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顿,马老大又道:“这话还得从年前说起,当时我在大名府盯上一只肥羊。这人是个山货商,单看穿戴就知肥得流油。我便坠着他来到一处客栈。不料,这肥羊在客栈遇见一个同乡,两人在房里推杯换盏吃喝起来。到了子夜,我估摸时辰差不多了,便换上夜行衣靠,悄悄跳上客栈屋顶,使了个‘倒吊金钟’的式子,伏在窗户上往房里偷瞧,却见那行脚商与同乡还在对酌。行脚商已有八九分醉了,比比划划说出一件事来,却教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件惊天大宝藏的秘密!”
    马老二马老三同时叫道:“果真有大宝藏?”
    马老大道:“千真万确!不过要想得着大宝藏中的宝贝却是不易,得宝的方式也有些奇特,须得用宝贝交换。”
    马老三道:“老大,你又来骗人了。我自己要是有宝贝,又怎么舍得交换?换亏了怎么办?”
    马老大道:“老三这话不错,起初我也是这么想来着。比如大家都有一两银子,即便交换也都还是一两,那还换个什么劲儿?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么?可是我要是拿一两换老二的二两,这样我倒是乐意,但未必老二也乐意?”
    “是的,我不乐意!”马老二猛地大吼一声。
    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马老大急叫:“老二,你干吗又动手?”
    马老二道:“凭什么你拿一两换我的二两?不行,我太过吃亏。”
    马老大道:“我只是打个比喻,又不是当真!”
    马老二道:“打比喻为何不说你拿二两换我的一两啊。”
    马老大道:“好好,就依你,比如我拿二两银子换老二的一两,这样我倒是乐意,但未必老二也乐意。”
    马老二道:“好极,我很乐意,拿来!”
    马老大道:“什么?”
    马老二道:“银子!你说的,二两换一两,你倒是乐意。”
    马老大也急了:“老二,你脑子转不过来还是怎地?我那就是随便一说,是假的,明不明白?”
    马老二道:“什么真的假的?说过的话就得兑现,拿来!你不拿吗?好!你盯上的那只肥羊一定大有油水,让我在你身上找找看,看你得了多少财宝?”
    马老大急叫:“那肥羊的生意我根本没做成!”
    马老二道:“这我不管,总得让我验证过了才知道。”
    又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过后,马老二道:“咦,怎么才二十两?二十两也成。喂,你这是二十两,一两换二两,我应再找还你十两咱俩就轧账了。十两归我,就算我这趟的跑腿钱,十两还你,这叫公平交易,银货两讫,互无赊欠。”
    马老三也道:“别还呀,剩余的归我,我也不能白跑腿。”
    马老大气得大叫:“老二,老三,你们这是明抢啊!”
    马老二道:“那又怎样?反正你武功不及我,你和老三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一个。老大,接着说你那大宝藏的故事,后来怎样了?”
    马老大气哼哼地道:“你们这样待我?喝我的酒,听我的故事,还抢我的银子,我不说了!大宝藏的故事就是烂在肚里,也不告诉你们!”
    马老二道:“你不说,我就宰了你!反正我的跑腿钱已到手了,这次终归是没有白走一遭。说不说?”
    “哎呀——”马老大杀猪般地哭嚎起来:“你个天杀的,这般折磨兄长,也不怕天打五雷轰?哎哟,我说,我说。”马老大哼哼唧唧了好一阵才道:“刚才说到哪儿啦?”
    马老三道:“说到宝贝换宝贝。”
    马老大道:“啊,对,说到这一节。这个……啊,呸呸,被老二这一乱搅乎,现下我连说故事的心情都没有了。这个……啊,是这样,这宝贝和宝贝可不一样……”
    马老三打断他的话道:“这我知道,有的宝贝值钱,有的宝贝不值钱。”
    马老大道:“不对不对,完全不是那码子事。我说的可不是值不值钱,而是另有一层意思。比方说……老二,我打比方就只是比方,不能当真,知不知道?你再乱搅乎,我可真不说了!”
    马老二道:“我现下可没搅乎,是老三搅乎来着,你说他。”
    马老大道:“你俩都别乱说话,谁要再多说一句,我就撇下你俩,独自找大宝藏去!”
