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故作惊讶:“对面来将可是四王子兀术吗?几月不见,四王子越发英俊了,这部大胡子好生威武,真教人羡煞。”他注意到兀术蓄起了胡须。
    兀术打个哈哈:“你还是个娃娃,真要像个男人的样子,还得等个十七八年,只不知等不等得到?好了,你不是要跟我比试吗?这就下来比吧。”
    显然,那个放走的金兵将佟钰的话捎给兀术了。佟钰道:“城下都是你的兵,我可不敢下去,要比就到城上来比。”伸手指着身下的门板道:“那,这儿写的有字,亮明的招牌字号,‘空城之计’,瞧见啦?我这儿可是座空城,信不信由你。你要是觉着我说得对,你就一人上到城头,咱俩一对一下地比试,我洒水净街欢迎你来。要是觉着是计,那你就别上来。不过我事先说下,你要是一个人上城,那便什么事没有。要是你带兵一拥而上,那可乖乖不得了。”
    兀术哪里顾得听他这番啰嗦废话,见攻城准备已毕,挥手下令攻城。金兵呐声喊,蜂拥上前。佟钰立时跳起身,拍着屁股大呼小叫:“哎哟,乖乖不得了,兀术要糟糕,教你不听话,转眼掉下桥。”
    一名金兵马快,当先冲过吊桥。后面十几名金兵跟着纵马踏上桥面,忽听“喀嚓”一声,吊桥从中断裂,金兵连同马匹一齐翻落桥下。原来吊桥已被佟钰做了手脚,超过一人一马的重力便承受不住。桥下壕沟内更是布满尖利竹桩,落入沟内的金兵和马匹立时发出一片惨叫。
    兀术铁青了脸,随即下令抬木板搭桥。金兵中多有木板,随时铺路搭桥供大军通行。佟钰见势不妙,慌忙出溜下城头,一眼瞥见先过桥的那名金兵正躲在城门洞里探头探脑,便纵身过去,道:“借马骑骑。”金兵挥刀砍来,佟钰矮身从马肚子底下钻过。金兵回身再砍,却已不见了佟钰踪影,正拧着身子左右找寻,忽然整个人轻飘飘地离开了马鞍桥,站到了地面上。金兵心中纳闷:我没想要下马呀,怎的落在地上了?没等他转过脑筋,佟钰两腿一夹马肚子,纵马穿城出了南门。那二百名身穿铁鹞兵甲衣的宋兵正在南门外等候,十几名洒水净街的兵丁也已先一步到此,佟钰与他们汇合一处,转而向西。先是袭步小跑,待望见大队金兵追出城来,这才打马狂奔,边跑还边喊:“金兵来了,快跑!快跑!”以吸引金兵来追。
    有的金兵马快,渐渐赶上,向着宋兵搭弓射箭。宋兵穿着铁甲,却也不惧箭射。佟钰骑马断后,见金兵追得近了,便掉过身子倒骑马上,接住射来的箭支反手甩出,将靠前的几名金兵打落马下。其他金兵见了,一时不敢过分逼近。奔弛一阵,金兵终因是远道而来,马力不继,停止了追赶。佟钰等也放缓了马步。不多时,遇到吴阶派来联络的兵丁,便去与其汇合。
    这期间,吴阶派出多路斥候兵,不时传递金兵消息。至晚,斥候兵来报:金兵五万多人,已在距此三十里处扎下营寨。
    吴阶兴奋地道:“金兵没有返回金州,而是在野外露营,说明他们有意明日还要追赶我们,看来这条大鱼算是咬钩了。既然他已上钩,那就不能再叫他脱钩。他们安营扎寨,我们也歇息。”下令就地安营。
    趁这功夫,吴阶召集将官议事,道:“兀术先是在金州折了两千余人,后又被佟兄弟羞辱一阵,这便有些着恼。但他决不会因此就乖乖跟着我们进入斜谷。要钓到这条大鱼,还须费些力气。兀术此来,是要找宋军大队决战的,我们这五千兵,须得装扮出五万兵、十万兵的声势,方能引得动兀术。于此,诸位可有什么高见?”
