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醒来时眼前仍然金星直冒,一堆一堆的金星,翻着跟斗飞上天去。但有四颗金星却定定的,动也不动。佟钰合上眼复又睁开,看清了,原来四颗金星是四只眼睛。有两只眼睛生得俏媚,那是念儿的眼睛。立时听见念儿欢声笑道:“好了,大哥哥醒了,他最先看见的是我。”另两只眼睛是谁?不是小情乖乖,小情乖乖的眼睛生得可有多美,她是杏核眼。也不是兄弟的眼睛,兄弟的眼睛生得又黑又亮。这两只眼睛生得像是两个琉璃蛋,白多黑少。却听“琉璃蛋”也在叫:“瞧,他也看见我了!喂,是我呀师父,你仔细瞧瞧清楚。”佟钰瞪眼去看,一时却没有认出。这人是谁?怎的和念儿一般高矮?说话还凭般大嗓门?谁是他师父?眼睛上移,啊,是了,这是小情乖乖,还有兄弟,他们都在。喔唷,高麻皮、来喜也在。这一位也认识,是伏牛山山寨的寨主,在驷马山见过一面。另外那些人是谁呀,但都不是名门正派和帮会人众。呵呵,好生热闹,怪道一堆一堆的金星,原来是一堆一堆的眼睛。
    佟钰精神略复,翻身坐起,见自己是在一间屋子里,睡在一张床上,周围站满了人,除了认识的便都不认识。呵呵,这话有点像是白说。但有三人形貌奇特,很是惹眼。一个长得瘦瘦高高,八字眉倒吊着,像个吊死鬼。一个脸盘子正中长了颗硕大无朋的红鼻头。再一个,便是脸前这人,身材奇矮,甚至比念儿还矮着一些。但白须白发,满脸皱纹,竟是个长须老者。
    佟钰惊奇地用手指点着道:“你们是??????黎丘丈人、河东白堕、伏地叫子。”
    红鼻头河东白堕道:“这小子倒还没把我们忘了。”
    佟钰诚恳道:“三位前辈救过我的命,我怎么敢忘。”
    但伏地叫子却不满道:“什么前辈前辈的?你是我师父,这个辈份可不能弄颠倒了。现下这里数你最大,辈份最高。”
    佟钰想起初次与这老者见面时曾有过一番比试,自己以机巧取胜,迫使这位矮老者拜自己为师,慌忙道:“这可不行,我一个孺口小子,如何敢妄称是您老人家的师父?您老人家正该是我师父才是。三位前辈请稍等等,我这就给三位磕头拜师。”说着偏腿就要下床。他说这话可是诚心诚意,这些时日吃尽了没师父的苦楚。那些名门正士对他“宋奸”身份都没有如此强烈反应,而听说他没有师父,却像见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似的,二话不说就蜂拥而上,务要置自己于死地。此刻一下子有了三位师父,那些名门正士的人再无话说。
    但伏地叫子却是急了,额头上青筋也蹦起老高,道:“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此刻我师父也叫了,你不认帐可不行!要说小,那咱俩比比,看谁更小些?”
    河东白堕和黎丘丈人也是连连摇手:“你们之间的事,我们可不掺和。”
    旁边的人暗暗偷笑:得,这下有热闹瞧了,他师徒俩见面第一句话就不对劲,佟钰说的是年岁,而伏地叫子指的则是高矮。众人皆不知道他二人曾经有过打赌比试的经历,只觉一个偌大年纪头发胡须都白了的耄耋老者,硬要认一个乳嗅未干的黄毛小儿作师父,这事既匪夷所思,又十分滑稽。不过,大家只是笑在肚里,脸上可不敢露出丝毫笑意,而且还要装出毕恭毕敬的样子。伏地叫子三人虽然形貌异禀,但武功奇高,在武林中地位又尊,谁敢捋他们虎须?
    佟钰忙加解释:“当初我年纪幼小做事糊涂,冒犯了前辈还请你原谅,我给你多磕俩头算是赔罪。”
    伏地叫子忙即伸手将他按住,道:“谁要你赔罪,大丈夫一言而决,岂能更改,徒儿只认你作师父。师父,徒儿看你是有些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这是使脱了力累的。你跟那些龟儿子斗了那么久,这便好生歇一歇,脑子就会清醒过来。”说着,拉过一床被子要给佟钰盖上。
    佟钰眼见一大屋子人,自是不肯放弃这种热闹兴头,忙道:“我不累??????我还成。不过我脑子这会儿的确有些不大好使,我一直以为我是被名门正士和帮会的人撵得往东跑,可怎么转来转去转了向,高麻??????高大哥,我怎么又转回到你们驷马山来了?”他见伏地叫子说话固执难缠,便将话题转向高长福。
    高长福道:“少爷没有转向,你的确是往东走,这里不是驷马山,是伏牛山。”
    佟钰奇道:“怎么是伏牛山?那你不在驷马山,到伏牛山来干吗?”
