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鼠须老大真是狡猾,他让两个兄弟乘船从明处进攻,自己却悄悄潜水绕到这没人把守的地方爬上船来。鼠须老大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抽出背后的鬼头大刀,冲进船工群里抡刀便砍。李良嗣等没有防备敌人已经到了船上,登时乱成一团。鼠须老大的两个兄弟乘机也爬上甲板。三人持刀杀了十几个船工,余下的尽皆跪地求饶。满脸横肉的豪客老二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李良嗣扯了起来,恶狠狠地道:“你奶奶的,为什么不停船?老子一刀宰了你!”
    鼠须老大急忙喝止:“老二慢着,先留他一命。”
    老二颈起脖子道:“干吗留他?”
    鼠须老大道:“这人是船主,杀了容易,没人操船可就麻烦了。咱哥仨可玩不转这条大船。”转身对李良嗣道:“你听好了,我知道你要去辽北做生意,我们也只是搭个顺路船。只要你老老实实将船开到辽北,我便不杀你。要是不听话,一刀砍下你这颗鸟头!”
    李良嗣连连磕头应承。鼠须老大道:“老二老三,你俩到各房里转转,瞧瞧还有旁人没有?”
    佟钰宛霓一直在窗口处旁观,见到杀人场面时,直吓得心中砰砰乱跳,两腿都酥软了。这当儿,听鼠须老大说要挨房察看,立时慌了神。佟钰招呼宛霓:“小情乖乖,咱们赶紧躲起来。”两人钻进绳盘当中的窝眼里。刚藏好,就听到外面乒乒乓乓一连串的砸门声,有人哭喊着被赶出房门。正自提心吊胆,砰的一声,自己这边房门也被人一脚揣开。随即听到有人道:“他奶奶的,是个仓房。”原来这人是满脸横肉的豪客老二!这家伙手狠着呢,刚才数他杀人最多。但是他却没有进来,转身又去了别的房间。想来他见是仓房,以为没人居住,便放过去不查。
    工夫不大,船上众人都被轰出房间,驱赶到甲板上。有船工、也有搭乘这条船的百姓,挤挤挨挨拥做一堆。
    鼠须老大拉过李良嗣道:“你瞧瞧,是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李良嗣抬起眼皮囫囵看了一眼,道:“是,是,都在,都在。”
    佟钰心下一松:瞧在十两银子的份上,这没毛猴没把我和小情乖乖指认出去,还算他有良心。他却不知,李良嗣这时早就吓得魂都没了,哪还顾得上查看有谁没来。
    鼠须老大道:“既然都在这里了我就说一句,大家在船上好生呆着,没有我们兄弟三人许可,不许随便走动。否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只要守规矩,到了地方自然放你们走人。都听见了吗?好了,请各自回屋吧。”
    众人踢脱着脚步各自散了。
    鼠须老大道:“船家,请问贵姓啊?”转脸间,他说话一改凶神恶煞的腔调,变得十分斯文。
    李良嗣道:“不敢当,小人免贵姓??????姓李,李??????李良嗣。”
    鼠须老大道:“哦,原来是李掌柜,久仰,久仰。不揣冒昧,请问你船上可有我们哥仨的住处吗?李掌柜放心,我们决不白住,一定照价付钱。”
    李良嗣道:“岂敢,岂敢,三位大王爷能住这里是给小人脸上贴金呢,怎好还要三位付钱。船上正好空着一间上房,三位随我来,请,请。”
    脚步声响起,通通通地上了楼,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听鼠须老大道:“原来是李掌柜自己的卧室,这却何以克当?”
    佟钰听说话声来自头顶,原来没毛猴就住在自己楼上。
    李良嗣道:“三位大王爷安心住着,算是小人的一点孝心。小人这就让下人再送两套铺盖来。”
    鼠须老大道:“哎,等等,这般麻烦李掌柜,真让我们兄弟过……这个过意不去。如此却之不恭,我们兄弟只好拜领。不过既然已经麻烦了,索性就再麻烦麻烦,请李掌柜送些夜宵来,我们兄弟吃了好安歇。”
    “这……”李良嗣似有难处。
    “这什么这?还不快些?休惹老子发性。还有,将这湿衣服拿去浆洗烘干了,老子明日还要穿嘿。”说这话的,是满脸横肉的豪客老二。
    李良嗣诺诺连声,急急忙忙去了。
    又听鼠须老大道:“老二老三,刚才你俩查看过了,这上下左右都是什么人?”
