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立时形成僵持局面。兀术的大棒不敢撤回,反而又加了几分力道。他刚才吃过亏了,知道自己只要稍一收劲,娄室的长棍立时棍随棒走,寻隙而进,再要被戳中一棍,这场比试可就输定了。便两手握住大棒奋力下压。娄室却也不敢懈怠,兀术的大棒悬在自己头顶三尺之处,偶一分神,大棒就会砸将下来,不死也得重伤。便也死死顶住大棒,不使它落下来。他这长棍虽较兀术的大棒细了许多,但得了“立木顶千斤”之法,尽能支撑得住。一时,大棒长棍胶着在一起,形成对峙。
    这当儿就听“咴——”一声嘶鸣,娄室的黄膘马突然四蹄一软,塌卧了下去!那黄膘马乃万中之选的宝马良驹,却也禁不住兀术的下压之力。此刻兀术居高临下,劲力骤然又加了几分。眼见娄室迫在危急,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坐在帐幕里的阿骨打等人也吃惊得站立起来。
    此时若兀术撤去棒力,娄室必也得抛棍认输,在场诸人都可作证,那是兀术饶了娄室一命,兀术自然便是这场比试的最终胜者。但这时的兀术好似凶神恶煞一般,只管握住大棒用力下压。刚才娄室戳中他一棍,他何曾吃过这等亏?以为奇耻大辱,务要赢回这个脸面。
    娄室双手擎棍,口中唤道:“黄儿,黄儿,莫要负我。”那黄膘马甚有灵性,立时鬃毛鬇鬅,挺颈摇尾,奋力挣起。只听“喀喇”一声,接着又是“咴吁吁——”一声嘶鸣,却见兀术手中大棒已断成两截,胯下黑马也被他的神力坐塌在地。那边娄室却纵马而起,长棍陡出,劈点兀术前胸。蓦见兀术大棒折断,倏地又将长棍缩回,提马携棍,退到场边。
    兀术跳下马背,将半截木棒摔在地上,怒不可遏道:“这等破马,如此熊样,还要它何用?”说着,照准马头砰地冲出一拳。那匹黑马一时力有不支,此刻已经站起,被兀术一拳击中,连退数步,再次卧倒在地,双睛突出,口鼻喷血,眼见是不活了。兀术吩咐手下:“牵我的‘花斑豹’来。”转身对娄室道:“是男人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弄根木头棒子戳来戳去,还没娘们的绣花针重,能显什么本事?”
    阿骨打在帐内喝道:“不可,比武较技只是印证武功,怎可当真动用兵刃?”
    兀术却仍对着娄室道:“如何?要不要干一家伙?”
    娄室微一沉吟,道:“好吧,既然四王子使长棍不趁手,那就取趁手的来吧。”
    兀术大喜,对阿骨打道:“父王,娄室将军也没甚话说,也就是比划比划,又不真要他的命。”
    阿骨打见两人均有此意,只好道:“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兀术连连称是,叫人抬出他的兵刃。佟钰从未见过兀术使用兵刃,这时见抬上来的是一柄大斧,斧头有汤盆般大小,刃口寒光耀眼,锋锐绝伦。两人抬着,显得异常沉重。
    合喇道:“这是钺,四叔管它叫‘断山钺’,取一钺断山之意。”
    佟钰撇了撇嘴。
    兀术胯下“花斑豹”,掌中“断山钺”精神为之一振。佟钰心道,难怪他端持大棒也是这等架势,原来使的是大斧的路数。这当儿娄室也换了他的兵刃,却是一管通体黢黑的长枪,老远一看像根拨火棍,毫不起眼。枪尖处亦不见光芒闪耀,似乎并无刃口。
    两人同时提马进场。兀术道:“娄室将军还有什么话么?不妨现下就说了。”听上去,像是要娄室交代后事。
    娄室不动声色,道:“总要先比过再说。”
    兀术咧嘴一笑:“这也说得是,娄室将军的乌陀枪名震大辽,号称三宝将军,可究竟如何,总要让我们见识了才知道。只是有些话我得提前跟娄室将军说清楚,嘿嘿,我这‘断山钺’重一百二十斤,今早新磨,刃口正锋,娄室将军不可小觑了。”说时将大斧在手上掂了两掂。
    佟钰心下却道,原来这黑乎乎的长枪叫乌陀枪,既然称作宝贝,就必定有过人之处。但这只是一宝,不知那两宝是什么?
