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回转身,见身后站着一个女道童,青布道袍,白袜洒鞋,瞧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佟钰正想找人打问这里是什么所在,便道:“我么,是过路的。敢问道姑阿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想去大相国寺旁的锦翠楼,该怎么走?”宛霓还没有救出来,他必须返回锦翠楼去救宛霓。
那女道童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道:“什么道姑阿姐?难听死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来这干什么呢?”
佟钰不想说出自己姓名,官府正画影图形捉拿他,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谁,难保不招惹麻烦。道:“我就是个过路的,问清了道路就走。你愿意告诉就告诉,不愿意告诉我再向别人打问。”
女道童乜斜了眼角不屑道:“还不愿说,好稀罕么!瞧你贼头贼脑的,是不是到这偷东西来了?说老实话,都偷到什么了?”
佟钰怒道:“你才贼头贼脑呢!出家人张口伤人,可修不来好德性。”
“好啊,你敢骂我。”女道童说着伸脚一勾,将佟钰勾倒在地。
佟钰未加防备,这一跤跌得屁股生疼。但他立马一骨碌爬了起来,质问女道童道:“你凭什么打人?”
女道童道:“我用脚勾你,你可以躲呀。谁叫你不躲,自己摔倒了怨谁。”
佟钰气愤道:“你这人不讲道理,我不跟你说话。”拔脚要走,那女道童晃身拦在他面前,伸脚又一勾,佟钰就又是一跤跌坐在地。
佟钰已然气极,爬起来握着拳头警告道:“你要再招惹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女道童鼻孔“嗤”地一声,撇嘴道:“不客气你又能怎样?你倒不客气一个我瞧瞧?”
佟钰道:“看你是女的,不愿搭理你算了。”
女道童得意地道:“你是打不过我,偏还嘴硬。真是奇怪,皇宫内苑怎的跑出个小叫化子?嗯——既叫我遇上了,也是天意,就这么办!喂,我说,你要是乖乖听我话呢,我便不再摔你,怎样?”
佟钰仍倔强道:“你算哪根葱哪头蒜?我又不认识你,干吗听你的话?”
女道童道:“因为你打不过我,所以要听我话。去,到假山石后面把衣服脱下来。”
“什么?”佟钰吃惊得瞪大双眼:“我不脱!”
“不脱?那就有你好瞧。”女道童说着,一个勾脚又将佟钰摔倒在地。
佟钰忍无可忍,跳起身挥拳便打。但女道童身形一错避了过去,顺势脚下一勾。这下可惨了,佟钰两只脚被高高挑起,大头朝下来了个倒栽葱,砰地一声,后脑勺重重磕在石子路上。
佟钰一阵眩晕,眼前金星直冒,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觉出女道童脚上功夫厉害,侧目看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女道童的两只脚奇大无比!居然比大脚阿七的赤脚板还大!
女道童望着躺在地上的佟钰洋洋自得,止不住地嘿嘿冷笑,但见佟钰目光瞧向自己双脚,立时将脸一沉,道:“你敢笑话我?”起脚踢在佟钰脑袋上。
佟钰怒道:“我话也没说,怎么笑话你了?”
女道童道:“你心里在笑话,以为我瞧不出吗?起来!”