    老二道:“问这干吗?”
    鼠须老大道:“这次我们兄弟干的是一件极大的秘密勾当,是以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须得处处小心才是。”
    老二道:“下面是间堆放杂物的仓房,上面是了望台,左右两面是船工的住处。”
    “嗯——”鼠须老大沉吟道:“得让船工搬家,然后我们才好商议正事。”
    登时,头顶上又传来呼喝叫骂和杂沓脚步的声响,想是船工们被再次轰赶出了所住房间。
    片刻之后,鼠须老大兄弟三人回到房里,听得一个声音道:“老大,这回放心了吧?快把你那玩意儿拿出来叫我瞧瞧。”佟钰从没有听过这人说话,想是那一直没开过口的老三。
    老二也道:“是啊,你把我们叫来,别又是诓骗我们吧?”
    鼠须老大道:“你俩就是多心,这次决无诓骗。好,我就让你们开开眼,看看我得来的宝物。”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过后,听那老三疑道:“老大,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老二也怒道:“老大,你又骗我?你叫我大老远从陕西赶到山东,在东莱太守府里险些丧命,就为了这么个破烂东西,我跟你没完!”接着,传来当当当几声金铁交鸣之声,想必脾气火暴的老二已跟鼠须老大动起了刀子。这老二也真够横的,连自己的兄长兄弟也是说动手就动手。
    鼠须老大急切道:“老二你先听我说,别动不动就耍横。你俩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这可是上古那会儿传下来的宝物,值几千两银子呢。咱们马氏兄弟,这番要发财了。”
    原来这三人姓马,分别是马老大、马老二和马老三。马老二和马老三一听马老大说要发财,顿时安静下来。
    马老三道:“当真?这破玩意儿能值那么多钱?”
    马老大道:“决计当真!要不然,我怎会带你俩到东莱太守府里去冒险盗取?一路之上,你们没见我一直小心保管,惟恐丢失?还有那邋遢汉子,从山东到渤海,追着我们屁股找寻这宝物,还不是想吃横梁子,来个半路夺宝。冲这,你们还怀疑什么?”
    马老三道:“不是怀疑,只是平时你骗我们太多了,这次我不想再白费力气。”
    马老二也道:“是啊,这次你要是再骗我,我便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马老大道:“放心,做哥哥的这回决不骗你们!嘿嘿嘿,其实那几次也是另有原委,这个……啊,你们想不想知道,如何将这宝物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马老二和马老三齐声道:“当然想了。”
    马老大道:“这事还得从头说起……”正在这时,外面响起踢脱、踢脱的脚步声,马老大立时住口不说。
    来的是李良嗣,拉开房门道:“三位大王爷,小人送夜宵来了,船上没什么好吃的,三位大王爷凑合着用。”
    马老二道:“有酒就好,我正焦渴呢。”猛地就听啪的一声,马老二怒道:“你奶奶的,你拿的这是什么酒?这般难喝?”
    “是……是,是‘燕白三锅头’。”李良嗣说话带着哭腔,显然,他刚才挨了马老二一巴掌。
    马老二道:“胡说,‘燕白三锅头’老子白天喝过,不是这个味,你敢骗我?”
    “不不不,小人不……不敢骗大王爷,这酒的确是‘燕白三锅头’,是小人在酒里掺??????掺了些水。”
    马老二道:“日你奶奶,你拿掺了水的酒糊弄老子,真是找死!”
    却听马老大劝阻道:“算了老二。我说李掌柜,你也真是不开眼,赶紧去换一壶没掺水的来不就结啦?”
    李良嗣道:“没,没没,没有没掺过水的,所有的酒桶里都……都掺过水了,这一桶掺的还算少些。”
    “嘿,他妈的!”马老大不禁也笑骂道:“好好的酒里头你掺水干吗?”
    李良嗣道“如此可以多……多卖些钱。”
    马老大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做生意货好才能卖好价,你尽弄些掺了水的假酒,谁还会买你的?”
