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棺内一番挣扎,与任然任离打那一架,陌影身上衣袍褴褛,蓬头垢面,却已顾不得。
    怕铸成大错,她始终紧记母亲的叮嘱,不敢飞去灯火明亮的城镇与村落寻干净的衣物,所幸大半夜的,也无人看到她。
    她清楚记得,上次变身之后,看父亲时的情景……
    人类在她这种不知如何掌控力量的菜鸟吸血鬼眼里,难辨容貌与身份,不过是移动行走的血包。
    所幸,她变身之前,那金棺里有半棺血都入了体内,现在,她还不饿魍。
    羽翼之下,山色暗绿,水色如银,那水面上,还有大片雾气萦绕。
    她认得这里,是猎场附近的温泉谷。
    循着大路飞,必然能找到带军队行进的父亲檎。
    思及孩子和母妃至今也安好,不禁欣喜若狂。
    有这双羽翼,得空了她还能飞去看她们呢。
    可惜,在梦里,她一头雾水,竟没能好好地感谢静禾。
    突然,背后咔一声巨响,她惊痛转头,就见左边的羽翼翅尖竟垂下去,似凭空被一只手陡然折断。
    单薄的身姿从高空里急剧下坠,似被风摧毁的飞蛾,旋转,扑打,坠落……
    她拼了力忍痛挥打右侧羽翼,那片竟从翅中关节处折断。
    耳畔风声鹤唳,折断的羽翼不知该如何收回,被风吹得烈烈响。
    “不,救命……救命……”周身似被电击袭过,力量完全涣散,肋骨也陡然刺痛。
    她确定,这邪恶残暴的力量,来自凤隐的牵引!
    他是要生生把她的骨头一根根掰断吗?
    父亲不愿让她做吸血鬼,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样的她,不是严陌影,而是一只被拴住腿的蚂蚱,绳索另一端,被凤隐扯住,不管她蹦跶多远,只需他轻轻一扯,就能让她粉身碎骨。
    绝望之下,脑海中浮现孩子可爱的笑脸,母妃的焦急和担忧,父亲,百里玹夜……还有未实现的一家团圆。
    此刻,眷恋太多太多,她不甘赴死。
    身体却急坠直下,蹭过断崖,她忙伸手把住崖边的山石,手指关节却咔——一声反向被折断,强烈的痛苦,让她无法再坚持。
    手在剧痛之下,再也扣不住石楞,身子落入深不见底的山涧。
    她的尖叫声,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山涧内,鸟雀惊飞,野兽狂奔……
    一只狼人从林木丛密掩护的山洞里,突然飞蹿出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
    天狼京城,银装素裹,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方才停歇。
    酷寒逼人的天气,狼人们却爱极这凉爽,皆是春夏衣装。
    皇宫里,各条宫道上,片雪不沾。
    宫人们扫雪飞快,未落下丝毫痕迹,老天亦是无可奈何。
    百里玹夜铠甲上的雪,融化成水,水又蒸发成气……
    他从宫门,直走到太后寝殿门前,似仙魔降临,一举一动,白气萦绕蒸腾,似带了一身仙雾。
    宫廊下的牡丹,大朵大朵,比盛夏的更娇艳。
    他在廊前站定,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的花朵,顷刻间黯然失色。
    廊下的一排宫女,皆是粉色宫装,秀颈颀长,身高相仿。她们媚眼盯着他,不约而同眼冒绿光,似笑含嗔,妩媚多情,就差了搔首弄姿。
    百里玹夜冷扫她们一眼,朝着殿门冷笑,“皇外婆这是要摆美人计呢?”
    殿内传来凤想容的声音,“你不中计,那便算不得美人计。进来吧!”
    御医们正在会诊,凤想容没得到满意的结果,于凤椅上耐心大失,愤然挥掌,强大的真气把一群御医打飞出去,便又拿过面纱罩住残缺的脸。
    百里玹夜进来,手按着腰间的翼龙神剑,单膝跪下。
    凤想容看到那剑柄,便忌惮一颤,忙按住面纱。
    “为了那女人,胆敢孤身闯进皇宫来,玹夜,你是痴情到不要命了?!”
