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手脚不灵便,偏要拼力的达到目的。
    嘴儿啃着娘亲的脸不肯放,小胳膊肉滚滚,像极白润的藕节。
    他却浑然不知,自己压住了娘亲的鼻子,小脚丫软绵绵地蹬爬,踩了娘亲的长发……
    陌影被闷得哭笑不得,呼吸不畅,头皮也被扯痛。
    前一刻还在棺材里,怎这会儿竟蹦出个胖孩子魍?
    她忙要把他推开,手儿按上小屁股,摸到一把软糯的肉肉,便不敢再用力。
    两只手托扶着他后背上,她才慢慢坐起身来,。
    小胖墩就从她头上滚在她怀里,小手却不老实,一把就抓住她的头发,似生怕她跑了檎。
    “痛,痛,痛……乖乖,先放手,阿姨给你买糖糖吃……”
    陌影好一阵哄劝,小家伙却越是扯得凶。
    她无奈之下,只能把豆虫似地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掰开,才拯救出自己的头发。
    小家伙却商量也不打,就“哇——”一声,大哭起来。
    陌影一阵囧,只得拉了发梢给他抓住,“败给你了!”
    小家伙抓着头发,还是委屈地抽抽噎噎,刚哭过的碧绿眼眸,似蒙了露水的宝石,剔透深邃,星辉斑斓。
    陌影疑惑地仔细打量着他,这才发觉,这娃娃有点怪。
    这深陷于眼窝里眼眸,酷感冷锐,浓眉飞扬,像极了一个人……百里玹夜。
    如此四脚朝天的仰着,头上恨天高的朝天辫摇摇晃晃,圆滚滚的小肚皮上,罩着一件肚兜——上面绣着她喜欢的蓝色妖姬,但是,刺绣的针脚不算太精致,像极她亲手绣的!
    百里玹夜说过,孩子找过他,有蓝色妖姬的肚兜,眼睛像他,嘴巴像她,还戳他的脸。
    那素来霸道专横的狼人,是绝不会打草稿说谎的。
    她到底做了什么?因为蔚茗给的那一碗甜粥,这样可爱的娃娃,竟活生生化为一滩血水!
    她定是死了才得以与他母子团聚,此刻的一切,却又都像极真的。
    她被孩子的心跳脉搏冲击,满心悲喜交加,鼻翼眼眶酸涩,心痛与愧疚,也来势凶猛。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娘亲的错……”
    她哽咽嗫嚅着,吻着儿子的小脸儿,泪决堤似地止不住,却又因这样的团聚,而矛盾欢喜。
    “你知道吗?爹爹夸赞你好聪明……”
    “呀呀……”小家伙眼里有泪滴滚出来,却还是坚强地咯咯笑。
    他蹬着腿儿,想站起来,攀住娘亲的脖子,软软的小身体却不听使唤。
    陌影手抱在他腋下,辅助他立起来。
    胖乎乎的小脚丫踩在她腿上,用力不太稳,五个小脚趾,却有很强的抓握力,圆嘟嘟的珍珠般可爱。
    母子俩又哭又笑,没有太多言语,却心灵相通,眼神交汇,生命都完满了。
    身侧的地上,落下两个浓影,陌影警惕地站起身来,忙把孩子护在怀里,冷怒看去,却愕然怔住。
    领首在前的女子,并不陌生,在她密谋王府大火前的一刻,她见过。
    是她的母亲,凤迤逦。
    五官深刻的鹅蛋脸与她的近乎九分相仿,绝美的凤眸,眼神沉稳内敛,霸气而不失妩媚,眼底透着隐隐神秘的红色。
    一身静雪红梅衣袍,清逸如水,出尘脱俗,像落尘女仙,又有吸血鬼的寂冷之气,。
    而她身后的女子,一身素雅的水蓝锦袍,容貌明秀,气质清新,却是面生的。
    凤迤逦眸光复杂地凝望女儿,万语千言,只落成一声叹息。
    “陌影,从前你父王坚持用毒药压制你的吸血鬼之力,是为保护你。王府深陷困局,上下几百口,实属无奈。现在,你体内的魔性被唤醒,千万要克制杀气与贪婪,不要恣意杀生!”
    陌影忙上前跪下来,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环住母亲的腰,扑在她怀里。
    儿子和母亲都见到了,她死而无憾。
    凤迤逦手按在她背上,却百感交集,眼底淌出两行血泪,似玫瑰凝出的花汁,绝美的容颜,顿时变得凄艳诡异。
    下一刻,她绝然推开她,“陌影,情势急迫,母妃脱不开身去救你,你必须保护好自己。”
    不等陌影明白过来,她便侧身,把跟过来的女子拉到陌影面前。
    女子忙跪下行礼,“静禾拜见陌影郡主!”
