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摸了摸,鼻子还是原来的鼻子,眼睛还是原来的眼睛,嘴巴还是原来的嘴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但看到桌子上薄如蝉翼的几个小小的透明的皮,我开始感到有些疑惑了。
    宛然极为体贴地从怀中取了块巴掌大的小镜子,递给了我,我接过了镜子,对着自己的脸自己地打量了起来,若说真有什么不同,大抵是柳叶眉成了远山眉,温顺而圆润的眼睛,眼角微挑,增添了几分锐利之感,唇角自带一分似笑非笑的弧度,总而言之,我现在看起来就是那种不好招惹的女人。
    宛然和仰舟像是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奇珍异兽,我感到有些惶恐,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继而听到仰舟说道:“别拽了,再拽就成秃子了。”
    宛然干咳两声,笑着说道:“我真没想到,不过是一点点的改变,能让一个人的容貌产生那么大的变化,怎么说呢,感觉从一个白瓷娃娃成了一个女侠。”
    我对女侠这个词感觉甚好,只是我先前也不像是白瓷娃娃啊,那种又白又软又可爱的白瓷娃娃,根本就不是我的风格啊。不是宛然的表达能力有限,那就一定是她的欣赏眼光有问题。
    我的目光落在了兰锜上挂着的那把唐刀,见血的刀刃愈发明亮,闪着银光,刀刃上沾血的绷带已经被换成是全新的绷带了。
    宛然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像是看不够一般,一直打量着我的脸。
    我闪避着目光,问道:“宛然,那日那个和我决战的紫衣女子怎么样了,我是怎么赢的她?”
    房间中有片刻的寂静,秋风迎送着竹叶的冷香,宛然收回了落在我肩膀上的手。
    仰舟收拾起了桌上那几块人皮面具,放入了他的药箱中,低着头说道:“现在告诉她也无妨,反正她就要成我们的阁主了,到时候什么都是归她管,她想知道什么早晚会知道的,而且,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真正该感到害怕的,应该是她自己才是。”
    他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只是眼神淡漠而空洞。
    宛然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千帆,那日那个女人其实并不是峥嵘阁的人,而是峥嵘阁幕后创办人的下属,江湖人称紫衣女的重华。她紫衣潋滟,引人入幻境,而后杀之。那日,她分毫未伤,反倒是你用刀一刀刀劈开了自己的血肉。”
    我心惊不已,回想起那日的幻境,在冰天雪地里,我手持唐刀,一招一式杀雪狼,实则是在砍空气,我以为的最后一击刺穿了狼的心脏,其实是刺入了我的小腿。这招式,果真是玄妙,也足够狠毒的。
    “那我是怎么赢了她的?”
    仰舟思忖了几秒,而后说道:“你的身后当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像是某种巨大的动物,狮子还是老虎之类的,那黑影有十多米高,一个黑漆漆的爪子落下,重华被拍成一堆血渣了。”
    我陡然间愣住了,犹豫着开口问道:“你确定,是血渣?不是血块,或者是死了之类的……”
    宛然和仰舟用一种说了你还不信的无奈神情看着我,我一时噎住了,打着哈哈说道:“我这样赢了似乎有点不光彩……”
    仰舟宽慰道:“你这也算是实力取胜了,要是让重华赢了,那才是真叫人不快。”
    宛然双手环抱,嗔怒道:“重华长得那么好看,死了多可惜啊。而且重华赢了,怎么就不叫实力取胜了?仰舟我告诉你,你这种瞎眼的不懂怜香惜玉的臭男人,活该一辈子孤独终老。”
    仰舟被气急了,开始与宛然辩驳。
    一个话痨一个毒舌在我的耳边一起吵吵的感觉,就像是山洪爆发,他们两就该相互祸害,而不是拖上我这么个无辜路人。
    只是黑影的事情还是在我的心上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难不成我是人类和妖怪杂交出来的,还带点妖魔鬼怪的血统,这还真不是一个美好的假设……没想到现在当个平凡人都不容易了,起码我得先是个人才行。
    我无奈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头缩在桌面上,听着宛然和仰舟大吵三百回合。
    也许是噪音有助于睡眠,等到我睡了一会儿再醒过来的时候,仰舟和宛然已经吵完了,我给两个气喘吁吁的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水,看着他们一饮而尽,而后继续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
    话题从“重华那么好看不该死”,变成了“西红柿炒鸡蛋应该先放鸡蛋还是西红柿”。
    我脑壳子突突地厉害,无奈地一瘸一拐地回床上躺着,盖上我的小被子,背着他们呼呼大睡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睡梦之中,当真是看见了姑苏铮。
    漆黑的夜晚里,一个穿白衣服的男子走在林间的小路上,他头上簪着一根带水的玉兰花枝,他看起来也像是一支玉兰花。
    我穿着一身艳红裙子,袖口上绣着俗气的金丝边,手里握着个空酒瓶,摇摇晃晃地跟到他身后,说道:“美人,这夜深露重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姑苏铮说道:“寻人。”
    我笑道:“什么人?”