    “皇外婆,您若抓了她,就把她还给我。咱们的祖孙情,还如从前,您每年的寿辰,玹夜还是第一个来给你送上贺礼。”
    已经三日,军队入了绕云山,月魔的所有杀手都派出去寻找,甚至前皇后赵莲被劫走,大家也没顾得上,陌影却还是杳无音讯。
    接连两晚,儿子在他梦里,又是比划又是跳,咿咿呀呀乱讲一通。
    小翅膀挥动着,悬不起肥墩墩的身体,拼了半天劲儿,也不肯让他扶,总算是飘起小脚,便从床沿坠下去。
    所幸他及时把他接在怀里,那小子却又龇牙咬他。
    他明白,他是在暗示他。
    可他感觉不到陌影的牵引,只凭他一番蹩脚的表演,无从去寻线索。
    凤想容见他毕恭毕敬,毫无杀气,才放松下来。
    “你拿小狼崽来换,哀家就把陌影还给你。”
    百里玹夜不动声色地抬头,“陌影已经堕胎。您搜查了南赢王府,还让医女抓了她的腹部细查,那孩子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凤想容笑了笑,“好吧,既然你不同意拿孩子交换,哀家只能捏死她。”
    “既然皇外婆不肯放人,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起身便抽了翼龙神剑,愤然一击,刺在殿内的金砖上。
    满地拼接无缝的琉璃金砖龟裂出狰狞的裂纹,咔咔爆响,整个宫殿摇摇晃晃,刺目的光,渗透了每一条缝隙,冲击的殿内宝物尽碎……
    他这是要拆掉整座皇宫!
    宫人们胆寒心惊,都从门窗逃逸。
    凤想容却被他堵在凤椅上,动弹不得。
    她趴伏在凤椅上,拿袍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却还是筋骨剧痛。
    “住手,住手,你再如此,陌影必死无疑!她在温泉谷附近的山涧里……”
    百里玹夜手上微动,长剑迅疾入剑鞘,殿内的东西,却已然尽毁,宝顶之上的龙凤戏珠夜明珠顶灯,轰然落下来,摔得支离破碎。
    凤想容狼狈地捂着面纱,看着那宝贝被毁,顿时心尖淌血,咬牙切齿。
    百里玹夜却一脚把顶灯踢开去,上前质问,“她为何在哪里?”
    “凤隐把她转变成了吸血鬼,她双翼被牵引折断,从半空里坠下去的。”
    凤想容气怒交加,却又碍于翼龙神剑,不敢再对他发怒。
    “玹夜,哀家对天发誓,不在和你与陌影为敌,你……你以后就不要来了!”他若每次如此一番折腾,天狼不被外敌打死,也会穷死的。
    “那牵引,不是皇外婆你弄的吧?”
    “陌影是哀家的侄外孙女,隔着一代,又非直系,就算哀家想,也伤不了她呀!”
    百里玹夜颔首,这才舒了口气。
    “看在母亲的份上,玹夜不杀皇外婆,但请皇外婆对得起天狼太后的身份,否则,玹夜必除天狼。”
    他出了太后寝殿,自长阶下去,就见呼延弥天一袭金黄四爪龙袍,带着大群随侍,正在下面等他。
    他脚步微顿,手握在剑柄上,俯视着曾经自幼欢闹过的兄弟,心里痛怒交加。
    曾经,他们真的把对方当兄弟,但是现在……
    呼延弥天屏退身后的护卫,主动迎上前来,尴尬地欲言又止,冰雪似地容颜,比头顶上的天更苍冷。
    “玹夜,陌影不在这里。”
    百里玹夜挑眉点头,不置可否,“我已经知道了。不想死,就别挡我的路。”
    “还有……”呼延弥天担心地抓住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把一张字条留在他掌心里,“上次的事,代我向陌影致歉,我是真心爱她,不愿伤她。”
    百里玹夜侧首,阴沉看他金黄的龙袍,“你不愿伤她,却用她的命,用我儿子的命,换你的储君之位?!”
    他一掌打开他,迈开步子,便朝宫门走去。
    呼延弥天知道,他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他从地上起身,目送他越走越远,忍不住怒嚷,“玹夜,你知道,我多么羡慕你,可以自由摒除别人的牵引吗?!我真的是逼不得已。”
    *
    悠长的山洞内,有滴水的声音,叮咚叮咚,绕在耳畔,像极一曲哀乐,也提醒了神智迷离的陌影,她还活着。
    她想挣开眼睛,却使不出力气。
    有甘甜的液体滴在唇瓣上,她饥渴难耐,本能张口吞咽。
    随着液体咽下,身体的疼痛和缓,却又一波刺痛袭来,或是手,或是腿,或是脚,或是肋骨……有时又像鞭笞。
    她一度想了结自己,想到儿子,又咬牙拼力忍着……如此几次三番,每次都以晕厥告终。
    一旁衣袍破败的男子,披头散发,俊雅的面容,却羊脂玉般洁净白皙。
    ---题外话---二更毕,明儿继续O(∩0∩)O~抱歉,又迟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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