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有个老爷子,跟冯巧巧大概是同样的病症, 慢慢的咬下一口饼子。
    廖清欢在里面是加了糖渍梅花的,冬天开的腊梅被她薅了好几遍,做成了糖渍的装在坛子里, 过来一个冬天, 梅花早就和那糖渍融为了一体。
    “小姑娘,这是什么馅料的啊?”
    老爷子觉得味道跟以前吃的不大一样,便朝廖清欢问道。
    “梅花的, 本来得是玫瑰馅豆沙馅或者是薄荷馅嘛!我手头上没这些材料,正好是腊月里糖渍了一坛子梅花, 准备用来泡茶喝,做酒酿饼的时候就把那糖渍梅花给用上了。”
    廖清欢把炖的菠萝银耳羹舀到小碗里,羹里还放了红枣和枸杞, 银耳泡发后再煮的胶质会更浓郁一些,舀的时候还会有粘连感。
    她把舀好的银耳羹送到老爷子旁边,那老爷子用手接在下面,边吃酒酿饼边说。
    “梅花好,味道跟我以前吃的不大一样,但这梅花香啊,不是有句诗是这么说的,梅花香自苦寒来。把冬天的香味藏进春天的酒酿饼里,还怪有意思的。我记得我小时候,守着街边专门卖饼的小摊,然后吸溜着口水盯着那口都包浆了的小锅。小贩手很灵活,刚包好的饼子往锅里一放,煎出滋滋的响声来。热气升起来的同时,香味也起来了。小贩还逗我们那些小孩,拿着热乎乎的酒酿饼,说你们要吃就找妈妈拿钱去。那有嘴馋的,赶紧跑回去要钱,然后含着一包眼泪回来,手里还抓着脏兮兮的钱,递给小贩,说要什么什么馅的。”
    廖清欢听得很认真,拿着一碗碗舀好的菠萝银耳羹分到病房里其他病人手里。
    “老李头你小时候是不是就是看看,没钱吃?”冯巧巧半开玩笑着说道。
    “嘿,你看不起谁呢,我告诉你。那会我是我们那最有钱的,兜里总有点小钱,不需要问我妈,直接掏钱就能买。跟你们说,刚刚出炉得酒酿饼,皮子薄得很,脆乎乎的,我爱吃豆沙馅的,包在里面的豆沙很多,一口咬下去吧,还烫得很,得小心豆沙涌出来,有一次我拿手去接,把我手都烫出泡来。就这样呢,还不舍得擦,非得把那豆沙舔干净。”
    廖清欢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屋子病人吃吃喝喝,还好她做得多,不然真不够分。
    冯巧巧跟老李头是临床,端着碗喝菠萝银耳羹又问,“那你说是我们家这孩子做的酒酿饼好吃,还是你小时候吃的好吃?”
    老李头有点为难了,其他床的老头老太就笑话他。
    “说那么多,还吃了人家的饼子,这都说不出来?”
    “没准他小时候是看别人吃的,都不知道那是啥味呢!”
    “我反正是觉得这小姑娘做得好吃,不仅饼子好吃,这汤也好喝。里面还有菠萝呢,前几年我吃过一个菠萝罐头,也甜得很。”
    老李头喝了口羹,然后砸吧砸吧嘴,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们懂什么,小姑娘做得好吃,那没话说。但有些味道吧,那是不可能超越的。你说是不,小姑娘?”
    廖清欢一点头,“那倒是,记忆中的味道经过这么多年,会不断的去美化它,越想越觉得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好吃。因为它不仅仅是味道美好,更代表您小时候的生活。”
    “诶,就是这个意思,还是这小姑娘会说话。”
    老李头乐了,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的人。
    “吴医生,过来检查啊!”
    廖清欢转头看过去,只见是一位长相端正,个子挺高戴着一副圆框眼睛的男人。对方身上白大褂板板正正的,没有褶皱,还非常的干净。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胸前的口袋上夹着一根钢笔,听到老李头的喊声,微微笑了起来。
    “是啊,来检查,今天的药有没有吃啊?”
