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术倏地变了脸,道:“这等不着咸淡的话多说无益。你这小子,向来爱闹玄虚,你以为耍几下花招,我就会上你的当了?又是坚壁清野,又是沿路诱引,可我明知上当,偏要跟着前来,你道我为何这么做?因为大宋没人是我敌手,大宋兵将,也敌不过我大金铁军。便是设下一些圈套埋伏,还不是被我大金铁军一冲,就给冲垮了?就好比一只大象迎面走来,你用树枝子去阻拦,那能拦得住吗?哈哈,哈哈哈哈——”兀术自以为他这个比喻十分恰当,甚为得意,哈哈大笑不止:“现下大宋这棵大树就要倒了,凭你们这些树枝子又能有什么作为?待我大金铁军硬冲出这条斜谷,整个川蜀都将被我大金占下了,进而兵进江南。大军过处,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宋军望风披靡,哈哈哈哈??????”
    佟钰歪起下颏轻蔑地瞧着他,讥讽道:“想来四王子的马肉是就着灯草灰吃的,说话这般轻巧。我明言相告,我们大宋在斜谷布下埋伏阵,不妨你就硬冲下试试。可我担心哪,你眼前连桃花瘴气这一阵都过不去,更别提冲过我们的埋伏阵了。到时你的兵丁再中瘴毒,我可没有第二条红绫救命。那时,只好拜托四王子去找寻。只是不知四王子是到大金的涞流水去找呢?还是到大宋的南海去找?想必四王子心里有数。大金的涞流水未必能找得到,那就只好到大宋的南海去找了。南海离此远在千里之外,四王子骑着花斑豹马日夜飞奔,马不停蹄,只怕也得一两个月才能打个来回。更不用说南海柔荑生长在千寻海底,四王子须得下到海底深处才能找得到。不知四王子水下功夫如何?千寻海底,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须一猛子扎下去,一坨打到底。四王子哪,你这一坨能不能打到底呀?呵呵呵。”佟钰知道,女真人多是不识水性的旱鸭子,这么问,是故意气兀术:“不过一时打不到底也没关系,这功夫容易练,四王子只要有耐性,练他个十年八年,一定准能练成一坨打到底。只是这些中毒的兵丁是不是能坚持得了十年八年?怕是等四王子十年后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大家坟上的草都要长成大树了。”佟钰说发了性,有些刹不住话头。
    兀术的脸色黑了红,红了又黑地变了好几个来回,眼见佟钰话音稍顿,忙即插话道:“我们不必急着进攻,我们可以等桃花谢了再攻,那时瘴气便不足为害了。”
    “呵呵呵呵??????”佟钰食指点着兀术,几乎笑岔了气:“四王子哪,你可真是好笑,桃花谢了杏花开,杏花开过梨花白,一年四季花不败。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花开,开花就有瘴气,这话我不是早就告给你们了吗?”
