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琞沿着青石径继续走着,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累了便回去休息,不必跟着我。”
    祝一夕抿了抿唇,努力镇定下来道,“我不累。”
    也许,圣尊只是药泉疗伤,并不是发现她说谎了吧,她一路忐忑不安地跟他身后,不是打量着白衣银发的背影。
    亓琞到了药泉,径直走进了泉水中,借着药泉的灵力敛目调息。
    祝一夕坐在泉岸边上,定定地盯着圣尊的面容,偶尔扫一眼自己藏燕丘的地方,生怕圣尊发现水下藏了什么东西,虽然他平日并不会注意他手里那一把普通的佩剑,可若在这里发现她把那剑藏在这里,她就是再怎么解释,估计也没有用了。
    圣尊不说话,她就坐在那里焦急又忐忑地揪着地上的草,以发泄自己内心的不安。
    半晌,亓琞微皱着眉掀开眼帘,瞅着不安份的人,“这都是百草仙君种的仙草,经不起你这么揪。”
    一夕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再继续揪草了。
    亓琞目光浅淡地看着坐在草地上的少女,问道,“一夕,这里只有你我师徒,燕丘的事儿,你当真不知情吗?”
    一夕连连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圣尊师父。”
    “那你从朱雀神君来过之后,就一直焦燥什么?”亓琞看着她,平静的目光却带着洞察一切的犀利。
    “我……”一夕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什么,突地灵机一动掏出早上掏到的香囊,一脸失落地说道,“我把圣尊师父送的香囊不小心泡坏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亓琞看了她许久,发现她拿着那泡过香囊确实挺难过的,叹了叹气道,“这样的小事,以后不需要难过。”
    “可是,这是师父你第一次送给我的东西,我不想弄坏它的,可是我太粗心了。”祝一夕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囊,难过地自责道。
    “待回玉阙宫了,再给你一个便是了。”亓琞道,只是一个香囊而已,何需这般大惊小怪。
    “真的吗?”祝一夕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见他点了头,欣喜道,“谢谢圣尊师父。”
    她见他没有再追问魔神燕丘的事,暗自舒了口气,说谎骗人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儿,尤其是对着圣尊师父。
    只是,燕丘的存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瞒住多久。
    一直被埋在泉池底下的燕丘听到两人的对话,朝她问道,“一夕,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快告诉我?”
    他这般一出声,原本正在静静调思的亓琞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转身准备去察看,祝一夕紧张地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圣尊师父,怎么了?”
    亓琞专心打量着周围,虽然方才只是那么一瞬,但好像真的有什么在这里,而且离他很近很近。
    祝一夕紧张地站起来,眼看着圣尊要望向藏燕丘的地方,一咬牙往前一步踩空,惊叫着扑进了水里,亓琞转身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站起来有点头晕,没站稳。”她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说道。
    亓琞想着她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一手扶着她上岸,“时辰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他先扶了她上岸,自己才随后上来,施了道仙诀风干了两人的衣裳,方才沿着青石小路往回走,走了好一段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药泉周围。
    祝一夕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圣尊师父,你在找什么?”
    亓琞静然不语,带着她先行回了竹屋,严令她躺上了床休息,“待百草仙君回来,再给你看看。”
    碎空剑的伤毕竟非同一般,她能捡回一条命,但总归身体也不会恢复到以前那般了。
    “嗯。”一夕点了点头,见他起身欲走便道,“圣尊师父,你可不可以不要走,香囊没有了,我怕做噩梦。”
    他要是这会儿走了,又折回药泉那里去怎么办?
    亓琞见她一双眼睛可怜怜地瞅着自己,心软了几分坐下来,“睡吧。”
    难怪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了,还嘴硬说自己不困。
    “圣尊师父,我睡醒之前,你不会对不对?”她犹还不放心地问道。
    “不会。”
    一夕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睡觉,可心里却又盘算起要怎么去把燕丘藏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可是现在她再一个人往药泉那里跑,被人瞧见她挖了一把剑出来,那才是真的说不清楚了,可是圣尊肯定最近还得去药泉疗伤。
    她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了,不知是梦到了什么,额头都开始冒起了汗珠,身体也不安地打了几个颤。
    亓琞微微蹙了蹙眉头,伸手握住她有些微凉的小手,念了一段静心咒给她驱散了梦魇。
    百草仙君炼完药寻过来,进门便瞧见一向孤高冷漠的无极圣尊正执着袖子,给睡着的小徒弟擦着额头的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说,你对你这小徒儿也宠溺过头了。”
    起先飞林念叨,他还不信的,这下亲眼瞧见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一夕的伤势要完全恢复,需得多久?”亓琞怕扰了睡觉的人,声音很轻。
    “怎么也得小半年了。”百草仙君说着,踱步到了床边伸着脖子打量着睡着的一夕,嘀咕道,“这小丫头到底哪里把你迷得这么晕头转向的,人都转了性子了,对飞林你可没这么温柔过。”
    亓琞默然不语,看着少女甜美纯真的睡颜,深邃的黑眸泛起一抹难言的复杂。
    百草仙君瞅了一眼师徒两人还握着的手,低语道,“魔神燕丘的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心,当年你和老祖确定是将他封印了吗?”
