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大喜,道:“那当然,别人怎么可以这样叫?小情乖乖,你不用担心妈妈没有回来,我敢打赌,你妈妈只是走远了些,耽搁几天就赶回来了。你没见那四个皮袍子跑得有多快吗?是以你妈妈引开他们也得跑快。这一快,就跑远了,没能及时回来见你。不过不要紧,你妈妈一时没回来我们就去找她,我们打听四个皮袍子家住哪里,然后登门去找。我想好了,你妈妈被人追赶事情紧急,我家人被关在牢里一时倒没有性命之忧,那就先找你妈妈,之后我再搭救我家人。”
    宛霓心下感动,不禁由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担心道:“你家人关在牢里也是遭罪,须得及早救出他们才好。你想好救你家人的法了吗?”
    佟钰道:“想是想好了,就是打官司。只是栽赃我家罪名的是朝廷,打官司得跟皇帝打,这需要好多钱。我正盘算着,上哪里去弄到这好多钱?”
    宛霓感觉他这个办法太过虚妄,但自己也没有别的主意,只道:“搭救你家人急也急不来,这事还须想个万全之策,你心里先谋划着,不要着急。”
    佟钰见宛霓的关注转移到了别处,已不再流泪,便即放下心来。
    接下两天,两人在汴泗河道里盘桓,盼望宛霓妈妈能忽然出现在眼前,然而这情形始终没有出现。这天傍晚,宛霓将船停泊在一水湾处,忽然堤岸上下来一名大汉,朝着船舱里不住打量。宛霓自小跟着妈妈四处漂流,见到生人十分警觉,立时摇橹将船划走。
    入了河道,宛霓跟佟钰商量:“这里贼人太多,我妈妈不便露面,不若我们去芦苇荡中的那个小岛,那里外人不知。我给妈妈留下记认,告诉妈妈去小岛上找我们。”
    此刻佟钰其实也没有主意,听宛霓说了立表赞同:“行行,我们就去那个小岛。”
    宛霓当即掉转船头,朔水西进,驶往汴京方向。不止一日,到了一处码头。这码头前几天佟钰来过,离着朱仙镇不远。宛霓将船靠上码头,提着提篮等物与佟钰换乘到大船后面拴着的小船。大船太过显眼,宛霓不想招人耳目。
    两人驾着小船拐入河汊,不多时到了小岛,两人上岸。因担心夜间涨水冲走小船,便将船拖上岸,倒扣在地上。
    岛上情形还是他们走时的模样,窝棚、鸭寮、以及煮饭的灶棚,也都一如往日。佟钰刷锅烧灶,煮了一大锅玉米红薯,这些都是宛霓病着时佟钰从附近田地里弄来的,这几天他们吃的都是这个。
    吃过东西,天便黑了。不久,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到了后半夜雨势转大,窝棚难以遮避,佟钰与宛霓便躲入倒扣的小船底下避雨。
    不料,刚钻进船底,忽然宛霓神情紧张道:“别说话,有人来了!”
    随即听到有人说话:“二当家的,这岛上有个窝棚。”
    佟钰心里一惊非小,几乎叫出声来:是牛四!
    然后听到贾文的声音:“走,上岛看看去,告诉大家仔细搜搜,别是真躲在这里。”
    接着是哗啦、哗啦的涉水声。
    隔了一刻,听得牛四道:“二当家的,窝棚和鸭寮里都没人。雨下得太大,窝棚里都是水,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
    贾文道:“那好吧,咱们再到前面去搜。老五,你看准是那两个小的进到这条河汊来了?”
    一个陌生声音道:“没错,我瞧得真真的,是那两个小贼。他们在拐进这条河汊前,将大船泊在码头,乘了一条小船进来的。”
    佟钰和宛霓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将身子缩成一团。然而,却是意想不到,他们这一久不出声,佟钰头顶忽然发出“瞿瞿瞿”的叫声,是那只叫乌头的蛐蛐儿。
    这乌头装在过笼内,一直别在佟钰的发髻上。佟钰担心不小心掉了,是以别得十分牢靠,即便遭林馨儿暴打,也没有从头顶脱落下来。
    佟钰忙即摇晃了一下脑袋,乌头的叫声随即戛然而止。
    但叫声已传了出去,就听牛四道:“二当家的,那边有条倒扣的小船。”
    贾文道:“翻过来看看,别是船底下有什么古怪?”