佟钰见她拿捏作势,知道自己一起身她便又要用脚来勾,索性躺着不动。
女道童厉声喝令:“你想赖在地上装死狗么?快起来!”佟钰不动,女道童嘭嘭踢了他两脚,俯身将他抓起,提至假山石后。
佟钰以为女道童一定会强迫自己脱衣服,便下死力抱拢双臂护在胸前,不教女道童来脱。不料,女道童将佟钰丢在草丛里不管,顾自从身上取出一个包袱,抖开来,里面是一套颜色艳丽的女孩家穿的衣裙。女道童拿起衣裙一边在身上比量,一边嘴里喃喃道:“我才不要做道士,我要做帝姬殿下。”
佟钰觉着奇怪,做道士容易得很,找个老道拜师就行。可做帝姬殿下哪有那么容易,那得有朝廷封号。女道童有什么本事能得到朝廷封号?就见女道童三把两把扯下身上道袍鞋袜,拿起衣裙穿戴起来。佟钰心道:原来她是自己要脱换衣服,不是要我脱衣服。我说么,我这身叫化衣服她要来做什么?不过这女道童厉害得紧,打是打她不过,何不趁她专心换衣服的当口悄悄溜走,免得她换完衣服又要折磨我。想着爬起身,蹑手蹑脚刚要迈步,砰地,屁股上早挨了一脚,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滚。
女道童低低喝道:“你想逃走,没那么容易!”将他抓起来又丢回原处。
佟钰被踢得痛彻心肺,忍了半天的眼泪也终于流了下来,恨恨地大声叫道:“你等着,这一脚的账先赊着,早晚我要讨回来!”
女道童警觉地四下瞧了瞧,道:“好,我等着,等你什么时候长本事了再来讨。不过现下你得听我的,把这衣服穿起来!”
佟钰见她手指的是刚脱下的道袍,吃惊道:“你要我做小老道?”
女道童道:“怎么?做道士不强过你做叫化?有吃有喝的,你还想怎样?”
佟钰道:“喂,你别乱说,我可不是要饭的,我们家阔着呢。”
女道童讥笑道:“无量天尊,瞧不出你还是个阔佬?我说阔佬大爷呀,小的奉承大爷一件袍子,免得到了冬日阔佬大爷无衣蔽寒受冻而死,就请穿上吧。”
佟钰道:“我不穿!我死也不穿!”
女道童连踢他几脚,威吓道:“你不穿,我就掐死你!穿不穿?”说着,双手卡住佟钰脖颈。
佟钰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待她手劲稍有松动,忙道:“好,好,你先放手。”心中却想:不若暂且先答应她,等我寻机逃走之后再脱了这道袍子不迟。这女道童下手好没轻重,我若是死硬不允,她当真要掐死我嘿!眼下我可不能死,小情乖乖还没有找到,我家人也还押在大牢里,我死了,谁来救他们?想着,拿起女道童脱下的道袍穿将起来。
女道童比佟钰高了一头,衣服稍长一些还能凑合,只是鞋袜过于大了。尤其两只鞋,其大如船,套进脚去,鞋后跟还能放进一只拳头。佟钰惊异不已,这女道童居然长这么大脚?可真是奇了?
女道童眼瞧着佟钰穿上道袍,套上鞋袜,道:“瞧你眼珠叽哩骨碌的,不服气是不是?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想等我走了之后就把衣服脱下来。哼,想得倒美!跟我调花样,你可不是对手。我要你站在这里守三天,我不叫你离开,你就不能走。”
这佟钰如何能应,叫道:“不干,不干!别说三天,一天我就饿死了。”
女道童左右瞧瞧,低声道:“你喊什么?到时有人给你送饭,一天三顿,都少不了你的。不过你要是打鬼主意想逃走,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就在旁边瞧着,只要你一动,我就过来给你这么一下,将你脑袋打得稀烂,你怕不怕?”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手掌在佟钰头顶上比划。
佟钰虽然害怕她当真打烂自己脑袋,但心下却也一宽:原来女道童不是逼我做道士,只是穿上衣服假意装扮老道。这事也没什么呀?若在平时,你好言好语央告我,而我碰巧又没急事,或许帮帮你忙倒也可以。但现下你这么强迫我,就是不干!而且我还要去救小情乖乖,那是十万火急,马不停蹄,一时一刻也不能等的。说不得,等下瞅准机会,立马开溜。
佟钰心下拿了定准,只管低头不语。女道童将佟钰押到一块大石前,命令他站上去。道:“你要是想活命,就站在这里不许逃。我在那边看着,只要你动一动,我立马追过来打烂你的头,记住了?”