    那家伙要是再跑出来了,神域上下可都得遭殃了。
    “我亲眼看着他被封住,不可能再逃出来,若真逃出来了,他岂会那么安份。”亓琞敛去眼底的异样,眉目一如往昔的疏冷淡漠。
    “那倒也是。”百草仙君想想,那桀骜不驯,唯我独尊的个性,真逃出来了还不再把神域搅个天翻地覆,哪还会这般躲躲藏藏的。
    “你替我备些疗伤的丹药,我想尽快离开神域。”亓琞朝一旁的友人请求道,一夕是凡人之躯待在这里到底不安全,而且天天让她困在这百草仙府,以她那好动的性子,也过得不自在。
    “多待些日子我能吃了你们不成,回去了上哪找我这么好的大夫给你们治伤去。”百草仙君忍不住抱怨道,他无偿收留他们,还给他们师徒治伤,结果一个个还等不及了要跑,真是怄火。
    “我担心魔尊帝鸿有什么阴谋,得尽快回去,而且轮回塔的封天印也需要解决。”亓琞道。
    百草仙君叹了叹气,道,“你呀,就是个Cao心劳碌命,我会尽快把东西给你们备好的,我那藏了好酒,咱们喝点去的。”
    “我要等一夕醒来,不去。”亓琞道。
    百草仙君望了眼睡着的人,又望了望坐在床边不走的人,“我说,你们两到底是谁是师父,谁是徒弟了,谁的话你不听,倒来听你徒弟的话了。”
    亓琞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百草仙君悻悻地闭上嘴,独自离开。
    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亓琞试着想抽回手,却被睡着的人紧紧抓着,只得作了罢由她抓着。
    飞林总说他太过惯着一夕了,可也是数月的相处,他才知道一夕看起来活泼好动,却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大约便是因为自幼丧母,父亲也不常在身边的缘故,他只希望她能在玉阙宫过得舒心些罢了。
    一夕这一觉得睡得特别香甜,整整睡了五个时辰,亓琞如答应他的那般在床边坐了五个时辰守着,一步也没有走开。
    她翻了个身,小脸蹭了蹭自己抓着的手,迷糊了半天才睁开眼睛,白衣银发的人面目清冷地看着睡醒的人,“飞林给你备了吃的。”
    一夕甜甜笑了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人的手,连忙松了手,懊恼道,“圣尊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亓琞起身出去,道,“洗漱了过来用膳。”
    “是,圣尊师父。”她看着他出门,坐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方才下床换了衣衫洗漱。
    她再赶过去用膳时,百草仙君将她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番,似还在研究亓琞到底在痴迷这小丫头什么。
    飞林端了膳食过来,一进门便气冲冲地道,“还以为那朱雀神君真的不来找事儿了,方才竟然瞧见有陵光仙府的下属在附近盯着咱们,当我们是犯人不成?”
    祝一夕闻言皱了皱眉,道,“什么时候来的,昨天我和师父在药泉附近也感觉到有谁在周围。”
    既然陵光仙府派了眼线过来盯着,正好就将昨天的事儿推托到他们身上,这样的话圣尊师父应该不会再怀疑那泉池里面有东西了。
    “不太清楚,总之,他们这般也当我们玉阙宫那么好欺负吗?”飞林气呼呼地将饭菜摆上桌。
    百草仙君见状,连忙安抚道,“不就几个小喽罗吗,一会儿我就出去赶走他们。”
    祝一夕提心吊胆地端起碗筷,扒了几口饭问道,“圣尊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若朱雀神君铁了心要盯着他们,只怕还会有别的招,根本防不胜防,原本要躲着百草仙君府的人就够她头大了,暗处还多了几双眼睛盯着她,到时候她还怎么把燕丘从那药泉里挖出来?
    以前还对成仙以后要来的地方充满了向往,这一次来了之后,她是一点也向往不起来了,神仙并不是她想的那么慈悲祥和,这里的争斗也不比凡间的凡人少,想来以后她修仙真来了这里,若是没有圣尊师父这座大靠山,肯定日子也不会好过。
    “七天后。”亓琞道。
    她心里松了口气,却又开始发愁要怎么在走之前把燕丘给带出来,而不被人发现异样。
    为了一切能顺利,她早早就开始计划,摸清楚了百草仙君什么时候去炼丹药,圣尊师父什么时候去打座调息,飞林什么时候会去准备膳食不在竹林,经过几天的观察,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之后,她才开始准备实施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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