    高长福满脸悲愤道:“我们驷马山被人攻占了!”
    佟钰吃惊道:“我走时还好好的,怎么才几天就被人攻占了?是谁攻占的?金兵么?”
    高长福道:“金兵怎占得了我驷马山?我们和金兵又不是没交过手。入冬时金兵派了五千多人来攻山,我们山寨拼死抵敌,金兵接连攻打了半个多月也没有攻下,反被我们干掉了好几百人。”
    佟钰听出他话里有话,催促道:“不是金兵那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长福道:“是名门正派,他们好生卑鄙!这事发生在少爷离开驷马山的第三天,山下忽然来了一百多人,说是要联手抵敌金兵特来投靠我们。我一听,是好事呀,来的人越多越好,即刻教人打开寨门放他们进来。哪知这帮人一进到寨内当晚便放起火来,他们在寨外还埋伏有人手,这时乘机攻进山寨,将我们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口口声声自称名门正派,人数又多,我看抵敌不住,便带人杀开一条血路逃下山来。一清点人数,死了二百多弟兄。”
    佟钰听得气愤填膺,叫道:“可恶!后来呢?”心下却暗道:原来那些人叫名门正派,不叫名门正士。
    高长福道:“后来我见驷马山不能呆了,便投奔伏牛山庄寨主这里来了。一来我们也是无处可去,二来也是要给庄寨主报个信儿。那帮名门正派的扁壳子们,在攻占驷马山时一口声声说淮南东西两路一十八寨的山贼假意抵敌金兵,实则是金兵暗中设置的巣穴,都要给铲平了,一处也不能留!当时我想,我们抵敌金兵的事早已轰传天下,名门正派要对付的可不只我们驷马山一家,我便立马调派人手给其余一十六家山寨报信儿,免得他们也遭了暗算。我自己则带着余下的弟兄紧赶着上了伏牛山,果然,名门正派的人脚跟脚也到了。他们本想象偷袭驷马山那样故伎重施,但伏牛山庄寨主已先得了我的消息,早有布置,没有教他们的阴谋得逞。随后,名门正派强行攻山,我们和伏牛山的弟兄分头把守寨门,一连数日,也没教他们攻破。
    “今日午后,名门正派这帮扁壳子忽然停止了进攻,高声叫嚷着要捉什么小魔头?天黑之后,他们叫嚷得更加凶了,沸地扬天的,还满山遍野打起了火把。我登上高梯一看,他们围住的却是少爷?我见少爷好生威武,长索一挥,便扫倒一大片,几百人硬是靠近不了少爷身边。当时我下了高梯,即刻去找庄寨主商议派人下山接应少爷。这位前辈听说少爷姓佟名钰,立时大叫‘师父’,与这两位前辈同我们一齐冲下山去,将少爷接应进寨。”
    高长福说着话,手向伏地叫子、河东白隳、黎丘丈人一摆。佟钰心下感激,三位前辈这又救了我一命。但他担心又要与伏地叫子纠缠不清,感激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佟钰问道:“名门正派干吗与咱们为敌?咱们不是打明字号联手抵敌金兵吗?”
    高长福道:“谁知道啊?我们不仅打明了字号,还当真与金兵交过手,他们名门正派又不是不知道。也可能他们自认名门正派,看不起我们这些山贼出身的绿林人。”
    来喜却不认同他的说法,道:“好像也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咱们驷马山开山立寨好多年了,干嘛早先不与咱们为敌?偏等亮出抵敌金兵的字号便为敌了?”
    伏牛山庄寨主也道:“长福嫂子说的极是,名门正派这般做法,不像是与咱们绿林山寨为敌,倒像是与抵敌金兵为敌了。”
    佟钰将眼睛望向伏地叫子三人,这里数他们年纪最长,武功又高,以为他三个必有高于一般人的见识。
    不料,伏地叫子当先就混叫起来:“管他那么多干嘛?是他们一定要与咱们为敌的,那就为敌好了。天一亮,咱们就打开寨门杀下山去,将名门正派这帮龟儿子全都杀个干净,瞧他们还为敌不为敌?二位哥哥,你们意下如何?”
    黎丘丈人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杀光了也好,耳根子落个清静。”
    河东白堕也道:“这些年真是受够他们的气了,要不是先前答应大头和尚对他们忍让,老子早就大开杀戒,哪还容得他们今日。这一次算不得咱们违约,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伏地叫子道:“好,就是这话!“转头吩咐:“小庄,还有你这姓高的小子,把你们的人召集齐了,咱们这就打开寨门冲下山去收拾这帮龟儿子。”
    庐山庄寨主与高长福紧着点头,诺诺连声。他俩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伏地叫子呼唤他们直如长辈指使晚辈。
    眼见他两个就要出去召集人,佟钰忙即阻止道:“等等。”
    伏地叫子跟着急叫:“你两个回来,我师父有话要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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