    李良嗣道:“世上的人若都像大王爷这样精明,小人酒里掺水这点微末道行自然蒙混不过去。跟大王爷说实话,小人这酒是贩到辽北的,那的人没见过正宗的‘燕白三锅头’,以为小人卖给他们的就是上等好酒,所以不愁卖不出去。”
    马老大道:“那你这趟生意一定赚不少银子吧?”
    李良嗣道:“哪里,能不亏本就已经烧高香了。”
    马老大道:“你害什么怕?说出来我又不抢你的。”
    李良嗣道:“事情的确如此,并不敢欺瞒大王爷。大王爷要是不厌烦,小人就将其中原委说道说道。实不相瞒,小人这船是皇家的官船,用来贩运马匹。大辽出产好马,尤以辽北马最为上乘,因为小人略通马经,官府许诺小人充当贩马的经纪,每年都要往返辽北数次购买马匹。”
    马老大插言道:“大宋自己不是有马吗,干吗还要购买大辽马?”
    李良嗣道:“大王爷有所不知,大辽的马个头高大,善驰骋、耐得苦、有长力,马蹄子都比大宋马的蹄子大上一圈。大辽马尤以辽北马为上乘,虽然还比不上最好的大宛马,却比大宋马强过太多。上等的大辽马,还可用做战马,是以大宋官府每年都要选购一些充作军用。因为是为官家经营,各项出入都有定例,花出多少银子,买回多少马,是个死数目,并无盈余。然则,那马的价钱却是时常变动。价低时倒好说,尚有些余数归己。但价高时,就要往里搭钱了。这几年马价连着翻番,小人连老本也蚀尽了。因此便想法从大宋进些烧酒、铁器、布帛等货物到辽北贩卖,这样两头不跑空,还可以多赚几两贴补亏损。这些都是实话,现下银钱都押在货物上,小人身上一文也无。三位大王爷如若不信,尽可以在我房里去搜,若搜出一两银子,小人情愿做大王爷刀下之鬼。”
    李良嗣说得信誓旦旦,连佟钰听着都差点相信他说的就是真话。但转而又想,没毛猴收了那么多客人的钱,不带在身上,又不放在屋里,那他把钱藏在哪儿了?楼船就这么大点地方,马氏三兄弟真要在船上来个兜底翻找出银子来,没毛猴果真不要脑袋了吗?
    却听马老大道:“李掌柜无须多虑,我们兄弟怎会觊觎你的钱财?李掌柜,你来给掌掌眼,瞧瞧我这件宝物值多少钱?”
    李良嗣疑道:“恕小人眼拙,这东西是个什么物件?还值钱?”
    马老二和马老三齐声怒道:“老大,我们又上了你的当,这破东西根本不值钱!”
    马老大道:“老二老三,你俩先听着。李掌柜,你当真瞧不出这是件宝物?”
    李良嗣道:“小人的确不识。”
    马老大道:“你常年跑船去辽北,一定听说过辽北大宝藏的事。据说那里金银珠宝,珍珠玛瑙,多得数都数不清,有没有这回事?”
    佟钰立马将耳朵竖了起来。
    李良嗣道:“小人倒是时常听人说起。不过这等传说,大多虚妄之言,当不得真的。”
    马老大道:“哦,原来如此。时辰不早了,李掌柜要去歇息就请自便,多有打扰,还望海涵。”
    李良嗣告辞后踢脱踢脱地走了,隔了好一阵,头顶上没有动静。佟钰伏在绳圈里呆得太久,感觉腿脚有点麻木,想伸展活动一下腰肢。不料,刚一抬头,却猛然被宛霓按住。就这当口儿,窗口处有个人影忽地闪了过去。佟钰心里一惊,瞧身形像是马老大!这家伙可真够狡猾的,竟然神鬼不知地溜出房间查探船上动静。佟钰稳住劲不敢稍动,以防备马老二马老三再来查探。
    过了一刻,头顶上有了响动,马氏三兄弟回到了房里。马老二道:“老大,除了掌舵的,上下左右鬼影都不见一个,有话就直说。”
    马老三道:“其实即便有人偷听也无所谓,你连那宝物都教人瞧了,还有什么机密怕人偷听?”
    马老大道:“你俩且先坐下,听为兄将一件天大的机密说与你们知道。来,把那掺了水的假酒撤掉,哥哥这里有瓶上好的高梁烧,咱们边吃边说。”

章节目录

兜鍪正少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知非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知非并收藏兜鍪正少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