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室果然不敢再硬接硬架兀术的招式,使出缠带功夫,将大斧招数引向旁侧。兀术大喜,瞅准机会微一翻腕,断山钺锋刃在前,一招“移山填海”向娄室小腹横推过去。
    这一招极是狠辣,娄室若想化解,必抬枪将大斧挑过身后。那样一来,就正中兀术下怀。兀术的用心十分明显,他算定娄室除了此招别无他法,如此他便将全身力气都压在娄室的枪杆上。那时大斧的压力,娄室抬枪的抬力,以及两马奔跑时的冲力,三股力道合在一起,都将压在黄膘马的四条腿上,黄膘马如何承受得起?
    佟钰瞧出危险,失声叫道:“哎哟,不好!”本来兀术与娄室比试谁胜谁负跟他没任何关系,尽可以瞧热闹,作壁上观。但兀术在他心里是除了白毛老妖之外第二惧怕之人,平时见了兀术跟老鼠见猫一般,实是盼望有人能胜过兀术,好煞一煞他的风头,替自己出一口恶气。是以兀术与娄室放对,他暗里便偏心娄室。这时眼见娄室即将输招,不由大是忿急。
    这当儿,兀术脸上露出狞笑,显得已成算在握。却见娄室乌陀枪探出,一个“凤点头”,枪尖在兀术大斧侧背上一点,借着来势飘身纵起,两腿一分,断山钺从身下荡过。而娄室避过来招,乌陀枪并不收回续往前送,抖起斗大一个枪花,在一阵“哧哧哧”的密集声响中,袭向兀朮前胸两肩。兀术急拽大斧回救,其时娄室身悬半空,朗声道:“谢四王子相送。”再复一枪点在大斧上,整个人便似弹丸一般弹射了出去,在空中旋起一个飞脚卸去劲势,稳稳地坐回黄膘马背上。
    这几招兔起鹘落,迅捷异常,围观众人只觉一阵眼花缭乱,除了佟钰,其余人等根本没有看清两人是如何过招的。正惊奇间,就听“喀嚓哗啦”数声响动,兀术身上披挂的铁甲叶片纷纷坠落于地。原来,在娄室的“乌拓枪”袭向兀术胸前的瞬间,已用枪尖将其甲叶相连的钢扣尽皆挑断。
    好一阵,众人才爆出一声如雷彩声,佟钰那一声尤其响亮。这场比试,兀术可说已经输了。刚才娄室只是挑断他甲衣钢扣,若是透甲直刺,定会在他身上留下十几个透明窟窿。
    娄室也以为自己已经取胜,带住缰绳,黄膘马缓步走向场边。不料,兀术这时微一怔愣,一把将身上残余的甲衣扯脱下来摔在地上,怒声喝道:“这些累赘玩意儿尽妨碍老子使力!”一拨马头,于众人惊愕之中,又扑了回来。
    娄室正单手绰枪缓步而行,猛听身后马蹄声疾,头顶劲风飒然。一抬头,兀术的大斧已飞临头上,锋芒闪闪,劲势奇疾。此时他毫无防备,再要举枪遮拦已然不及,不由暗叫一声:哎哟不好,我命休矣!
    娄室正不知所措,忽听“铮”的一声,兀术的大斧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中,斧头一偏,呼地从娄室身旁劈落。与此同时,娄室感觉有样物事撞入自己胸前甲衣之内,这当儿他也顾不上检视,急踹马镫纵开几步,回转身来,端枪怒视。
    兀术一击不中,圈马回来抡斧再战。娄室挺枪一格,“嘡”地一声大响,两般兵器各自弹开。但娄室的黄膘马似是经受不住,“嘘溜溜”一阵暴叫,向后连退数步。娄室伸手拍了拍黄膘马的脖颈,待兀术近前抡斧当头罩落,喝声“撒手!”举枪力击而下,啪地击中断山钺斧杆。兀术未料娄室会有此硬招,大斧把握不住脱手而出,斧头直钻入冻土之下,留在地面上的斧杆一阵急速抖动,铮铮嗡嗡,良久不绝。
    兀术神情一怔,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随即又哈哈大笑,道:“娄室将军的乌陀枪果然名不虚传,这便领教了,佩服!佩服!接下再来领教将军的箭法。”说着跳下马来,单手一提,将深陷地下的断山钺提在手中,直似腐土拔葱一般。
    娄室心里也不禁骇然:这人的力气如何恁般大?竟是无尽无竭!与他硬碰硬的那一招,不仅黄膘马经受不住,自己也被震得两臂发麻。他刚才已然料到,兀术一招不中,第二招必定更为用力。是以待他大斧劈落,便手腕一翻,将乌陀枪压在大斧之上,借着兀术那股下劈劲势用力一摁,这才将他的大斧甩脱出手。那本是借力打力的一股巧劲,若非如此,接下来还真不知是否有力气再与兀术对阵?这人心狠手辣,武艺高强,与他同事一堂,须得十分小心了。想起刚才兀术从背后劈下的那一斧,的确像有意加害,要不是有人将他的大斧击偏了,自己很难躲过那一招。探手入怀,从甲衣后面摸出一样物事,摊掌一看,却是一枚松籽!举目望去,场外人头攒动,分不出是谁救了自己,便随手将松籽纳入囊中。