女道童说毕,闪身隐没在一片树木之后。一见人家没了影,佟钰立马就想开溜,但终是不敢。站了一会儿,先试着动动手臂,看女道童出不出来。又晃晃脑袋,然后又将身子大摇了一摇,却没见女道童有丝毫动静?不禁怀疑,我都动好几动了,女道童怎也不来打烂我的脑袋?该不是——忽然猛醒过来:哎哟,别是女道童自己溜了吧?上当,上当,上天下最大之当!我还没溜,她倒溜了。这是中了——戏文里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嗯——对,金蝉脱壳之计!女道童就是金蝉了,她将道袍换给我就是脱壳,而我替她站守醮位就是助她实现如愿逃走之计!其实我早该想到,女道童一直打算要溜,她说要做帝姬殿下,改穿了俗家服饰,讲话时不敢高声,这不都表示她要溜吗?哎哟喂,我可真是笨死了!既如此,那我还站在这里干吗?趁早溜吧!
佟钰慌忙爬下大石,抬腿要溜,套在脚上的两只大鞋却是不惯,一不留神绊在腿上,“扑”地摔了个狗抢食。就听一声大喝:“什么人?胆敢惊动圣驾!”抬头一看,头顶上横着十几把大刀,明晃晃地对准自己,身旁是一队官兵!佟钰几时见过这等阵仗,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官兵将刀架在佟钰脖子上,厉声问道:“你是谁?”
佟钰脑中已是一片模糊,来不及多想便随口应道:“我是佟钰。”
那官兵追问:“佟钰是谁?”
佟钰应道:“佟钰是我。”
那官兵却反回来又问:“你是谁?”
佟钰便也随之应道:“我是佟钰。”
官兵再追问:“佟钰是谁?”
佟钰只得再答:“佟钰是我。”
官兵又问:“你是谁?”
佟钰心道,坏了,我们掉进怪圈里了!这么一圈一圈问下去,问到明天早晨也还是这几句话。立时急了,道:“喂,你这人问的好没道理,把我都弄胡涂了!我是佟钰,佟钰是我,就这么回事!把刀拿开点,割到我脖子怎么办?”
那官兵一怔,道:“吓,你倒厉害起来了?”
这当儿人圈外面有人道:“宫泰,是什么人?”
将刀按住佟钰脖子的那人道:“禀童大人,捉住一个小道童,他供认他叫佟钰。”
那姓童的大人道:“小道童?怎这么没规矩?随处乱跑惊动了圣驾,我看他师父也吃罪不起。我来问问他。”
官兵闪开一条缝,佟钰见到那个姓童的大人身上穿着大官服饰,原来是个大官。
这姓童的大官示意将架在佟钰脖子上的刀拿开,问道:“你师父是谁呀?”
佟钰老实回答:“我没有师父。”
姓童的大官道:“你怎么会没有师父?这不可能?你做错了事,你的师父要承担罪责,你想包庇他不说是不是?难道我就查不出吗?你老实交代,我便恕你无罪。”
佟钰见他一定要问师父,转转眼珠,道:“那——学堂里的先生算不算?要算,我就有。要不算,我就没有。”
姓童的大官将脸一沉,道:“好个刁滑的小子!我问你,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么——”经过这一阵说话,佟钰逐渐镇定下来,立时意识到自己犯下天大的错处,脑筋急转:哎哟,大事不好,乖乖不得了!我怎将真实名姓告给官兵了?不得了,不得了!那从建康来这话是万万不能再说了!随手向身后一指,道:“我是打上面来的呀。”他的意思是说,是从那块大石上摔下来的。
但那姓童的大官却打个愣怔,道:“什么,你从这里面来?”
佟钰见他满脸惊讶觉得蹊跷,回身一瞧,自己手指的却是大石旁边的假山石!这当儿他也不好就说自己指错了,便含混遮掩道:“啊?啊,啊啊,是啊,这架假山眼熟得紧,跟我家的那架倒是一模一样。”
姓童的大官瞪眼道:“胡说!这假山石怎会是你家的?”