    “吃啦吃啦,还吃了个酒酿饼和一碗银耳羹,这会肚子饱得很。”老李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跟小孩似的。
    廖清欢只看了眼便回过头,接过冯巧巧吃剩下的碗放到一旁,“待会让长缨拿去洗。”
    刚说完,她身边就传来一道声音,“冯奶奶,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我老师让我来问问。”
    廖清欢没察觉到是来检查冯巧巧的,站起来走到旁边站着。
    “挺好的,咳嗽也咳少了,除了老李晚上打呼吵到我,睡得也挺好。”冯巧巧面对这位吴医生态度挺亲和的,还开了个玩笑话。
    旁边老李听到了,气呼呼的哼了一声,“那老周还磨牙呢你怎么不说?”
    病房里就谁打呼谁磨牙吵了起来,廖清欢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几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吵得这么激烈呢。
    明明进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歪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这会倒是生龙活虎,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了起来。
    “你是冯奶奶的家属?”
    在吵架的背景声中,那吴医生站在廖清欢对面问道。
    廖清欢赶紧点头,“对,我是。”
    “你出来一下,我们到外面说吧!”吴广仁见面前的女人脸上有些慌乱,又安抚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问题需要跟家属说一下。”
    廖清欢还以为这个医生要说冯巧巧的病不好了呢,听到他说只是有些事需要跟家属说,便跟着走了出去。
    这吴医生带着廖清欢走到楼梯拐角处,然后低头看着廖清欢。
    “是这样的,冯奶奶之前是在我老师那治疗的,但最近他需要去京城一家医院做交流,就把冯奶奶交到了我手里。你放心,虽然我没有我老师那么厉害。但冯奶奶的病我还挺清楚的,老师将冯奶奶的病因治疗情况都告诉我了。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也会跟他联系,冯奶奶暂时还需要在医院住上两个星期的样子。这期间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需要联系到你,所以,你可以给我写个联系地址或者是联系方式吗?”
    吴广仁有些忐忑,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老师要走是真,将冯巧巧交给他也是真的,唯独联系需要联系这些不是真的。冯巧巧确实需要住院,只是她的病不大会出现什么突发性的情况,只是保守治疗,持续观察。再说了,冯巧巧那边也有其他联系方式,并不需要廖清欢的。
    只是这吴广仁刚刚路过病房,听到里面热闹,便在门口看了一会,然后发现了冯巧巧身边的廖清欢。
    他并不清楚冯巧巧有些什么亲戚,只是听自己老师说了一嘴,有个亲戚送她过来的。见廖清欢送吃的喝的,就以为她是家属。
    吴广仁作为医生,在这年月可是相当吃香的职业。刚来医院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给介绍对象,不过他家里条件也不错,所以眼光很高,一直都没有看上眼的。直到他看到廖清欢,才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对方虽然穿着朴素,但实在是漂亮,就算是穿着朴素也挡不住通身的夺目艳丽。
    他确实很喜欢长相艳丽身段好的女人,只是这种长相的女人不大讨长辈的喜欢。但他并不在意长辈的意见,只要自己喜欢就行了。
    把廖清欢叫出来,是找个借口要对方的地址。对方的家人在自己手里治病,肯定是有交流的,等慢慢熟悉起来再找机会去偶遇,这样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能发展感情了。
    廖清欢也没怀疑,还以为陆长缨是不方便留地址或联系方式,总不能留陆家的吧?于是她就跟对方说了。
    “我是和平饭店的厨师,叫廖清欢。如果有事的话,直接到和平饭店找我就行了。”
    “廖小姐是厨师啊,那做饭肯定很好吃。那李大爷吃的酒酿饼和银耳羹就是你做的吧?难怪我走进去闻到那么重的香味。”
    一听是厨师,其实吴广仁心里是不喜欢的。天天围着灶台打转,那也太脏了。不过这会面上还是要夸的。既然是饭店厨师,那倒是可以找机会去饭店吃饭。
    廖清欢微微颔首,“随手做的一点,赶明儿个我再做些给您也送一些,今天的都吃完了。”
    对方是管冯巧巧的医生,廖清欢还挺愿意打好关系的,愣是半点没察觉出来眼前这位的心思。
    俩人说完,廖清欢走回病房,陆长缨手里拿着一个暖水瓶,刚从水房打热水出来。
    “水房是不是人很多?你去了好久。”
    廖清欢准备将水瓶接过去,陆长缨避开手,“小心,你别碰。怎么从那边过来?”