    兀术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光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金兵议论纷纷,有人证实,桃花瘴气的事,佟公子的确早在江宁时就说过。他还说过诸葛亮的八卦阵,这斜谷就是当年诸葛亮治下的蜀地,眼下宋军先摆瘴气阵,跟着就摆八卦阵,大家多加小心吧。
    佟钰听出大多数金兵已明显有了惧意,不由暗自欢喜:幸亏兀术不知道刮大风就能吹散瘴气的秘密,不然还真难占到兀术上风。其实,刚才兀术的话里,也透露出要退兵的意思,只是不知他是暂时退出斜谷,还是直接退出大宋?嗯——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美,仅凭这小小的瘴毒就让兀术退出大宋,他才不服气呢。要让他退兵回大金,还得费好大劲力才行。
    果然,兀术稍一愣怔,随即又正经起面皮道:“对付瘴毒,我们终究会有办法。可是佟钰,有些话我得跟你讲清楚,你心里向着大宋,处处与大金作对,这我都不怪你,相反,我倒很敬重你这一点。因为你是大宋人,理应帮着大宋。但凡事都有个限度,你不能永远这么下去吧?以前我曾劝过你,现下我再劝你一次,眼前大宋亡国在即,江北半壁已尽归大金所有,连大宋皇帝都被我们捉到了,剩下江南这一小片地方,迟早也要被大金占下。因此,你再护着大宋已经没有多大意思。凭你一个人,本事再大也护不过来呀。事到如今,你也算是为大宋尽力了。然而大宋时运不济,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即刻归顺大金,还不失封侯封王。其实你原本就已经是大金人了,为大金也出过不少力,功劳不小。现下我就当众许愿,封你为勃极烈。我说话算数,和大金皇帝说话那也差不多,要怎样便怎样,你可不要错过这次机会。不然的话??????”兀术拖着长腔没有说下去,但任谁都听得出,他后面话是什么意思。
    这当儿,佟钰却为另一件事情暗暗吃惊:难道大宋皇帝真的被大金捉去了?我们这里日夜与金兵周旋,中原汴梁那边的消息一点也听不到。但兀术虽然凶狠狡猾,当着众人面前,他还不敢信口胡说。况且娄室就在旁侧,这不是小事,他若说谎,娄室必然有所表示。这么说我们大宋??????大宋??????完了?不对,捉去一个大宋皇帝,大宋也完不了。
    兀术见他神情恍惚,呵呵笑道:“封侯封王,世人谁个不想。子孙后代都跟着沾光。好了,不要犹豫了,眼前就有个立大功的机会,你带我们过了这斜谷,然后进兵川蜀,进而攻占江南,那时我封你做江南王。怎样?这可是半个皇帝的位子。”
    佟钰回过神来,道:“别说半个皇帝,就是囫囵个的我也不稀罕。以前我说过,现下我再告给你一遍,我佟钰是大宋人,决计不做大金的官。”
    兀术不死心,道:“以后整个大宋都被大金占下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大宋的国号,你还称什么大宋人?”
    佟钰斩钉截铁地道:“不会,即便你们占了大宋一些地方,但有一处地方你们永远占不去!”
    兀术骄横道:“大金所向无敌,有什么地方占不下?”
    佟钰道:“人心!大宋人的人心!”
    兀术乌青了脸,攥紧拳头,那架势像是攥着他的开山钺。凶相毕露地道:“大宋人不服,我就杀光他们。”
    佟钰讥讽道:“四王子真可谓大言不惭,你连我这小孩子都杀不掉,连这斜谷都过不去,还想杀光大宋人,占尽大宋江山,莫不是做白日梦么?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兀术眯起眼睛盯着佟钰,道:“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下一次,我不会再留情了。”
    佟钰感觉得出,兀术留情一说,指的乃是同州三箭退兵的事。心下不由一凛:兀术最后没有射中我脚,果然是手下留情。随即正色道:“多承关照,四王子随意就是。”
    两人一搭一话,陡然笼起一片杀机。谁也说不清,怎么忽然之间,情势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娄室忙即提醒兀术:“四王子殿下,佟公子可是我们的贵客。”自打兀术一露面,娄室便觉十分尴尬。兀术不仅三言两语,将佟钰一场大恩德事一蓬风吹得干干净净,而且也将娄室推到了失信于人的境地,这令娄室感觉极不痛快。本来他打算反正这斜谷一时也通不过去,兵丁们正被瘴毒弄得心生恐惧,不若就此退兵,还可以还佟钰一个情面。没成想,兀术对他根本就视若无睹,教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食言丢了脸面。这时由于心内气愤不过,说话不觉硬气起来。
    其实,娄室也清楚,兀术向来骄横惯了,除了对他父王阿骨打还尊重一些,就连他的叔叔、现今的大金皇帝吴乞买也敢顶撞,旁人哪儿还放在眼里?碍于他的身份,娄室本不愿与他多生嫌隙,处处予以忍让。但是今日,兀术做得实在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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