    陌影让她起身,疑惑不解。死就死了,怎还见个陌生人?
    凤迤逦握住静禾的手,对陌影说道,“我和你父王,早些年在江南建了几家专收养孤儿的宅邸,静禾便是在那里长大的,她是我和父王的义女,如今已成婚,且生育过两个孩子,身体成熟健康。孩子在你体内,惹天狼与血魔虎视眈眈,所以,母妃自作主张,把孩子转移到静禾体内。”
    “母亲,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陌影一头雾水地看怀中的孩子,这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明明在她怀里呢!什么转移?
    凤迤逦见她听不进,强硬把孩子从她怀里夺过来,示意静禾抱走。
    小家伙倒也安静,竟丝毫不反抗……
    陌影顿时急了,忙追过去,“母妃,她要把孩子抱去哪儿?你让她回来……”
    出了蔷薇花架,整个花园却是江南园林的秀雅之景,层叠幽深,绿意盎然,月洞门,绿叶花影里,隐约可见白墙灰瓦。
    静禾在葱茏的花木间,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凤迤逦焦灼地,一把扣住陌影的手腕,逼迫她正视自己。
    “陌影,我会保护静禾和孩子,反而是你,最叫人担忧。”
    陌影气结,忍不住朝静禾离开的方向眺望,“母妃,你的话我一句也不懂,现在我死了,有什么好叫人担忧的?”
    要说担忧,唯一该担忧的,便是葬礼。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定会伤心难过。
    凤迤逦看出她在想什么,不禁气恼。
    “吸血鬼牵引诡奇,你现在已经与从前不同,凤隐不需要催眠你,只需咬你一口,便可通过血液,翻找出孩子的下落。”
    “我已经死了,还怕凤隐做什么?”
    凤迤逦捧住她的脸,双眸近乎凶狠地厉声叮嘱。
    “严陌影,这不是您一个人的事!你的命,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命。你是严家人,你天生有使命守护靖周,守护人类百姓。那孩子有严家的骨血,亦是关系到整个南赢王府和靖周的安危。你记住,一旦凤隐咬你,只要想着堕胎的那一幕,即可熬过这一关。”
    好不容易相见,陌影不想看她发怒,一番话虽听得云里雾里,还是顺从地点头。
    “记住,一旦得机会,马上逃离凤隐。不要去找百里玹夜,去找你父王,保护他,明白吗?”
    “是!保护父王,保护严家,保护靖周!”
    她点头如捣蒜,却还是不明白,她这死人,该如何去保护活着的人。
    凤迤逦见她乖顺应下,这才舒了一口气,手按在她心口,狠推了一把。
    “母妃,你推我干什么呀?”
    陌影猝然无防,身子向后仰倒,身体却跌在另一个空间里。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蔷薇花架,江南美景,被红褐色的垂帘,与盘龙夜明珠顶灯取代。
    魅惑人心的芬芳扑面而来,她迅速屏住呼吸,却见面前男子绝美如仙,肌肤里透出的神秘光氲,就连他的头发上,都青光莹莹。
    眼前的男人——是,凤隐,她的皇舅父,血魔王!
    她警惕地忙起身,却没有察觉,自己的举动,变得异常迅敏。
    母亲前一刻的叮咛,煞然冲到脑海。
    大脑灵敏地像是一台超智能电脑,所有的回忆瞬间整理出头绪,倒带至丹药房里,腿间滴血的一幕……
    凤隐像是俯视一只不听话的猴子,商量也不打,倏然欺进,扣住她的脖颈,把她的头按在一侧,俯首一口咬在她的颈侧。
    “放开我!”陌影凶猛地抬手厮打,忍着痛,咬着牙,又踢又踹,却突然感觉到嘴里不太对劲儿,牙齿——牙齿刺痒,而且,正对唇角处的两颗,尖长锋利……
    她忍不住摸了一下,头脑里似被一只利爪撕扯,猛然一阵刺痛,体内便有一股滚烫的力量煞然爆发。
    莹白如烈阳的光,冲击的整个房间帘幕翻飞,也不知怎么的,水蛭般吸附在她身上的魁伟身躯,突然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
    陌影清楚地听到,骨骼脆断的声音自他体内传出。
    凤隐坠在地上,便晕厥过去。
    满室帘幕,被强光冲击的翻飞飘动。
    陌影惊魂未定,抬手一抹刺痛的颈侧,却摸不到任何血污与伤口,肌肤早已诡异的恢复无暇,触感亦是柔滑地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还有手,本是擅长握手术刀的手,此刻指甲纤长,指节狰狞,像极两只鬼爪。
    想起上次在猎场自己扑咬父亲的一幕,她惊得站起身来,又是抠嘴,又是甩手,想把所有厉鬼似地特征摆脱掉,却只是徒劳。
    父王那里有药……她得去找父王,她得保护父王。
    心里被强烈的意念趋势,耳畔就遥遥传来沉厚威严的声音。
    “这批粮草至关重要,为防被偷袭,你们秘密运抵之后,暂不要告诉七皇子和二皇子,把粮草存放在绕云山南麓的山洞内即可……”
    “末将遵命!”