    “哦,是巧奶奶的医生说有些事跟我说,我就过去跟他聊聊,没什么大事,就是随便说了两句。”廖清欢被陆长缨随手的举动甜到了,将垂在脸边的碎发给勾到了耳后。
    原主的头发不怎么好,因为从小营养缺失,她的头发属于枯黄干燥的那种。平时又爱出油,廖清欢刚到这身体的时候,几乎是一天洗一个头,不然就会显得人很邋遢。
    但她本人的头发非常浓密,这是遗传自她妈的。她妈有张照片就是编着两条油亮的大辫子,那一条辫子就能当上原主一头的量了。
    在越长越像自己之后,原主那一头干黄的枯草也渐渐的变了,不爱出油了,颜色也变深了,头发的分量也多了。以前她是将头发烫卷了,小卷发配上旗袍,还挺好看的。现在没条件烫卷,她又不喜欢编麻花辫,就扎一根粗粗的辫子在脑后。前面的碎发扎不起起来,就只有时候勾到耳后去。
    也就是一个简单的小动作,却让陆长缨眼眸深了,她现在是越发的好看了,一颦一笑中既有少女的纯真,又有成熟的韵味,不经意的小动作就能勾得他心潮涌动。
    “你怎么了?快进去啊?”廖清欢见他呆站在门口,便推了他一下。
    陆长缨闷不吭声的走进去,廖清欢跟在后面。
    “回来了!”
    冯巧巧看到他们一前一后的进来,越看越觉得开心。
    廖清欢和陆长缨把冯巧巧晚上要用到的东西给弄好,就离开了医院。现在的医院护士会把病人照顾好,也不需要他们操心。冯巧巧也不愿意他们照顾,她是留院观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然的话她早就回家了。
    等廖清欢和陆长缨一走,隔床的老李头就探头问了。
    “那男的是你孙子,女的不会是你孙媳妇吧?要不是的话,我还有个小儿子,正在街道单位里上班,工资挺好工作稳定,还有一套分配的房子。”
    “去去去去,香得美,没瞧见俩人双双对对的进来?虽然不是我孙子孙媳妇,但他俩是一对,你别想。”
    “那算了,我还想着那小丫头做菜好吃,要是捞回了家以后可有口服了呢!”
    老李头躺在病床上,垂头丧气的。他几个儿媳妇,没一个做菜好吃的。那炖出来的汤啊,真的没滋没味。哪像这个小姑娘,送过来的饼子和羹都让他回味到现在。
    “我看你就是看中了那一口吃的,要真想啊,等你病好了就上和平饭店去。我们家的丫头在和平饭店当厨师,何止你说好吃,那周边多少工厂的工人都爱上饭店吃呢。”
    冯巧巧还给打了一波广告,病房里一听说廖清欢哎饭店做厨师,一个个都来劲了,说自己病要是好了,就去她说的饭店吃一顿。
    一时间,大家求生欲望高涨,也不自怨自艾老觉得自己要死了。内心就一个想法,病好了上饭店吃饭去。
    ……
    廖清欢下午是不回和平的,而是去了红星。都说好了要收拾收拾不听话的徒孙,那也不能食言啊!