    牛四道:“老五,你们几个跟我过来,牛爷的两只手有些不便。”
    猛地,佟钰头顶的小船被人用力掀翻了出去,灯光耀眼,身前站着数十条大汉。其中一人提着盏琉璃风灯,正是前几日傍晚偷窥他们船舱的那个人。
    牛四喜出望外,叫道:“哈,果然是这两个小贼!二当家的,找到了。”他的两只手掌被宛霓妈妈打断,此刻用布带吊着悬在胸前。
    贾文见到佟钰两人也是欣喜异常,道:“牛四你说话小心些,什么小贼小贼的?这臭小子是小贼,这姑娘可是位贵人。都小心伺候着,若是这姑娘蹭掉一点油皮,你们脑袋都得搬家。好了,大家再找找,看看那位大贵人在不在?”
    牛四带人在岛上转了一遭,回来禀报道:“二当家的,岛上确实没人了。”
    贾文道:“大贵人不在没有关系,只要有小贵人在,也凑合交差了。这几天太子和康王对咱们办事迟误十分不满,已经传下话来,再要办不成就不用咱们了。可你们也瞧见了,那大贵人是好请的吗?一出手就将牛四的两只手腕打折了。原本我还打算捉到这小贵人给自己留条后路呢,现下只好改主意了,将小贵人直接送到太子和康王那里,大贵人和小贵人母女连心,到时不怕大贵人不找上门去,也算咱们大功一件。至于这臭小子么,杜伯当也不是好惹的,犯不着跟那老儿结梁子,就将这小子丢在岛上吧,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咱们走,请小贵人上船。”
    佟钰眼见他们要带走宛霓,立时急了,扑上去护在宛霓身前,叫道:“不许带她走!”
    牛四正站在旁边,登时飞起一脚踢向佟钰,骂道:“日你奶奶的,你是不是杜伯当的徒弟还不一定,牛爷爷先宰了你再说。”
    佟钰不会武功,哪里躲得过他这一脚,被踢得整个人飞起半空,又摔落在泥水里,再也没有站起来。
    那牛四兀自发狠道:“老五,我的两手不便,你去将这小子的脑袋割下来。”
    宛霓闻听忙道:“你们别动他,要不然,我就咬舌自尽!”
    “别别,老五回来。”贾文眼珠连转:“只要姑娘顺顺从从跟着我们走,我们保证不再动这小子一手指头。放心,跟我们走并不是坏事,姑娘到那就知道了。”
    眼见无法逃脱,宛霓只得提起时刻不离身的提篮,跟着贾文等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岛。
    佟钰被牛四一脚踢中胸口,疼得半天喘不过气来,眼见宛霓被贾文等人带走,却是无法呼叫出声。直等天亮大雨停了,他才挣扎起身,顾不得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急忙找到小船,想划船去追赶宛霓。然而一看那船不由叫了声苦,贾文等临走时在船底戳了几个窟窿,根本就下不了水了。
    佟钰在岛上踅摸,找到一块木板,心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贾文一伙救出小情乖乖,听贾文说他们要将小情乖乖送到太子和康王那里,但太子和康王住在哪里却不知道?不过也不要紧,贾文还跟林凤鹤说他们时常在汴京大相国寺的錦翠楼落脚,那我就去汴京找他。到汴京须得乘坐大船,来时我们在朱仙镇码头还停泊着一条大船,此刻正好派上用场。想至此,便抱起那块木板跃入水中。
    佟钰家住长江边,虽说不会驾船,但泅水的本事却不差。这时伏在木板上,借助木板的浮力,划动两臂,泅水而进。这条河汊,有十数里地,来时坐船还感觉不出什么,这要泅水返回,却是十分费力。佟钰划一阵水,伏在板上歇一阵,直到后半晌了,才泅水到了河汊口。佟钰爬上岸,寻路径找到码头一看,却又傻了眼。那条大船,已经不见了!