佟钰辩白道:“我又没说就是我家的,我是说和我家的一模一样,你别两相混淆。”
姓童的大官鼻中重重一哼,道:“此山石独一无二,绝无仅有,乃天外飞来之神物,圣上亲自赐名‘飞来石’、封盘固侯。你说和你家的一样,岂不是说这假山石是从你家搬来的?好大的胆子,左右,与我拿下了!”
官兵们蜂拥而上将佟钰按住,佟钰大声哭叫:“你不讲道理!我说一模一样,就是一模一样,要不然你去??????”他接下想说:你去建康我家瞧瞧不就得了。但立马察觉这话不能说,便当即打住。改口道:“要是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那姓童的大官怀疑道:“证明?怎么证明?”
佟钰甩脱官兵掌控,攀到假山石前,指着一处地方道:“这假山石虽然外表看来一模一样,但里面不可能一样,所以就能证明我家也有这般一模一样的假山石,这话没错吧?我家的那架假山石,在这地方有个洞,我还在洞里放了一本《兔园册》。当然了,我家这里有洞,你家就不可能有,也不可能有《兔园册》,是不是这话?好,大家各位瞧着,我掏一下,这里没洞,那便证明了。”说着,将手伸进假山石内,可忽然间神情一怔,大大地“咦”了一声。抽回手来,掌中赫然抓着一本书册!“咦,你这里怎么也有一本《兔园册》?”佟钰只觉这书册甚是熟识,除了封面上多了些水渍,书页内墨污、涂鸦、蝇头红批等极似自己手笔。心中不胜讶异:“这可奇了?”
那姓童的大官也是满脸狐疑:“这是怎么回事?”
佟钰不敢确信,翘着食指道:“这一样不算,我在我家的上面那个洞里还藏了六枚琉璃蛋。其中五枚是新的,一枚有些破损。这一样,你这里绝不可能再有。”一矮身,从一个洞口钻入假山石腹内。但随即又是一声长长的“咦”声!出来时,掌中果然托着六枚琉璃蛋,其中五枚新的,一枚有些破损。佟钰不由得呆呆发怔,心下一片茫然?
那女道童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道:“什么道姑阿姐?难听死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来这干什么呢?”
佟钰不想说出自己姓名,官府正画影图形捉拿他,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谁,难保不招惹麻烦。道:“我就是个过路的,问清了道路就走。你愿意告诉就告诉,不愿意告诉我再向别人打问。”
女道童乜斜了眼角不屑道:“还不愿说,好稀罕么!瞧你贼头贼脑的,是不是到这偷东西来了?说老实话,都偷到什么了?”
佟钰怒道:“你才贼头贼脑呢!出家人张口伤人,可修不来好德性。”
“好啊,你敢骂我。”女道童说着伸脚一勾,将佟钰勾倒在地。
佟钰未加防备,这一跤跌得屁股生疼。但他立马一骨碌爬了起来,质问女道童道:“你凭什么打人?”
女道童道:“我用脚勾你,你可以躲呀。谁叫你不躲,自己摔倒了怨谁。”
佟钰气愤道:“你这人不讲道理,我不跟你说话。”拔脚要走,那女道童晃身拦在他面前,伸脚又一勾,佟钰就又是一跤跌坐在地。
佟钰已然气极,爬起来握着拳头警告道:“你要再招惹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女道童鼻孔“嗤”地一声,撇嘴道:“不客气你又能怎样?你倒不客气一个我瞧瞧?”
佟钰道:“看你是女的,不愿搭理你算了。”
女道童得意地道:“你是打不过我,偏还嘴硬。真是奇怪,皇宫内苑怎的跑出个小叫化子?嗯——既叫我遇上了,也是天意,就这么办!喂,我说,你要是乖乖听我话呢,我便不再摔你,怎样?”
佟钰仍倔强道:“你算哪根葱哪头蒜?我又不认识你,干吗听你的话?”
