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进阿骨打的大木房,阿骨打便招呼道:“舒先生,这次耶律延禧对咱们可是格外看重,居然派了五万大军前来围剿。”
    舒洛急切问道:“辽兵哪天到达涞流水?”
    阿骨打道:“消息称,十日之内。”
    舒洛一捋须髯,笑道:“如此,江宁已属大王了。”
    阿骨打道:“还请先生详加指点。”
    舒洛道:“十日之内?这么短时日聚集五万大军,看来辽廷是想要速战速决,但这却恰巧掉入我们设计好的计策之中。先说辽兵这面,按十天路程计算,辽廷能够就近调动的,也只有辽东的兵。近来,辽廷围剿高永昌的战事一直不顺,临时抽调的这些兵不可能在外久待。是以,辽廷想以大兵压境,一举将女真剿灭。然则事起仓促,粮草供给必然准备不足。而江宁小城,也没有足够储备可以支应五万大军。若不出我所料,辽廷这次出兵,还带着抢劫的味道。”
    阿骨打打趣道:“他来抢劫我?真是打错了算盘,我的粮草还不知去哪里讨呢。”
    舒洛道:“他们是想以抢劫补充军用,却不料我们正巧实行‘坚壁清野’之计,叫他们什么也抢劫不到。不出三天,辽兵必撤。”
    阿骨打道:“说起粮草,这也的确是个问题,我叫各部落筹集些牛羊今日送来,但恐怕还是不足。一会儿还要聚将专门商议此事,你也别走了,就在我这里吃早饭,等着他们来。”
    吃过早饭,各勃极烈、部落酋长、猛安陆续来到阿骨打的大木房里,商议如何筹措食物。但商议来、商议去,也没有商议出个结果,眼见时辰将午,众人一筹莫展。这时,忽然合喇走了进来。
    合喇眼圈红红的,像是受了委屈。他走到阿骨打身边道:“爷爷,我要你发道旨意,不让佟钰和宛霓姐走。”
    但阿骨打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两眼紧盯着他手中拿着的一样焦黄物事厉声问道:“这是什么?”
    “是松仁糕饼。”合喇道。
    “哪里来的?”阿骨打脸色更为严厉。他家教极严,不到吃饭时刻,任何人嘴里不得咀嚼食物。
    “是佟钰给的。”
    “好,你带我去找他。”说着,拉起合喇就向外走,众人紧随其后。
    佟钰与宛霓站在山坡上,眼见阿骨打率人走来,神情大为紧张。但小脑袋瓜昂得高高的,一副倔强模样。
    离着老远,阿骨打便道:“佟钰,你居然想出这等办法,当真妙得紧哪!这次爷爷要给你记一个大大的功劳。”
    佟钰莫名其妙,但看阿骨打喜动颜色的模样,不似在说反话,迟疑地问道:“什么功劳?回大宋能是什么功劳?”
    阿骨打也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咱爷俩这是岔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这个。”说着,接过合喇手里的松仁糕饼举了起来。
    佟钰不解其意,道:“这是松仁糕饼呀,又是什么大大的功劳了?”
    “嘿——”阿骨打欢喜得胡须抖动:“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你想想,有了这松仁糕饼,我们就不会挨饿,大家就有力气,就能打胜仗。你说,这样的功劳还小吗?快说说,你这松仁糕饼是怎样做的?”