    马老三道:“老大,你也别胡吹大气。要是独自能找到宝藏,你也不会费尽心机把我俩从大老远的地方招呼过来。老二武功好,我的点子多,你要办事,离不开我俩。就说眼前,要不是我设下半夜乘小舟追大船的计策,你还甩不脱那邋遢汉子的纠缠呢。独自找宝藏?你还是省省吧。”
    马老大道:“只要你俩现下闭紧嘴巴不说话,那我就将大宝藏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俩。好,你俩都点头了,那就听我说。原来宝贝有两种,一种呢就是我们常说的,金银珠宝,珍珠玛瑙。可有人却硬是没把这些当成宝贝,说胸无点墨的粗胚才把那些玩意儿当宝贝呢。高雅文士都把金石器物当宝贝,也就是这个东西,这叫铜器,是打上古时传下来的。从隋唐五代上到周穆王,越古越值钱。要是器物上有铭文款识,那就愈发价值连城。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你俩明白,这等宝物比金银珠宝,珍珠玛瑙还要值钱。比方说一两银子就是一两,不会变成二两。可这宝物就不一样了,在懂行人眼里,不定值多少银子呢,多得你做梦都梦不到。
    “自然了,我也是个粗胚,这些话都是后来打听来的,那晚趴在客栈窗户上偷听时却是不知,嘿嘿。
    “当时,我从窗缝中望见那肥羊与他同乡正说得热火,便在窗纸上挖了一个小洞,摸出迷魂香刚想吹入,却听那肥羊向他同乡自鸣得意,说他在辽北做的一单生意发了大财,日后还要多跑这路生意。他同乡问他什么生意这般发财?我也有些好奇,便停下手脚,专注偷听。那肥羊说道,他在辽北涞流水一带收山货时,遇见了一个神仙般样的人。这人白衣白发白胡须,浑身雪白。见了面,问他有没有大宋的金石玉器?说只要带有铭文款识的他都收购,而且还可以多付银两,要多少就付多少。肥羊劝说同乡与他一起做这路生意,从大宋收些金石玉器,贩到辽北赚大钱。但他同乡却不信有这等美事。那肥羊便返身从背囊中摸出一把珍珠宝石,摊在他同乡面前炫耀。我见那些珍珠颗颗都有羊屎蛋般大小,那些宝石也都闪闪发亮,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我的老天,这得值几千两银子哪!那肥羊说,这些珍珠宝石是他用一块上古的玉佩换来的。在大宋,这玉佩顶多也就值个几十两银子。但因上面刻有四个铭文,那浑身雪白神仙般样的人,想也不想就从怀里掏出一把珍珠宝石送给了肥羊。并嘱咐他,只要是刻有铭文的金石玉器,无论多少钱他都要。还说他有一个大宝藏,里面金银堆积成山,珍珠宝石不计其数,只要送来的器物是真货,再高的价钱他也付得起。”
    佟钰听得心中怦怦直跳:辽北有大宝藏这话确定无疑了!不过这是人家的宝藏,我要得到宝藏,那得自己去找。
    听那马老大接着道:“得着这个消息,我当真是大喜过望!心想这要货之人、所要之货、以及交货地点等等消息我全知道了,那这单生意我为何不自己来做?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先将肥羊手里的珠宝截下来,然后找个带铭文的古器,远赴辽北发大财去!计议定了,我就将迷魂香凑近窗孔。但万没料到,这当口儿那肥羊的同乡发觉了我倒吊在窗户上,大喝一声,抖手打出一粒铁菩提,正中我的肩膀。当时我见点子厉害,忍痛翻上屋顶,撒腿便逃。到天亮时躲进一个农户家里,直养了半个月的伤,才敢出来走动。
    “那时我想,我也真够倒霉的,到手的肥羊溜了不说,还中了暗器,这单生意真是赔大了,一定得想法赚回来。我便四处打听,到哪儿能找到带铭文的古器?一来二去,还真让我打听着了。据说,东莱太守赵明诚就是一个收藏金石器物的大行家,他还写过一本叫《金石录》的书。我找到这本书仔细翻阅,书里收集从夏、商、周,到隋、唐、五代的钟鼎彝器铭文款识,以及碑铭、墓志等石刻文字三十卷,记述古代金石器物、碑刻、书画近两千件。当时,我捧着这本书不由大喜若狂。你俩倒是想想,两千件哪!只要得着一件,那便发大财了!
    “不过惹厌的是,这姓赵的是个太守,府里家丁护院极多,弄个不巧,财没发成反把小命搭进去,那可就不上算了。所以我便想到了你俩。俗话说打仗亲兄弟,有财大家发。反正得找帮手,与其找外人莫如找你俩,谁叫咱们是亲兄弟呢。这样,我就把你俩找来,大家帮衬着一起发财。
    “怎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已和盘托出,讲得清清爽爽,你俩不应再怀疑了吧?至于后来咱三兄弟分别十年重新聚首,进赵府、盗宝贝、以及被邋塌汉子一路追踪到渤海这些事你俩都亲身经历,我就不再赘述。总之,这次咱三兄弟定要团结一心,结结实实做成这票大生意。”
    却听马老三不无疑虑道:“老大,团结一心这话听着不错,不过我可有点不大放心。为这事我和老二都是出了大力的,你说说,将来有了好处,你打算如何酬劳我们?”