    众人见兀术刚才背后偷袭行径近迹无赖,待大斧落地,爽快认输,却又无比大度。这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等着看两人射箭比试。
    佟钰见娄室赢了兀术,心内大为满足,扭回头却见合喇闷声不语,只道在为他四叔难过,便安慰道:“输一阵有什么了不起,你不是说你四叔射箭第一么?那就等射箭时赢回来,还是平手,不分高低。”
    合喇轻轻摇头,道:“不是,我见爷爷脸色阴沉得怕人,这一次四叔恐怕要受责罚了。”
    佟钰道:“该当的,他从人家背后下傢伙,这一手可不怎么样。要是不受责罚,那也说不过去。”他第一次当着人面指摘兀术,声音压得极低。
    “嗯。”合喇点头赞同:“不过,这种事情最难调处。他是我四叔,是长辈,平时连三爷爷的话都不听,我真不知该怎么办?等比试过后我去问问爷爷,看爷爷怎么说?”眼睛连连向坐在帐幕中的阿骨打那边瞟去。
    佟钰瞥了合喇一眼,这人怎的一点主见都没有?什么事都得问他爷爷。往后四处走动,难道遇上事了也巴巴地赶回来问爷爷?那哪儿来得及呀!
    有人布置好箭道,在一百码步之外竖起两株柳枝,每株柳枝垂下五根柳条,五箭将五根柳条射断者为胜。兀术与娄室都是箭术高手,射箭靶对他两人来说太过寻常,因此增加了难度。那柳条纤柔绵软,在风中摇曳不定,要射中已是不易,何况冬日昼短,比武到这般时已近黄昏,暮蔼苍茫中就是想看清柳条在哪儿也颇为费劲。目力稍弱,便浑沌不见。
    兀术与娄室各占位置。兀术的铁胎弓佟钰早已见过,娄室手持的依旧是张七斗弓。兀术拿桩站定,虚拽弓弦,似是量步取准,预备要射。忽而又将弓收起,道:“娄室将军,本王子知道你在箭法上颇有造诣,但想你我二人这等身份,要是跟平常人比试一样那也没什么味道,须得有些花样才好服人。所以本王子认为,既然是比试,就要显摆些本事出来,这最后的比试嘛,总要与众不同才好。娄室将军,意下如何?”
    娄室一时弄不清他是什么意思,道:“四王子有话,但请直言。”
    兀术道:“一百码步射柳条枝子,娄室将军自是百发百中,我自忖也决不至失手。这样子比法,就算比到明天早晨,也比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罗里罗唆,有多麻烦。不如来个爽快,比个难的、巧的,让别人看着有意思,也服气,你说是不是?”
    娄室道:“四王子所言极是,但不知怎么个比法?”
    兀术道:“咱们不妨把一百码步再拉长些,二百码步,如何?”
    娄室当即道:“二百码步我眼力跟不上,四王子已然胜了。”
    兀术哈哈大笑:“你看不见,难道我就看见了?你听我把话说完。眼前这老天说话就要黑死了,便五十步也难以瞧得清楚,可今天的比试,你我定要分出个公母来。我的意思,是在那边柳条上拴根点着的香,分两步来射,一箭先射断柳条,不等落地,再复一箭,灭掉香火。既比个准头,又比个快当麻利劲,你看如何?”
    娄室道:“这法子倒是新鲜有趣,就依四王子。”
    兀术大喜,叫人过去重新布置。
    果如兀术所言,说话间,夜幕降临,天色暗了下来。有人点起松明火把,将箭道这头照耀得如同白昼。而箭道那头却无人敢去,恐被流矢误伤。佟钰与合喇扒眼去瞧,恍恍惚惚见那边有几点豆许微光。但不管眼睛睁得有多大,那柳条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兀术与娄室各自站好,娄室先射,擎弓拽羽,“绷”地一箭射去,就见箭道那头一点星火急遽飘落,娄室再复一箭,那点星火刹时熄了。
    众人喝了声彩,射断柳条全凭香火晃动时的感觉,这比睁眼瞧着来射的确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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