    他说道:“非常之人。”
    我一时愕然,接不下去了,晃了晃酒瓶子,说道:“那你就继续寻吧。”
    我发誓,这大概是个回忆,因为若是现实,我会乘机勒住姑苏铮的脖子,送他去见阎王爷。而且,我绝不会像是个痴女一样大半夜拿个酒瓶子晃来晃去……颜面无存……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诉求,梦境里出现了一个非龙非狮非鱼,眼睛大如洪钟,爪子的指甲锋利若刀刃的怪物,它一爪子砸在了姑苏铮的脑袋上,世界和平。
    初见之时,我被姑苏铮那副皮囊迷惑住也是正常,不过是一场光和影的幻觉,幻觉总是比现实要美好的多,姑苏铮不是朵玉兰花,最多算条水蛇。
    不过我现在也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了,要想再迷惑住我,最起码得是公子那种巧夺天工,得天独厚的皮囊才行。
    那黑影渐渐淡去,我眯了眯眼睛,看到了怪物的身侧,似是站着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但黑漆漆的,见不真切。
    一个怪物,一个小姑娘,我没想到我的心中竟然住着这样的家伙,但总的来说,还算不错。无论他们多叫人害怕,但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保护我,那就足够让我觉得宽慰了。
    继而再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梦了,梦境安宁而平静。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宛然和仰舟已经吵得脱虚了,废力地拿着手指指着对方,只是口干舌燥,再也说不出话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吵架能吵得这么锲而不舍,这么持之以恒的,心中甚是钦佩。
    我再次爬起来的时候,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在我下床试图走路的那一刹那,我就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但我觉得,这种不同寻常的治愈能力,大概会被仰舟报告上去,怎么说呢,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很棘手。
    我本可以很顺当地走到了桌旁,但还是故意走的慢吞吞的。
    再次给他们两人各自倒了杯茶水。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瞪了瞪彼此,不在沉默中喝茶,就在沉默中爆发,他们拍案而起,宛然伸出手抓在了仰舟的脸上,仰舟拽住了宛然的头发,我惊讶地捧着茶杯,默默缩了缩脖子,隔岸观火。
    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伸手抓人,拽人头发。
    宛然是死楼第三十层的层主,而仰舟是死楼的圣手,这两人的武功自是顶尖,但还是选择了这种返璞归真的打架方式……果然是活久了,什么人都能遇到。
    等到他们打完了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横着从我房间,阖上门之后,我才缓缓地弯下腰,解开了束缚在腿上伤口处的绷带。
    当时我一刀破开幻境之中雪狼的气力有多大,现在就有多想把过去的自己拖出来揍一顿。
    绑带层层解开,黑红色的伤疤一块块地落了下来,下面是新生的淡粉色的皮肤,我伸出手指覆在了皮肤上,下面的静脉里,血液在平稳地流淌着,如果有什么能解释的话,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个黑色阴影的怪物。