    马老大道:“咱们至亲兄弟还不好说吗?到时做哥哥的自有区处,决不叫你俩吃亏就是。”
    马老三道:“别价,这事咱们还是现下就当面锣、对面鼓地敲定为好。省得到时分赃不均,大家起嫌隙。”
    马老二道:“这好办,分成三份,一人一份不就得了。”
    马老大沉吟道:“这个么……分三份那是决无问题。只是一人一份……却是值得商榷。要不这样,为公平起见,咱们论功行赏,谁出力多,谁就多分。这件事是我最先得着消息,是我找到了赵明诚家,又是我盗出了宝贝,所以我出力最多,功劳最大,理应多得。这样好了,三成我占两成,你俩分剩下的一成,如此最是公平不过。”
    “不成!不成!”马老二马老三一齐叫了起来:“这不公平!凭什么你占两成?大家一人一份才合理。”
    马老大道:“一人一份才不合理,出力多的岂不白出力了?那以后谁还肯多出力?”
    马老二叫道:“要说出力数我最多,要不是我敌住那邋遢汉子,你这宝贝早叫他抢走了,一个银渣也得不到。所以合该我占两成,你和老三平分一成。就这么办,不同意咱们就比武,谁厉害谁多得。”
    马老三则道:“老二的办法我倒赞成,这样,老二,反正老大把大宝藏的底细都交代清楚了,咱俩拿着宝贝到辽北涞流水找那白衣白发白须神仙般样的人去,得着好处你占两成,小弟只占一成就够了,如何?至于老大么——嘿嘿嘿。”
    马老大气急败坏:“老三,你又想使奸,两个算计我一个是不是?”
    马老三嘿嘿冷笑不止:“是啊,就算计你了,又能怎样?谁叫你不按我和老二说的办来着。老二,你说咱俩要把老大抛到海里,会有什么事?”
    马老二立时响应:“会有什么事?会有大鱼来吃!好啊,妙极!呆在这鸟船上闷得紧,瞧瞧大鱼吃活人倒是兴头。来啊老三,说抛就抛!我抓头,你兜脚。”
    马老大大叫:“放手!放手!啊——等等,等等,我还有一样事没说呢,抛了我,你俩永远别想知道!”
    “那你快说!”马老二、马老三齐道。
    马老大道:“那你俩放手!”
    马老三道:“他根本没什么说的,就想故意拖延。老二,来,顺着窗口抛,一、二……”
    马老大高叫:“我真有事要说,真有!真有!是大宝藏的事!”
    “你先说!”
    “你俩先放手,放手我就说!”
    通地一声,像是马老大被重重抛到地板上。与此同时,马老大“嗷”地一声惨呼。
    马老三催促道:“快说啊!”
    “急什么!哎哟——我的腰都被你俩摔折了,我总得揉揉腰吧。哎哟——你两个缺德的东西,怪道爹娘说,前世没修福,偏生出你两个孽种,不序人伦,目无兄长,老马家祖宗八代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马老二道:“你说错了,爹娘的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爹娘的原话是:前世没修福,偏生出你三个孽种。是三个,而不是两个,你少算一个。对不对老三?瞧,老三也记得是三个。原来你不光武功不行,算学也不及我,蠢才啊,蠢才!”
    马老大道:“那就是爹娘把老马家祖宗八代的脸丢尽了!生我一个就行了,干吗又再生你两个出来?”
    马老三道:“老大,你别尽没话找话,你要是说不出大宝藏的事,我和老二还是要把你抛入海里。”
    “大宝藏么?是啊,我正要说嘿,可你别逼问太急,得容我慢慢说。这个……大宝藏的事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大宝藏的确有,不过只有那白衣白发白胡须神仙般样的人知道在哪儿……喂,等等,等等,放手,听我说,我还没说完哪!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不知道大宝藏在哪儿,可咱们能逼迫白衣白发白胡须神仙般样的人说出来。那可是大宝藏啊!咱们用宝物换银子,顶多换个千八百两到头了。再分做三份,一人几百两,那够干什么的?两三年也就花用光了。可要是有了大宝藏,就是几生几世也吃喝不尽。”
    马老二、马老三道:“老大,这么说你已经有了计较?”
    马老大道:“这个自然,你两个以为我只贪图用宝物换回的那点银子吗?实话跟你们说,我心里装着一个绝妙的大谋略嘿!”
    马老三道:“什么大谋略?你快说说。”
    马老大道:“你俩这样对我,抢我的银子,我干嘛还说?我要教你们后悔一辈子。”
    马老三道:“我们将银子退还给你总成了吧?那,这是我还的十两。老二,把你那十两也还给老大。”
    马老二显然不乐意,道:“凭什么?吞落肚的,还兴再吐出来?”
    马老三劝解道:“就十两银子的小钱,还给老大算了。等找到大宝藏,我赔你一百两。”
    马老二道:“真的?到时你可不许赖账?”
    马老三道:“老大,这会儿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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