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要突不古暂且替他拿着“盟主令”,回过头来,却见木槽内还有一个人,也脱得精赤溜光地趴在木槽里,定睛一看,原来是合喇。合喇这当儿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遇,随即又倏地一下分开。自打那次没有赶上去大宋的船,佟钰恨死了合喇,以为都是他捣的鬼,所以才没有赶上船。这一次两人共同历险,佟钰对合喇态度改变不少,尤其合喇当着众人着实将佟钰夸赞了一番,使得佟钰心中的气早就消了,觉得“小坏蛋”还不算那么坏。只是两人还没有正经说过话,冷丁儿在这木槽中相遇,又是这般赤条条的样子,颜面上都还有点抹不开,赶忙都将脸扭向别处。
    一时,佟钰吊起眼角去瞧合喇,合喇也瞧过来,瞧了几眼,两人不由都觉着好笑,佟钰猛地站起身,掬起一捧水向合喇撩了过去。合喇也不示弱,双掌推出一股股水浪向佟钰反击。刹时间,木槽里水花四溅,两人翻江倒海般地大战起来。
    众女子早已惊叫出声,舒洛喝止道:“佟钰,你不可以欺负合喇。”两人哪里理会。舒洛又道:“你俩这般闹法,木槽也教你们闹散架了,你们不怕露丑么?”
    想到木槽要散架,那丑却是不便于露的,两人这才住手。合喇探出头对舒洛道:“师父,我俩这是闹??????闹玩儿的。”他头上水珠淋漓,张大口不住喘息。舒洛见他被水呛成这副模样亦觉好笑,合喇不识水性,哪里是佟钰对手,说不定被佟钰按在水里,灌了几口浸过他身子的臭水。
    舒洛叫那些女子再去提水。佟钰悄声问合喇:“这些美女都是你带来的?”
    合喇摇头道:“不是,是今儿一大早,爷爷派来服侍师父的。”
    佟钰奇异道:“哟喝,舒大哥真好福气哪,有这么多丫鬟服侍。”
    合喇却道:“不是。”
    佟钰不解道:“什么不是?”
    合喇支支唔唔:“不是丫鬟,是??????是给师父当??????当妻子的。”
    佟钰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那样子像是见着了什么既好笑又古怪的物事。
    舒洛听他笑得古怪,问道:“佟钰,你又捣什么鬼哪?”
    佟钰将脑袋探出木槽,数了数,刚好十个美女,道:“舒大哥,这舒二嫂到舒十一嫂都是哪几位?你指给我认认。要不以后大家住一个院里,见了面不好称呼。”
    舒洛不由一怔。道:“称呼什么?”
    “嫂嫂啊。”佟钰怪异地挤了几下眼睛:“那,舒大嫂在大宋那是不消说了,她先进的你舒家门,理当排大。我们佟家就是这么排的,我爹说,先进门的为大。是以,我大姨娘就排大。你们舒家是怎么排的呀?除了舒大嫂,往下就是舒二嫂、舒三嫂、舒四嫂、舒五??????呵呵呵,这么多嫂嫂,一下子我可排不清楚了。”
    舒洛立时板起脸喝斥道:“什么嫂嫂?休得胡说!没有那么多称呼。”
    佟钰却不管那一套,哈地一笑,道:“没有吗?那舒二嫂、舒三嫂总该有吧?是不是这两位?啊,舒大哥?”
    舒洛见他愈来愈涎皮赖脸,厉声道:“臭小子,再要胡说??????”
    “舒大哥,你在吗?”院落里忽然传来清脆女子声音。
    哎哟,是宛霓!佟钰、合喇急忙将脑袋缩进木槽里。自己这副丑样,可不能教她瞧见。舒洛迎出房门,两人在院子里嘀嘀咕咕,似乎宛霓将些物事交给了舒洛。
    舒洛回到屋内,催促两人快些洗。佟钰、合喇两人互相搓背,合喇先给佟钰搓,倒也相安无事。轮到佟钰给合喇搓,合喇杀猪般地嚎叫起来。舒洛出声喝止,合喇探头道:“师父,没事。”但一缩回头,又大声嚎叫,声音甚惨。舒洛扒头看了几次,都见佟钰老老实实在搓背,没瞧出有何异样。合喇为何这般叫法?真是怪了!
    沐浴完了,二人换上新衣,一样的衣料、一样的款式、一样的颜色,打扮得像一对亲兄弟。这新衣想是宛霓刚才送来、也是她亲手缝制的。二人重新梳过头发,罩上幞头,更衬得脸色光泽红润,格外精神。舒洛瞧着喜欢,但比较一下,佟钰眼珠嘀溜溜乱转显得太过活泛,还是合喇庄重受看。不过,刚才穿衣时他注意到,合喇背上黢青一片,显是佟钰搓背时做的手脚。这臭小子,给人搓背干吗下这般死力?