    佟钰气得跺脚,这定准又是贾文牛四干的,那个叫老五的一直跟踪我们,知道大船停泊在此,顺道就给划走了。
    佟钰只得另想主意,心道:其实就算大船在我也不会驾驶,没有船也不要紧,这河道里不是有的是吗?而且大多数船都是到汴京的,等下天就黑了,行船都得靠泊码头,我只问好哪条船去汴京,明天一早搭乘就成。哎哟,不成!我袋里无钱,还是这样一副小叫化打扮,人家船主肯定不让我登船。这可怎么办?那——就不搭客船,搭货船。对,现下正是运送大米到京城的时节,我只须探查清楚哪条船装得是大米,那就是进京的船无疑。欸,不对,也不成,货船的船主就更不让我搭船了。那——就趁天黑悄悄溜上船去,等到了汴京我在悄悄溜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嗯,就是这主意。
    打好了主意,佟钰到岸边地里挖了块红薯,在河里洗干净了,坐下来吃着红薯等天黑。
    果然,天色转暗,河道里的船只纷纷靠向码头住泊,不多一刻,码头上已桅樯如林,渔火点点。等天黑死了,佟钰向码头靠近。却见码头上生着篝火,旁边围坐着不少人。想来这些人都是各条船的船主,看情形打算今晚就围着篝火过夜了。佟钰知道,惯常跑水路的人大都这么做,一来可以看船防止货物丢失;二来也省了住店的店钱。只是如此一来,码头上火光通明,有人经过很容易被发现。
    佟钰向周遭略一打量,见河道里仍是黑漆漆的一团,便先行下到河里,顺河道泅水靠近码头上停泊的船只。靠泊的船挤挤挨挨,佟钰专找载货的货船。为了确保不上错船,每到一条货船前他都要攀进船仓摸摸所载的是什么货?待摸到第三条船时见苫布下面是一袋一袋的麻包,再一捏,确定是大米无疑。
    佟钰心下暗喜:就搭这条船了!他钻进苫布底下,将几个麻包挪了挪,腾出一个一人宽的缝隙,便躺卧了下去。并取下发髻上的过笼,塞进麻包深处,防止它叫声太响引人注意。这也是在小岛上乌头突发鸣叫引起贾文等注意得着的教训。
    佟钰躺好身子,正准备美美睡上一觉,忽然码头上船主们的说话飘进了耳朵。
    一人道:“等这趟货发完,我就收蓬不做了。”
    另一人道:“这却为何?大哥做这水路生意十几年了,好端端的,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先前那人道:“早几年这生意还成,靠着这条船,虽说挣的不多,可也尽够家人填饱肚子。现下却是不行了,现下过税每千钱要征二十,而且又新增了杂税力胜钱,加上給税官的事例钱,这两项都是百文提十,合计下来,每千钱倒要交税四十。运一次货本就没有什么赚头,七折八扣下来几乎就是折本了,这生意还能做吗?尤其这条水路近来也不太平,听说前几天有条客船遭强人打劫,亏得那强人是两伙,一上船自家先打了起来。内里有个白胡子老头,武功着实了得,使一口合扇板门刀,将另一伙强人都劈下水去。”
    另一人疑道:“不对吧,我听说白胡子老头使的是一杆花枪?”
    先前那人道:“不,是板门刀,我有个亲戚当时就在客船上,亲眼所见。”
    另一声音也不争竞,继续前面话题道:“不驶船你又能干什么?现下干哪样还不都要交税。就说种田吧,除了夏税、秋苗,还有雀鼠耗、支移、折变、陪钱、鞋钱、农具钱??????哎呀,好多好多,吓!”
    先前那人道:“听说北边大辽国倒有个活路,辽北有个叫混同江的地方,那里遍地都是宝藏,有人从那边回来,带回不少金银珠宝。”
    另一声音道:“真的么?若真能找到这条活路,那可是吃穿不愁了。”
    苫布底下的佟钰听了不禁怦然心动:遍地都是宝藏,那可得有多少宝贝呀?金银珠宝还不堆成了山?不不,一座山可不成,金山银山珍珠山,还有玛瑙山、翡翠山,好多好多,呵呵。怕是大宋皇帝也没有这许多山?要是我找到这许多山,拿来与大宋皇帝打官司,就一定准能将我家人从大牢里救出来。对,就是这话!等找到小情乖乖,再帮她找到妈妈,我就去辽北。那地方叫什么名来着?啊,是叫辽北混同江。嗯,没错。
    佟钰再也无心听取岸上两人的对话,想到不久就能找着宝藏救出家人,心里美滋滋的:小情乖乖和她妈妈总问我想出救救家人的法来没有?这可不就想出来了么!呵呵呵呵。这般想着,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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