,道:“念儿练功很好啊,我牵挂什么?我只是牵挂有五个鬼躲在地底下,却不出来抵敌金兵,倒是可惜了。”
    宛霓却道:“你是说五穷鬼么?要让他们从洞底出来重返阳世那也容易。”
    佟钰喜道:“小情乖乖,这么说你已经有办法了?”
    宛霓道:“只要置办几样物事,我赌定他们立马就从深洞里走出来。”
    佟钰不解道:“置办什么物事?难道请他们出来还要贿赂?五穷鬼好大架子。”
    宛霓道:“人家是读书人,谁稀罕贪图贿赂。不过这几样物事是必须置办的。否则,他们宁愿老死洞底也不愿出来。”
    佟钰道:“那好,咱们置办了物事去请他们。”
    当下,佟钰与丁竹竿等人说明原由,同宛霓、突不古转道向北,奔苍岩山而来。行到下晚,寻店住宿,趁着佟钰、突不古吃饭的当口,宛霓独自去镇上采办了几样货色,鼓鼓囊囊包了一大包背了回来。
    三人都是行走极为迅捷之人,第三天便上了苍岩山。来到悬崖顶上,宛霓将采办的包裹递给佟钰,告诉他只管丢入洞底,五鬼自会上来。佟钰摸了摸,包裹内软软的,像是衣物类的物事。便将包裹系在身上,抓住突不古拴好的绳索,缘索下了山崖。来到长满葛藤的半山崖处,佟钰对着洞底大声叫道:“喂,下面的五鬼你们听着,我是建康的佟钰,前几日大家见过面了。现下大金要渡过黄河去攻打大宋,大宋人都上黄河大堤保卫黄河去了,你们要不要去呀?大家是读书人,道理也不用我多说,要是自认你们还是大宋人,那就赶快上来跟我上黄河大堤。”说着,解下包裹丢了下去:“那,送给你们些物事以兹鼓励。赶快上来啊,我只等你们一个时辰,军情紧急,马不停蹄,过时我可不候。”说毕,返身攀上崖顶。
    但等了多时,却不见崖下有一丝动静,佟钰焦躁道:“看来他们真是死心塌地不出这洞了,算我看走了眼,还把他们当成读书人。不,读书鬼!”
    宛霓却信心十足道:“再等一会儿,他们肯定会上来,从洞底往上攀爬也得有阵工夫呢。”
    佟钰道:“好吧,那我就再等一炷香时刻,过了一炷香,决不再等。”
    正说着,突不古忽然叫道:“咦,兄弟,崖下好像有动静?”
    佟钰扭脸看去,就见崖头下面冒出一个人影,涌身翻上崖顶,还未站稳,便冲佟钰大声叫道:“姓佟的小子,干吗这么急啊?也不容我们些梳洗工夫。”
    随即接二连三,又跳上来四人。这四人也是一副急不可耐有话要说的样子,一个跟一个地抱怨道:“读书人最重脸面,总得让我们整饰整饰呀。”
    “也不提早打个招呼,来了就走,这副样子哪能见客?”
    “与人相见,第一面最是深刻。只这般模样,可不是我本来面目。”
    “当真是斯文扫地,这番读书人的颜面算是丢尽了。”
    佟钰听到他们说话,早已识辨了出来,呵呵乐道:“哈哈,你是智穷兄,这位是交穷兄,还有命穷兄、学穷兄、运穷兄。五位鬼兄,这阵子可过得好啊?”这几人头发长长,胡须长长,面目狰狞,果真如鬼一般。
    智穷鬼脸上犹带怒色,道:“别打岔,你还没回答我们话呢。”
    佟钰道:“你们是怕这副鬼样子不好见人是吧?那没关系,咱们这就下山,到山下客店你们还可以再打扮打扮,然后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往黄河大堤。如何?”
    五穷鬼转而高兴起来,运穷鬼道:“这倒使得,原先的衣服糟烂了,一丝布条也挂不住,亏你还知道送几件衣服给我们。不然袒身露体的,叫我们如何见人?”
    佟钰打趣道:“几位面目清癯,貌比潘安,穿上这身衣服愈发显得光鲜,呵呵。咦,小情乖乖,你怎知道??????”
    不料,未等他说完,宛霓勃然变色,厉声喝止道:“不许说!也不许再问!”扭头当先向山下行去。
    弄得佟钰一头雾水:小情乖乖这是发的哪门子火啊?无缘无故的,我也没招惹她呀?不许说也不许问,可我还没说没问呢?我不过就是想问问,五穷鬼因为没有衣服蔽体而不愿出洞,你是怎么知道的?掉进深洞那会儿四周黑骨隆冬,你只拿夜明珠闪了一下,我什么也没看见呀!真是古怪?
    宛霓发了脾气,佟钰自是不敢再说再问,与突不古、五穷鬼一齐随后下山。到了山下客店,五穷鬼当即要来热水沐浴净身,并对着菱镜着意地将自己修饰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佟钰知道,他们与舒洛舒大哥一样,对自身形象很是在意,无论事情多么紧急,也不容衣冠有丝毫不整。
    待他们梳洗完毕,佟钰可着客店有的,又置办了一桌丰盛酒席。五穷鬼久已不食人间烟火,闻到饭菜飘香,哪里还把持得定,立时俯下身子狼吞虎咽起来。这一顿好吃,如风卷残云一般,连突不古也吃惊得瞪圆了双眼。
    吃过饭,几人顾不得歇息,随即动身赶往黄河大堤。五穷鬼武功不弱,尽能跟得上佟钰等人脚步。日夜兼程,第三天午时,来到了黄河堤岸。
    此时堤岸上已聚集了不少人,最前排的是头缠红巾的太行山义军将士。王彦王副将、一青二白关王爷,同玉同公子等也都在,见到佟钰热情打招呼。
    佟钰见缠红巾的人一字排开绵延有数十里,显然不都是原来同州的人马,不禁惊喜道“你们太行山义军有这么多人哪!”
    王彦犹嫌不足,道:“现下只有十多万人,大多是太行山当地的百姓。由于缺少兵器,缺乏训练,目前只能配合大宋官军做些袭扰金营、断敌粮草的事情,还不足以当面与金兵阵对阵地对敌。”
    佟钰却满怀信心,道:“你这次不是联络上官军了吗?有了官军,加上我们这些百姓,一定能阻住金兵进犯。金兵打仗主要靠铁鹞兵和燕翅阵,本来这种平原野战他们仗着甲重马快占据绝对上风,但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优势。我来时看了一下周遭地形,前面是一大片沼泽,地面松软,专陷马腿。金兵的重甲,反倒成了累赘。他们的马匹奔跑不快,铁鹞兵和燕翅阵便施展不开。而且堤坝处于高地,即便铁鹞兵纵马冲过沼泽,再要冲上堤坝却已丧失了大半气力。咱们虽然是背水一战,看起来不占地利,但这种地势于铁鹞兵更加不利。铁鹞兵冲上堤坝,一看前面是河水,必然勒马不前。而后面的金兵不断涌上,他们是进亦不能,退也不能,站在堤坝上完全失去了甲重马快的作用。那时,咱们可以四五个人对付一个铁鹞兵,他们哪里还招架得住。”
    王彦也被他说得兴奋起来,道:“西南吴阶大帅夸赞佟兄弟有大将之才,今番算是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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