    “原来是这样啊。”佟钰摸着脑袋呵呵笑道:“这糕饼本是我们回大宋准备路上吃的,不过我可做不来,是小情乖乖做的。”
    宛霓就站在佟钰身边,一听这话,忙既闪到佟钰身后,着急地道:“怎么是我?怎么是我?要不是你捡拾来那么多松籽,我也想不起敲碎了将籽仁和成面团烘烤糕饼。”她生性腼腆,更羞于当着众人说话,这时早已脸色绯红。
    “哦,原来就这么简单。”阿骨打转身对众人道:“我说过,凡事要靠自己想办法,只要想,总能想出办法来。你们瞧,这不就有办法了?立即传令下去,叫所有能动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上山捡拾松籽。然后分拨人手,跟着宛姑娘学做糕饼。”
    粘没喝即刻转去安排布置。
    阿骨打走上前,一手一个,将佟钰、宛霓抱了起来,“嗒嗒”在两人脸颊上各亲了一记,道:“你们立了几次大功,爷爷都没有奖赏,这次说什么也要给你们奖赏。说吧,你们要什么样的奖赏?就是要天上的月亮,爷爷也给你们摘下来。”
    没想到佟钰却认真了,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道:“阿骨打爷爷,那月亮可摘不得,天底下好多买不起灯油的穷书生,还要靠它照亮读书用功嘿。我要是自家摘了,那别人就没得用了。”
    阿骨打“嘿”地一声,胡须抖动,竟是打心底里欢喜出来。这几天他被粮草的事闹得头昏脑胀,突然之间云开雾散一下子解决了,且又不用一文钱花费,教他如何不喜。那松籽漫山遍野俯拾皆是,便一冬也吃不完。当即神情激动地转身对舒洛道:“大宋水土缘何这等亲厚,养育得人人卓荦轩俊,连娃娃们都是这般人品才具,当真让人羡煞。”这话却连舒洛也一并夸奖了。
    舒洛心下自也颇为得意,这两个孩子,处处受人褒奖,很是给他挣面子。当初真不枉了将他二人从辽兵大营中救出来,也不枉冒死将佟钰救下山崖。忙即道:“承蒙大王谬赞,莫要宠坏了两个孩子。其实大宋的孩子,都似他们一般样。”说的虽是谦词,却也直承大宋“人人卓荦轩俊”这话。
    阿骨打对佟钰道:“好,好,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胸襟见识,这可把爷爷也给比下去了。那月亮还是让它在天上挂着吧,好为天下用功苦读的书生点灯照亮。你两个有什么想要的物事,有什么想要办的事,说出来爷爷一准给你们办到。”
    佟钰道:“阿骨打爷爷,我正有件事要你办呢。我想回大宋,想回家,你可不能阻拦我。”
    阿骨打望了一眼合喇,道:“你要回家谁敢阻拦?谁要是阻拦,爷爷照屁股打他三百铁梃杖。这个不算,还有什么?”
    佟钰搔了搔头皮,道:“别的——可就没什么了。”
    阿骨打将他两人放下地,郑重道:“一个人要回家,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任谁也不能阻拦。便是玉皇大帝、天王老子也是不能!爷爷更是不能!只是眼下这路上有辽兵把守,他们可不让你们顺顺当当地过去。待爷爷用铁梃杖将他们赶一赶,太平些了,爷爷亲自送你们回大宋,你们说可好?”
    佟钰、宛霓不住点头。
    阿骨打又道:“可是,这个不能算作是爷爷给你们的奖赏。等你们两个回到了家,两手一拍,爷爷说给奖赏哪,可咱们两手空空哪有呀?难道回自己的家便是奖赏吗?这让爷爷的老脸往哪儿搁去?还是夹起尾巴赶紧逃走吧。”说得佟钰、宛霓叽叽咯咯笑个不停。
    阿骨打道:“所以呀,爷爷不能骗人,更不能骗小孩子,这奖赏是一定要给的,你们现下说不出要什么也不打紧,咱们先记下了。”说着,从腰间拽出一段绳索,手指捻动,挽了个花结。此时女真族尚无文字,以结绳刻木记事。阿骨打接着道:“等你们想出来了再跟爷爷说,最好想个大的,难的,让爷爷办起来十分的耗神费力。不然,不足以当此大功,爷爷心里也不安生。”
    佟钰欢喜道:“这样最好,你容我想一想。”但转眼见阿骨打腰间旒旒绺绺悬了许多绳索,每根绳索上面都打了花结,不禁又担心道:“阿骨打爷爷,你这里这么多绳索,怎么分得清哪一根是我的?别要把我的功劳混记了。”
    阿骨打道:“爷爷自己结的索,怎么会混记?”
    佟钰道:“那可说不定,这么多索子,眼一花就混记了。现下我瞧着就有些混,到我想起要办什么事时你不认帐,那我立这大大的功劳岂不白费了?要不然——。”忽然眼珠一转,手向阿骨打腰间一指,道:“那,要不然你把这样东西给我拿着,等我想起要办的事,我便拿着它去见你,那你便不会混记了。”
    哪知他话音刚落,就听舒洛大声斥责道:“佟钰,不可胡闹!那是大王的‘盟主令’,岂是你小孩子家随便拿来玩耍的?”
    阿骨打摆手道:“不妨事,我信得过他。若果真他用此令来派什么用场,那也一定是该做之事。”一边说,一边取下“盟主令”挂在佟钰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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