女道童道:“因为你打不过我,所以要听我话。去,到假山石后面把衣服脱下来。”
“什么?”佟钰吃惊得瞪大双眼:“我不脱!”
“不脱?那就有你好瞧。”女道童说着,一个勾脚又将佟钰摔倒在地。
佟钰忍无可忍,跳起身挥拳便打。但女道童身形一错避了过去,顺势脚下一勾。这下可惨了,佟钰两只脚被高高挑起,大头朝下来了个倒栽葱,砰地一声,后脑勺重重磕在石子路上。
佟钰一阵眩晕,眼前金星直冒,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觉出女道童脚上功夫厉害,侧目看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女道童的两只脚奇大无比!居然比大脚阿七的赤脚板还大!
女道童望着躺在地上的佟钰洋洋自得,止不住地嘿嘿冷笑,但见佟钰目光瞧向自己双脚,立时将脸一沉,道:“你敢笑话我?”起脚踢在佟钰脑袋上。
佟钰怒道:“我话也没说,怎么笑话你了?”
女道童道:“你心里在笑话,以为我瞧不出吗?起来!”
佟钰见她拿捏作势,知道自己一起身她便又要用脚来勾,索性躺着不动。
女道童厉声喝令:“你想赖在地上装死狗么?快起来!”佟钰不动,女道童嘭嘭踢了他两脚,俯身将他抓起,提至假山石后。
佟钰以为女道童一定会强迫自己脱衣服,便下死力抱拢双臂护在胸前,不教女道童来脱。不料,女道童将佟钰丢在草丛里不管,顾自从身上取出一个包袱,抖开来,里面是一套颜色艳丽的女孩家穿的衣裙。女道童拿起衣裙一边在身上比量,一边嘴里喃喃道:“我才不要做道士,我要做帝姬殿下。”
佟钰觉着奇怪,做道士容易得很,找个老道拜师就行。可做帝姬殿下哪有那么容易,那得有朝廷封号。女道童有什么本事能得到朝廷封号?就见女道童三把两把扯下身上道袍鞋袜,拿起衣裙穿戴起来。佟钰心道:原来她是自己要脱换衣服,不是要我脱衣服。我说么,我这身叫化衣服她要来做什么?不过这女道童厉害得紧,打是打她不过,何不趁她专心换衣服的当口悄悄溜走,免得她换完衣服又要折磨我。想着爬起身,蹑手蹑脚刚要迈步,砰地,屁股上早挨了一脚,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滚。
女道童低低喝道:“你想逃走,没那么容易!”将他抓起来又丢回原处。
佟钰被踢得痛彻心肺,忍了半天的眼泪也终于流了下来,恨恨地大声叫道:“你等着,这一脚的账先赊着,早晚我要讨回来!”
女道童警觉地四下瞧了瞧,道:“好,我等着,等你什么时候长本事了再来讨。不过现下你得听我的,把这衣服穿起来!”
佟钰见她手指的是刚脱下的道袍,吃惊道:“你要我做小老道?”
女道童道:“怎么?做道士不强过你做叫化?有吃有喝的,你还想怎样?”
佟钰道:“喂,你别乱说,我可不是要饭的,我们家阔着呢。”
女道童讥笑道:“无量天尊,瞧不出你还是个阔佬?我说阔佬大爷呀,小的奉承大爷一件袍子,免得到了冬日阔佬大爷无衣蔽寒受冻而死,就请穿上吧。”
佟钰道:“我不穿!我死也不穿!”
女道童连踢他几脚,威吓道:“你不穿,我就掐死你!穿不穿?”说着,双手卡住佟钰脖颈。
佟钰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待她手劲稍有松动,忙道:“好,好,你先放手。”心中却想:不若暂且先答应她,等我寻机逃走之后再脱了这道袍子不迟。这女道童下手好没轻重,我若是死硬不允,她当真要掐死我嘿!眼下我可不能死,小情乖乖还没有找到,我家人也还押在大牢里,我死了,谁来救他们?想着,拿起女道童脱下的道袍穿将起来。
女道童比佟钰高了一头,衣服稍长一些还能凑合,只是鞋袜过于大了。尤其两只鞋,其大如船,套进脚去,鞋后跟还能放进一只拳头。佟钰惊异不已,这女道童居然长这么大脚?可真是奇了?