    娄室道:“都勃极烈令比武较技,乃是为了绸缪将来,意图宏远,娄室焉敢轻视藏私。四王子不必顾虑。”
    兀术脸色倏地一变,断喝道:“那咱们就干吧。”话到人到,一夹马肚子,够奔前来,大斧微扬,点向娄室面门,竟是直抢中宫。娄室举枪平胸,点了两点,依旧是四平枪的架势。
    佟钰不由一阵失望,看来娄室他这家字号存货不多,怎的轧来轧去总是四平枪这一样货?也不知换点新鲜花样。
    霎时间,两般兵刃交织一处,只听“吱嘎”一声,又悠地荡开。那一声金铁交鸣,众人听在耳中极为难受,俱都心头一颤。但佟钰却知道,那可不是一声,电光石火间,场上两人已交手了十几招。只因招数太快,听上去像是只发出一声。
    两人欲占先机,使的都是进手招式,以快打快,各逞绝学。兀术斧钺沉雄,走的本是刚猛一路。但这一刻,戳刺劈削,轻灵翔动,却是绵柔功夫。而娄室的乌陀枪如灵蛇出洞,不仅尽数封住兀术的来招,自己也有五招攻手。
    佟钰眼睛一亮:咦,娄室家库里还有些底货嘿!这家伙,平时轧货不出,原来是想囤积居奇,等市面价钱俏了再出手,岂不大发利市?呵呵,乌陀枪对断山钺,有看头了。
    再度交手,场上情形已大是不同。兀术知道娄室不是好相与的,正是棋逢对手,不敢再行托大。抖擞精神,断山钺抡转翻飞,将娄室罩定在一团光影之中。他这斧钺功夫,确是得自真传,招式魁闳特起,奇峭诡异,非同一般。看着刚猛无铸,使动起来却不闻丝毫破空之声,飘忽不定,幽然而至,如鬼如魅。巨大的钺头像一只翱翔的鹰隼,颉颃上下。时而如苍鹰击殿,当胸扑至;时而若遥啄长天,横削腰肋;时而又似一鹞冲林,倒挂两肩。端的称得上是鬼斧神工。
    而娄室的四平枪法这时才显现出上乘功夫。乌陀枪如乌龙搅海,在断山钺的光轮斧影间穿插来去,凝重处,龙盘虎踞,巍峙如山;灵动时,兔脱鹿奔,扑朔迷离。抖起团团枪花,道道黑气,硬接硬架,俱是实打实的本领。
    佟钰学得了摩崖冰洞的上乘武功,但却缺乏临阵对敌的实战经历。这当儿一边在场边观瞧兀术、娄室相斗,一边在心内暗自揣摩二人所使的招式。看到奇妙处,偶有心得,不禁喜得抓耳挠腮。
    场上两人斗了四、五十招,忽然兀术的招数又是一变,斧钺直劈直砍地狠剁下来。刚才他使大棒时也曾用过这招。合喇脸现微笑,道:“这是‘开山十八式’四叔说,世上能敌住十八式的人可没几个。”兀术使大棒时他不识这招,一改用斧钺便认了出来。
    佟钰却看出兀术的用意不在娄室,而在娄室的坐骑——黄膘马。娄室每接兀术一招,黄膘马的四条腿便一阵颤动,兀术发招攻来的劲力,倒有一半被黄膘马接了过去。
    比武较技进行了大半日,娄室一直骑着他的黄膘马,而且每一场比试都尽心尽力。他体会阿骨打比武较技的用意,若是只选取一个能够攻取唐古拉旺的将官,不会如此大张其事,让有武功的人都下场比试。定当意在长远,为日后储备人才。是以在比试时一丝不苟,尽量让对手展示才艺,以便阿骨打观摩比较。如此一来,黄膘马每一阵都颇耗体力,从清晨到现下,尚没有得到完整休息。更何况,刚刚还被兀术的神力压卧在地。而兀术的“花斑豹”只在骑马劈刀那一阵上过场,此刻却是生力。
    兀术早已瞧出破绽,心道:尽管娄室接了我许多招去,可他那马却禁不住我这般大力。娄室若爱惜战马,必不敢再硬接我的招式,那时我便有机可乘。若他不顾一切偏要与我争功,那也无妨,只须我再加一把力,他那宝贝马就要承受不住了,还不是一招就能将其制服。想着,抡动大斧,加力施压。至此方闻斧钺呼呼带风之声,情势却更增猛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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