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渡过了江,但辎重车辆却无法渡过。粘没喝正自筹思,稍一犹豫,就听“崩”的一声,接着是一阵“喀嚓嚓”轰响,那条连结“树坝”的绳索,再难承载愈来愈重的拉力,生生从中崩断。霎时,白浪卷着大树、浮冰,轰隆隆地狂泻而下。
    粘没喝暗中擦了把冷汗,心道:好险,当真是侥幸之极!既庆幸人马及时渡江,又庆幸后面的辎重车辆尚未入水。眼见江水汹涌,绝难再渡,只得让没有过江的辎重车辆暂回江宁。
    阿骨打、佟钰以及拉拽绳索的其他人,在绳索崩断的那一刻,随着惯力一齐摔倒在地。众人爬起身来见阿骨打、佟钰脚下出现两道深沟。显然,那是他两人双脚用力蹬踏地面时蹬出来的。这深沟只有他两人有,别人都没有,连四王子兀术也没有。再见那株粗大松树,已经根基摇动,若不是佟钰及时赶到,定会连根拔起,当时正在渡江的阿骨打等人,均难逃过被江水卷走的危险。
    突不古收起断成半截的绳索,另半截在江那边,此时江水湍急过不去,只好等有机会再取。望着断裂的绳索,他心疼得不行。
    粘没喝清点过江人数,被江水卷走的有十余人,好在没有损折大将。当下整顿队伍,继续向黄龙府进发。阿骨打更是传令,要求打马急行,将因过江耽误的工夫再给抢回来,务必按原商定的时辰赶到黄龙府。
    第三天黎明时分,大金兵丁将黄龙城四门围定,只待城中火起,便即攻城。阿骨打、舒洛、娄室与粘没喝,率人来到乱葬岗。粘没喝带五百人钻进地道,每人都背负一捆干柴,由合喇领路,潜入城内放火。佟钰则指给娄室看自己曾经翻过的城墙,大金兵丁将从这里撕开口子,突入城内。突不古则将阿骨打的大纛旗挂在桅杆上,高高竖起,在晨光中分外抢眼。此刻天已见亮,大金四面围城,守城辽兵定然早已发觉。高竖旗帜,可以震慑敌人。
    阿骨打指着不远处一座帐幕,鼓动兵丁们道:“等下大家奋力攻城,不用担心负伤,努儿罕公主的帐幕就在这里,负了伤她可以医治。”宛霓的医术早已得到见证,闻听她就在身后,兵丁们登时轰然叫好。
    大战在即,阿骨打要大家吃些东西,略事休息,但大家却都忙着去喂马。这时马是第一位的,要喂得饱饱的。反倒是人不可吃得过饱,过饱容易疲倦。大家一遍一遍地检查鞍镫、肚带、长弓、箭囊,并不时望望黄龙城上空,焦急等待。
    这当儿,城头上旗幡乱摇,大金围城已大半个时辰,辽兵这才上城守御。猛然,城内冒起巨大黑烟,像是有十余处地方同时火起。大金立时吹响号角,向四座城门发起进攻。城上辽兵射下箭来,大金旋即止住人马,站在辽兵箭射不到的地方,也往城上射箭。辽兵的箭弱,大金的箭强,辽兵都被压制在雉堞后面不敢露头。
    通过这次佯攻,娄室已试探出辽兵的虚实,佟钰逾墙而过的那处地方,果然防守最为薄弱,便即挥动令旗,带领兵丁向那里冲去。
    娄室已经冲出好远了,佟钰这才意识到,暗自埋怨,娄室这家伙怎么也不招呼一声?起脚去追。舒洛一把没抓住,急喊:“佟钰,你去哪里?”佟钰却头也不回。突不古见了,也拔脚赶去。两人的脚程极快,不一刻便冲到众人前面。突不古还肩扛阿骨打的大纛旗,兵丁们远远望见,以为是阿骨打率队亲征,更是打马如飞,潮水般涌到城墙之下。
    大金兵丁竖起云梯爬城,佟钰嫌慢等不及,手扒足登,攀上墙头。突不古抛上绳索,佟钰将他也拽了上去。
    守城的大辽兵丁见自己的墙头忽然出现一面敌方的旗帜,慌忙从两面夹攻过来,佟钰与突不古一个舞动红绫,一个挥起桅杆,照准辽兵排头打去,登将十几名辽兵打落城下。正激斗间,忽从身后伸过一柄大斧,横扫过去,将辽兵扫倒一片。佟钰扭头看时,原来是兀术。兀术叫道:“佟钰,你两个跟在我后面。”说着,跨步上前,“开山钺”递出,辽兵像被刈割的稻草一般纷纷倒地。佟钰心下犹豫,兀术自从挨打之后还没跟我说过话呢,不知他心里是不是还记恨我?不过,只要他此刻不在我背后出家伙,那跟他后面倒还行。遂随后跟进。突不古也跟了过来。三人三般兵器,舞动开来,辽兵无人能敌。