女道童眼瞧着佟钰穿上道袍,套上鞋袜,道:“瞧你眼珠叽哩骨碌的,不服气是不是?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想等我走了之后就把衣服脱下来。哼,想得倒美!跟我调花样,你可不是对手。我要你站在这里守三天,我不叫你离开,你就不能走。”
这佟钰如何能应,叫道:“不干,不干!别说三天,一天我就饿死了。”
女道童左右瞧瞧,低声道:“你喊什么?到时有人给你送饭,一天三顿,都少不了你的。不过你要是打鬼主意想逃走,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就在旁边瞧着,只要你一动,我就过来给你这么一下,将你脑袋打得稀烂,你怕不怕?”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手掌在佟钰头顶上比划。
佟钰虽然害怕她当真打烂自己脑袋,但心下却也一宽:原来女道童不是逼我做道士,只是穿上衣服假意装扮老道。这事也没什么呀?若在平时,你好言好语央告我,而我碰巧又没急事,或许帮帮你忙倒也可以。但现下你这么强迫我,就是不干!而且我还要去救小情乖乖,那是十万火急,马不停蹄,一时一刻也不能等的。说不得,等下瞅准机会,立马开溜。
佟钰心下拿了定准,只管低头不语。女道童将佟钰押到一块大石前,命令他站上去。道:“你要是想活命,就站在这里不许逃。我在那边看着,只要你动一动,我立马追过来打烂你的头,记住了?”
女道童说毕,闪身隐没在一片树木之后。一见人家没了影,佟钰立马就想开溜,但终是不敢。站了一会儿,先试着动动手臂,看女道童出不出来。又晃晃脑袋,然后又将身子大摇了一摇,却没见女道童有丝毫动静?不禁怀疑,我都动好几动了,女道童怎也不来打烂我的脑袋?该不是——忽然猛醒过来:哎哟,别是女道童自己溜了吧?上当,上当,上天下最大之当!我还没溜,她倒溜了。这是中了——戏文里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嗯——对,金蝉脱壳之计!女道童就是金蝉了,她将道袍换给我就是脱壳,而我替她站守醮位就是助她实现如愿逃走之计!其实我早该想到,女道童一直打算要溜,她说要做帝姬殿下,改穿了俗家服饰,讲话时不敢高声,这不都表示她要溜吗?哎哟喂,我可真是笨死了!既如此,那我还站在这里干吗?趁早溜吧!
佟钰慌忙爬下大石,抬腿要溜,套在脚上的两只大鞋却是不惯,一不留神绊在腿上,“扑”地摔了个狗抢食。就听一声大喝:“什么人?胆敢惊动圣驾!”抬头一看,头顶上横着十几把大刀,明晃晃地对准自己,身旁是一队官兵!佟钰几时见过这等阵仗,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官兵将刀架在佟钰脖子上,厉声问道:“你是谁?”
佟钰脑中已是一片模糊,来不及多想便随口应道:“我是佟钰。”
那官兵追问:“佟钰是谁?”
佟钰应道:“佟钰是我。”
那官兵却反回来又问:“你是谁?”
佟钰便也随之应道:“我是佟钰。”
官兵再追问:“佟钰是谁?”
佟钰只得再答:“佟钰是我。”
官兵又问:“你是谁?”
佟钰心道,坏了,我们掉进怪圈里了!这么一圈一圈问下去,问到明天早晨也还是这几句话。立时急了,道:“喂,你这人问的好没道理,把我都弄胡涂了!我是佟钰,佟钰是我,就这么回事!把刀拿开点,割到我脖子怎么办?”
那官兵一怔,道:“吓,你倒厉害起来了?”