    二人又换上新袜新靴。那靴子是用柔软的鹿皮做面,牛皮的靴底,还衬了厚厚的棉胎,十分的舒服可脚。
    穿着新衣,佟钰嘴里也不闲着,道:“舒大哥,又不是过年,你干吗这么打扮我啊?哈,莫非你要结亲娶新嫂嫂,请我们做宾客?”
    舒洛哭笑不得,道:“偏你有这许多怪话,打扮你自然是有事。不过,什么事等几天才能让你知道。”
    等几天的事佟钰才懒得理会呢,登上靴子立时大叫大嚷:“哎哟,都这早晚了,我们还有事哪,合喇、兄弟,咱们走。小情乖乖呢?她走了吗?”风风火火来到院里,却见宛霓正从上房里走出。
    宛霓也换了一身新装束,雪白的衣裙,外罩一件翠绿的衫子,愈发显得娉婷碧立,婀娜多姿。
    佟钰道:“小情乖乖,原来你还没走,那好极了,正好咱们大家一起去。”
    宛霓纳闷道:“上哪儿去呀?”
    “先别问了,要紧事,赶快走!”
    外面阳光明媚,和风荡漾,夹道两旁的树木都已抽出了嫩绿的新芽,一派盎然春意。
    黄龙府今天像是有什么喜庆事,酒楼店铺全都又开张营市,街上行人来往不断,热闹非常。四人走在路上极是惹人注意,不少大人小孩指着他们直叫:“大宋!大宋!”
    佟钰愈发显得精气十足,左右瞧瞧,宛霓、合喇都和自己作宋人打扮,只有突不古着了一身女真人的青布裤褂,虽然也是簇新的一身,但穿在他身上却显不出新来。他这时已将断了的绳索取了回来,重新接续到一处又背在身上。本来阿骨打说要奖励给他一根皮索来着,但他恋念旧物,舍不得佟钰给他的棕油麻索。
    四人步履匆匆,来到一个店铺前,佟钰拿出佟家阔少的派头,将两只大袖团握在手中,一手抄在背后,一手来回甩摆,脚下一颠一颤,晃着肩膊,嘿嘿冷笑。见着店铺掌柜,势派地翘起大拇指,将衣袖朝后褪了褪,阴阳怪气地点着脑袋道:“我说那卖死瘟羊肉的,前几天你偷了我家死瘟羊卖,可卖脱手了?今天本少爷来和你轧轧帐。”
    跟随来的宛霓三人这才明白,佟钰说的要紧事,原来是要跟这卖熟羊肉的店铺掌柜算旧帐。那日初到黄龙府,四人衣衫褴缕,又饥又累,受了这肉铺掌柜几句抢白,到现下别人早将这事忘记了,唯有佟钰耿耿于怀,一大早儿便巴巴地赶来这里找后帐。
    店铺掌柜的正拿着把刀切羊肉,前几天的事早就忘诸脑后,闻听佟钰之言吓了一跳,猛抬头见一少年横着膀子堵在门前,显是故意找碴儿来的。这少年衣服光鲜,他身后几人也都服饰整洁,人物俊美,料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忙不迭地丢下手里的刀迎出门来,陪着笑脸道:“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小店经营最是诚实本分,所卖羊肉都是现杀现做的新鲜羊肉。公子一句笑话不打紧,可把我这二十多年汤锅羊肉的招牌字号给砸了。”
    佟钰哪里听他说项,竖着眉毛叫道:“哪个跟你说笑了,你卖死瘟羊肉欺客,别以为我不知道。”
    店铺掌柜的心想,这些公子小姐平日闲着无事专好惹事生非,所为无非是钱财,眼前亏吃不得,拼着破些银两,保得平安无事。便伸出两只肥厚油腻的大手,在胸前油光锃亮的直襟上蹭了蹭,又在周身上下拍了拍,却是苦笑道:“小店今日还不曾发市,请少爷小姐先行几步在街面上转转,等下小的有了银两再来奉敬。”
    佟钰道:“你打发叫化么?实话跟你说,今天就是冲你这招牌字号来的,谁要你的银两。”
    掌柜的忙即道:“少爷小姐千万手下留情,我一家七口全靠这小店过活,砸了我的招牌,小的一家可就没活路了。少爷您心肠好,怎忍心眼瞧着小的一家老小上大街要饭去。”
    佟钰晃着脑袋道:“不会,不会,上大街怎会就去要饭?还可以吃大席面呀!吃隔壁力巴店大通铺上炕席那么大的大席面,今天你就领全家去吃吃看。”
    “哎哟!”店铺掌柜的猛然想起,眼前这几个少爷小姐,就是前几天来的那几个小叫化儿!还有后面那个扛长杆的,自己一举刀子他撒腿就跑。没错,就是他几个。这店铺门前一天来讨饭的不计其数,咒他卖死瘟羊肉的也不少,可说吃大席面的唯有这几人。“吃大通铺炕席”那话,还是我说的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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