    三人沿着马道杀下城墙,到了城门处,兀术抡动大斧劈开城门,城外大金兵丁一拥而入。有人牵过“花斑豹”,兀术跨上马背,对佟钰和突不古道:“你两个就守在这儿,城里现下刀来箭去,可不是你们去的。”说完,打马杀进城去。
    别人的话佟钰尽可以不听,但对兀术的话他可不敢不听,与突不古一起乖乖地守在城门处,直到阿骨打等人过来,才随着一起进城。
    沿途走过,街面上家家门窗紧闭,来来往往尽是大金的兵马。有探马来报,大金从四门攻入城内,粘没喝与娄室合兵一处已攻占了都统府。阿骨打当即下令:“去都统府。”
    这里的都统府在黄龙城的中央位置,比江宁萧嗣先的都统府还要大。阿骨打教突不古在门前竖起大纛旗,高高飘起的大纛旗,四外都能看得到,攻进城内的各路将领,齐向都统府这边集结。
    娄室与粘没喝最后到来,两人报称,城内辽兵除一部分随辽廷都统逃走外,其余已尽数肃清。阿骨打下令查封粮仓、武器库、并出榜安民。
    舒洛见这里大局已定,便拉了佟钰去瞧那座有地道的酒楼。酒楼已经塌毁,只剩下遍地焦木瓦砾。进入灶间,佟钰见原本堵在洞口的那只大水缸已碎成数片,想是合喇、粘没喝他们急于要从洞中钻出,但一时又挪不动水缸,便干脆捣毁了事。
    舒洛点起一支松柴钻进地道,佟钰随后跟进,一直从那头钻出,到了乱葬岗。这时大金兵丁都已入城,连给宛霓临时搭建的帐幕也已拆除,想必宛霓也进城了。她走的是城门,两下里没有遇到。
    乱葬岗四下静悄悄的,舒洛拉着佟钰又往远处走了一段,这才指着一块石头让佟钰坐下,道:“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佟钰大感奇怪,道:“舒大哥,你有话问就是了,干吗非要钻地道跑出城来?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怕人听见?”
    舒洛直承道:“你说对了,我就是担心被人听见,所以才拉你到这儿来的。既然怕人听,就说明这是一件极为秘密之事,我希望今天咱们两人说的话,最好不要让第三人知道。”
    佟钰见他说得郑重,收起嬉皮笑脸,道:“小情乖乖算不算第三人?我可什么什么事都不背着她。”
    舒洛道:“说好就咱两人知道的。”
    佟钰竖起手掌连连晃动:“得,舒大哥,那你还是别问了,我可保证不了不跟小情乖乖说。”
    舒洛心道,这还有什么保证不了的,我这一跟你说完,你转头就会跟宛霓去说。不过,人家宛霓嘴可严实。便让他一步道:“咱俩说话,只是不让外人知道,宛霓可也不能算外人。除了她,再也不能和别人说起。你要能答应,我就跟你说。你要觉得难办,那就算了。”
    其实,舒洛要问什么,佟钰心里痒痒的也想知道。舒洛要是坚持不能说与宛霓,他也会随之改口,坚称不说与第三人。而等他说完,再去悄悄告诉宛霓。这当儿便没口子地应承:“行,行,除了小情乖乖,我决计不说与别人。舒大哥你快说。”
    舒洛稍一沉吟,道:“我是要问你,在四姑娘山的山洞里,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佟钰不由大为扫兴,拧起眉头道:“哎——呀,我道什么破事呢,这事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了,可当初你们谁也不听呀?”
    舒洛道:“现下我听,你说吧。”
    佟钰道:“可现下我没兴头说了。”他嗔怪舒洛在这时刻巴巴地将他拽到这荒凉地方来,城里好多热闹都耽误了瞧不到,到时合喇说起来,还不尽由着他出风头?说着,腾地站起身,催着舒洛回去。
    舒洛笑了笑,道:“你身上有股超乎寻常的力道,很是神奇,简直不可思议,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刚到辽北时,身上可没有这么大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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