这当儿人圈外面有人道:“宫泰,是什么人?”
将刀按住佟钰脖子的那人道:“禀童大人,捉住一个小道童,他供认他叫佟钰。”
那姓童的大人道:“小道童?怎这么没规矩?随处乱跑惊动了圣驾,我看他师父也吃罪不起。我来问问他。”
官兵闪开一条缝,佟钰见到那个姓童的大人身上穿着大官服饰,原来是个大官。
这姓童的大官示意将架在佟钰脖子上的刀拿开,问道:“你师父是谁呀?”
佟钰老实回答:“我没有师父。”
姓童的大官道:“你怎么会没有师父?这不可能?你做错了事,你的师父要承担罪责,你想包庇他不说是不是?难道我就查不出吗?你老实交代,我便恕你无罪。”
佟钰见他一定要问师父,转转眼珠,道:“那——学堂里的先生算不算?要算,我就有。要不算,我就没有。”
姓童的大官将脸一沉,道:“好个刁滑的小子!我问你,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么——”经过这一阵说话,佟钰逐渐镇定下来,立时意识到自己犯下天大的错处,脑筋急转:哎哟,大事不好,乖乖不得了!我怎将真实名姓告给官兵了?不得了,不得了!那从建康来这话是万万不能再说了!随手向身后一指,道:“我是打上面来的呀。”他的意思是说,是从那块大石上摔下来的。
但那姓童的大官却打个愣怔,道:“什么,你从这里面来?”
佟钰见他满脸惊讶觉得蹊跷,回身一瞧,自己手指的却是大石旁边的假山石!这当儿他也不好就说自己指错了,便含混遮掩道:“啊?啊,啊啊,是啊,这架假山眼熟得紧,跟我家的那架倒是一模一样。”
姓童的大官瞪眼道:“胡说!这假山石怎会是你家的?”
佟钰辩白道:“我又没说就是我家的,我是说和我家的一模一样,你别两相混淆。”
姓童的大官鼻中重重一哼,道:“此山石独一无二,绝无仅有,乃天外飞来之神物,圣上亲自赐名‘飞来石’、封盘固侯。你说和你家的一样,岂不是说这假山石是从你家搬来的?好大的胆子,左右,与我拿下了!”
官兵们蜂拥而上将佟钰按住,佟钰大声哭叫:“你不讲道理!我说一模一样,就是一模一样,要不然你去??????”他接下想说:你去建康我家瞧瞧不就得了。但立马察觉这话不能说,便当即打住。改口道:“要是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那姓童的大官怀疑道:“证明?怎么证明?”
佟钰甩脱官兵掌控,攀到假山石前,指着一处地方道:“这假山石虽然外表看来一模一样,但里面不可能一样,所以就能证明我家也有这般一模一样的假山石,这话没错吧?我家的那架假山石,在这地方有个洞,我还在洞里放了一本《兔园册》。当然了,我家这里有洞,你家就不可能有,也不可能有《兔园册》,是不是这话?好,大家各位瞧着,我掏一下,这里没洞,那便证明了。”说着,将手伸进假山石内,可忽然间神情一怔,大大地“咦”了一声。抽回手来,掌中赫然抓着一本书册!“咦,你这里怎么也有一本《兔园册》?”佟钰只觉这书册甚是熟识,除了封面上多了些水渍,书页内墨污、涂鸦、蝇头红批等极似自己手笔。心中不胜讶异:“这可奇了?”
那姓童的大官也是满脸狐疑:“这是怎么回事?”
佟钰不敢确信,翘着食指道:“这一样不算,我在我家的上面那个洞里还藏了六枚琉璃蛋。其中五枚是新的,一枚有些破损。这一样,你这里绝不可能再有。”一矮身,从一个洞口钻入假山石腹内。但随即又是一声长长的“咦”声!出来时,掌中果然托着六枚琉璃蛋,其中五枚新的,一枚有些破损。佟钰不由得呆呆发怔,心下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