    有将官乘着刚歼灭两千金兵的余勇,慷慨道:“今晚我们再摸进金营,多多地杀金兵,就像有五万、十万兵杀过一样,教兀术不由不信。”
    吴阶摇头道:“李将军此计勇气可嘉,但五千兵无论如何也杀不出五万兵的声势。再说金兵营寨不同于金州城里,兀术吃了一次亏,不可能不严加提防,弄个不巧,倒把我们围住,那可就偷鸡不成,反蚀米了。”
    也有将官献计:“我们扎些草人,串成串让兵丁挑着走路,金兵探子远远看见,以为我们是十数万的宋军大队,便会立马回去报告兀术。”
    这倒很花样,听着就新鲜热闹,佟钰心下痒痒的,跃跃欲试。
    不料,吴阶却道:“这恐怕不大稳便,挑着物事走路,行动过于迟缓,金兵的马快,用不了一炷香的时刻就可以追上来,如此太过危险。”
    佟钰怏怏不乐:吴大哥怎的什么都不允许呀?没有花样,拿什么逗引兀术?
    这当儿又有几个将官献策,其中一人提议可用增灶之法,挖出供十万人使用的灶坑。金兵赶来一数,就会估算出宋军有多少人马。
    吴阶道:“增灶减灶,乃古人常用的疑兵之计,若是合用,倒不失为一条妙计。只是点火生烟,容易暴露,因此引来金兵偷袭却是不妙。”
    佟钰听说这计策古人常用,断定这是好计,便道:“大哥,兄弟倒是有些不同见解,只是我年幼识浅,不知当说不当说?”
    吴阶不由一怔,这小子向来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今天怎么忽然客气起来了?道:“佟兄弟无须谦抑,现下是商议计策,就是请大家说话的。”
    佟钰爱说话是出了奇的,有的没的,总能拉扯出长篇大套。人越多,他的话也越多。但是最近他察觉到,大家对他说话并不如何赏识,不少人还斜愣起白眼表示厌烦。有时吴大哥脸上也淡淡的,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佟钰心里明白:大家这是烦气我嘿!那好,那我就不说话。可是,吃饭、说话、凑热闹,这三样事少了哪一样他都觉着不舒服,心下就又反悔,不教说话可不行,那不得把人憋闷死?少说话也不行,长嘴巴就是让人说话的。不过,光自己说没人听那也挺没意思,怎生想法让人喜欢听我说话呢?佟钰琢磨,以前尽跟人抢着说话,光显摆自己,不让别人显摆,兴许这就是惹厌的根由。以后不能再跟人抢话,那样尽得罪人。是以今天吴阶聚将议事,佟钰隐忍着一直不说话。但是好多花样吴阶不让搞,他便又忍耐不住。
    佟钰道:“本来呢,这种场合轮不上我说话,我一个小子,忝列众位大将军之侧已感荣宠,而能得聆高论更是获益匪浅。但小子不敏,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理,还请吴大哥和众位大哥多所教诲,指疑正惑,也好使小子增长见识。”
    佟钰说话长篇大套,废话连篇,众人已是司空见惯。但言辞如此谦逊,却还是头一回。难以置信这话竟是那个动辙打人屁板的恶小鬼嘴里说的?当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众将官无不受宠若惊,耸然动容,连称:“好说,好说。”
    这番谦词佟钰自己自是说不上来,这都是师承舒洛,与他相处久了,多少记得些词句,难得的是此刻临时借用,胡乱跩了两句,居然还算得体。但接下的话可就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边际了。
    佟钰见众人目光都齐刷刷落到自己身上,便愈发的谦卑起来:“既是众位大哥有意调教小子,那我就狗尾巴续说续说,就只怕和尚光头上屙便,便不到点子上。”
    众人愕然发怔,如堕五里雾中,弄不清他说的什么意思?前一句狗尾巴倒还能听出是狗尾续貂之意,话虽糙口,意思还能明白。而后一句和尚头上屙便,可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骑在佛爷头上拉屎?有人肚里暗自揣测:莫非这小子说的是佛头着粪?顺着他话意思推想,当作此解。然而这话猜猜可以,却万万想像不得:和尚光头上屙便?不仅便,还要便到点子上。和尚头上有点子么?戒疤倒是有几颗。这小子,真真的是埋汰到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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