    陆长缨就属于她去哪,自己跟哪,跟过来的理由是万一那些人闹起来的话,自己还能打出去。
    考虑到陆长缨的身板确实是一般人比不了了,在和平饭店一杵就跟定海神针似的,哪怕还是有人吃到刘红星盐巴放多了的菜,只要陆长缨眼神落在对方身上,对方要骂出来的话都能憋回去。
    反正有他在,饭店里海晏河清,大家说说笑笑相处得非常平和。
    廖清欢想到刘军说沈晓明去的那家饭店会有人过来闹事,觉得身边还是需要带上这么个定海神针,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让他出去溜一圈。
    跟红星饭店作对是朝阳饭店,跟红星就隔着一条街。
    红星以前是公私合营的,廖清欢还知道这红星饭店以前叫东方饭店,当年后厨掌勺的有好几位跟她熟悉。当年的东方饭店挺有名气的,是一位爱国人士办起来的。听那些掌勺说,饭店里经常会举办一些活动,那些文人就会聚集在里面。
    不仅是文人,当年的东方饭店配了三辆车接送客人,有些很有权威的人士都回去里面吃饭。那会东方饭店提供西餐,也提供本帮菜,还有咖啡厅呢。廖清欢有一回就上那咖啡厅喝咖啡,她这个口味除了吃西方的面包,其他都吃不惯,包括咖啡,她还是觉得茶比较有味道。
    听林碗说过,东方饭店的原主人因为上前线死了,后来新国家成立,东方改成红星,变成了专做本帮菜的饭店。林碗接手的时候红星专做本帮菜都做了好些年头,原来那些厨子年纪大了,中间换了好几批厨子。
    至于朝阳,这事刘军也细细的跟廖清欢讲了,朝阳也是做本帮菜的,朝阳的总厨以前就很想来红星,但被林碗给接手了。接手就接手吧,俩家饭店隔得近,菜色都差不多,但红星做得好吃啊!
    大家手头上钱和票多紧张了,要吃饭肯定是上好吃的那一家。有人先上红星再上朝阳,肯定会说没有红星好吃,久而久之吧,朝阳的总厨朱大光就把林碗给记恨上了。
    但林碗这人心思粗,也不觉得朱大光是记恨自己。时不时还上人家饭店跟人家唠嗑,殊不知人家恨他恨得牙痒痒。
    朱大光想挤兑红星的,可大家都是国营饭店,你说挤兑就挤兑的啊?
    机会找了大半辈子都没找到,朱大光那个气就压了大半辈子。一出去人家说起来,就说他朝阳不如红星。
    等沈晓明被林碗罚了,怀很在心找到商业局的杨主任杨建设,而这朱大光是杨建设的老丈人啊。他听女婿说起这事,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就把沈晓明给弄到了朝阳。刚好沈晓明这人自私又自大,自打林碗当着大家的面让他做学徒的工作,他就恨得不行,觉得林碗一点不顾及亲戚情谊和师徒情谊,为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罚他。
    最开始他还在他姐那嚼舌根呢,说廖清欢这人不知道使了什么□□。闹得他姐和林碗大吵一架,后来他姐说这不是那么回事,还让他好好干。沈晓明就知道他姐也没招,既然朱大光来找自己,那他就干脆申请转到朝阳,在朝阳他还是那个风光的大师傅。
    不仅如此,他还恶心林碗,把林碗教他的全教给了朱大光。朱大光等这个机会等了这么多年,可来劲了,不仅加大分量,还让饭店的帮厨去红星拉人,只要能让林碗不舒坦,他什么都干。
    林碗这人心思粗,气性大。自己的小舅子伙同外人坑害自己,还把特色菜教给别人,火气一上头,别的没做到,自己先头晕了。毕竟是那么大年纪,确实是受不得气了。
    主要是这气来自自己小舅子和大徒弟,对他的打击比一般人要很多。
    这些都是刘军告诉她的,刘军心思细啊,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还想着把廖清欢弄到红星去顶几天,就算是带带他那些师弟也行。他是想过自己回去的,但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只要廖师傅去就行了,她一出手,那什么事都不叫事。
    领了重要任务的廖清欢熟门熟路的上门,她来过好几次,饭店服务员都认识她,一伙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迎上前。
    “廖师傅,您怎么瘦这么多啊?怎么瘦的?教教我们呗,看我脸都圆起来了。”
    其中一个叫珍珍的捏着自己的脸,她是喜欢自己瘦一点的,不大喜欢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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