    我看了眼挂在架子上的白色苏绣锦袍,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公子也有这样漂亮的苏绣袍子,上官家富可敌国,这样的衣服在公子身上,愈发衬出他气质如华,面如冠玉,叫我不敢肖想。
    袖口上绣着云的图案,但并不是规律,线条流畅而优美的祥云,而是变化多端,毫无踪迹可寻的云,我却觉得自己心底那点疯狂而阴暗的心思,就这么被一件衣服洞察出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是怎么样的,但总归不像是个好人。
    好人也许不会选择那种残忍的方式,摧毁一个漂亮的美人。
    而那住在我心底的怪物问我怎么办的时候,我很清醒,也很冷静地告诉它,“将她碾成血渣。”我遍体鳞伤,都是拜重华所赐,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也许,是我长得太像是个好人了,所以无论是宛然还是仰舟,对待我的方式,都不像是对一个坏人的方式,对坏人说的话,应该一句都不要信才对。
    我换上了这件华丽的白袍,将漆黑秀美的长发挽到了背后。
    衣服的质感冰凉,身体所有的温度似乎都被这件衣服吸食殆尽了。
    我弯下腰,缓缓地坐在了床上,抱住了膝盖,拉了拉被子。
    真冷啊。
    峥嵘阁曾允诺的那个愿望,与我而言大概是不那么管用了,我可真傻,姑苏铮,峥嵘阁,那个狂妄自大,又表里不一的家伙定然会时不时地彰显一下他的存在感,例如取名字都要带一个谐音的字,在那晚姑苏铮来探望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了。
    公子总是说我傻,若是见到我如今脑袋转得如此顺溜,定然是十分欣慰,但说实话,我还是有一事不明白,既然姑苏铮认出我了,不早点杀人灭口,还跟我闲话家常那么久,又是所谓何事。
    我当时满脸绷带,他能认出我,也算是能人了。只希望我当时矢口否认还骂了他几句能让他自此识趣些,别再往我面前溜达了,先皇和现任皇帝碰面,除了互相伤害还能干什么,只是想想,我都觉得自己每天都在修罗场。
    我在床上坐了一夜,在几近是天明的时候,才把身上这件白色苏绣长袍换了下来,这件衣服让我觉得我离公子很近……
    第二日清晨,我梳洗完毕,吃完早饭之后,宛然嘴里咬着一根小黄瓜,嘎嘣嘎嘣地咬着,还顺道给我带来了一册名单,我原以为是某种不可言喻的画本的,结果一打开是一连串乌漆嘛黑的名字还有数字,顿时两眼冒雪花。
    宛然转过头来,说道:“这就是死楼所有人员名单还有收入情况了,千帆主子要早些习惯才好,像我等粗人,都不会算账的。”
    我嘴角抽了抽,指着书册上的“人头”,心下有些忐忑,问道:“宛然,这个人头,是什么意思?”
    宛然耸耸肩膀,说道:“就是字面意思,死楼还包揽了江湖上杀人灭口的事情。打到十五层以上的,只要交一次报名费,就能加入峥嵘阁杀手会,维持这么大的组织,也很不容易的。”
    “你们就没有个账房先生吗?雇一个管账的人不行吗?现在当楼主都要干这么多活的吗?”我哀叹道。
    宛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之前是有一个账房先生的,后来过劳死了,还给了一笔遣散费,钱自然要花在漂亮衣服和好吃的食物上,不能浪费在这种地方。我们已经一年没算过账了,不过赚的总比花的要多就是了。”
    我认命。
    本以为这是个威风八面,呼风唤雨的职位,结果是个冤大头。
    此刻我的心情烦躁地无以复加,于是拉出了宛然嘴里的那根黄瓜,随手扔出了门外。
    宛然一个漂亮的侧空翻,追着她的黄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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