    她忙穿过帘幕,循着那声音奔去。
    然而,离开寝室,大片震耳欲聋的声音,却滚雷般袭来,一波一波传来,压制不住。
    是人的声音,远处的,近处的,狗吠猫叫,杂乱无章。
    似嘈杂的电台干扰了讯号,闹得她无法冷静,前一刻,父亲清晰的声音混杂其中,再也捕捉不到。
    她奔到院子里,大片吸血鬼涌上来,却没能拦住她。
    她的速度快过了所有人,在包围圈围拢之前,她便从缝隙穿了过去……
    凤颐正端着一套锦袍穿过廊前,看到一抹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地幻影狂奔出去。
    他狐疑朝堂内看了一眼,忙大叫,“任然,任离,去追,陌影跑了!”
    任然和任离似两支离弦的箭,从厢房内飞射出去。
    *
    残月悠悠,看在眼中,却似一个火球般明亮。
    树叶上挂着的露珠,晶莹剔透,林间的泥土里虫子蠕动的声音,都听得到,猫头鹰候在枝头咕咕叫,一见下面鬼影袭来,便振翅飞去。
    陌影震惊于自己的所见所闻,不知不觉,便跑过了几座丘。
    实则,却是翻过了十几座险山。
    听到后面的奔跑声紧追不舍,她就不禁妒忌百里玹夜的那双翅膀。
    背后莫名地,呼——一声,有东西带着她双脚离了地面。
    “哈——”她惊疑转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是一只——鸟人!
    红褐色的翅膀羽毛顺滑莹亮,在夜色里光氲柔美,挥展开,似两片巨大的云,霸气而惊艳……她不敢相信,这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很可惜……
    刚飞没多高,就扑啦一声爆响,她似一只撇脚的雏鸟,糊在了树冠上,
    翅膀被树冠刮掉了大片羽毛,脸也被树枝划伤,惊恐地看脚下,发现距离地面竟已有四层楼的高度。
    死定了!这回非要摔得脑壳迸裂不可。
    千钧一发,两双利爪在她坠落的瞬间,扣在她的肩头,带着她平稳落地,顺势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宏大的羽翼扑扇似地,挥打得树叶尘土翻飞。
    任然冷声道,“郡主,你现在什么都不懂,如此横冲直撞,若闯了祸,还得陛下给你收拾,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若郡主非要反抗,我们还是会打晕郡主,再把郡主绑回去!”任离不客气地警告。
    “放开我!”
    陌影愤然嘶叫挣扎,利齿刮划了娇嫩的唇,她忽然想到什么,迅速扣住肩上一只手,扯到面前便狠狠地咬下去。
    任然被她扯得趴在地上,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他大惊失色,“任离,扯开她……”
    任离扯住她向后拖,陌影却似扣住任然的手臂不放,她现在有獠牙,谁怕谁呀?!
    三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
    血液入了喉,是甜的,还有奇怪的影像钻进脑子里,画面里有许许多多关于母妃的。
    在宛若仙境的花园里嬉闹的母妃,穿着睡袍梳妆的母妃,在战场杀敌的母妃,和父亲相拥月下的母妃……每一个情境里,几乎都有这两个男子。
    更诡异的是,母妃要躺上床榻之际,两人竟在床前宽衣解带,恭谨坠下,自称要……“服侍公主就寝!”
    这到底几个意思呀?!
    她凤眸灵幻流转,感觉到颈侧冷凉,忙松了齿下的手。
    任然忙缩回手臂,离得她远远的,伤口很快就愈合。
    任离关切看他一眼,任然忙摇头,两人却因为一番撕扯扭打,都变得异常狼狈,冗长曳地的顺滑长发,变得鸡窝状,袍子似成了一条一条的,似被强*暴过。
    女人打架,总是不按常理出牌,除了扯头发,撕衣服,还是扯头发,撕衣服。
    陌影在地上慢慢地站起身来,小心地与任离手上的剑刃保持着距离,生怕那东西刮了脖子。
    “原来,你们是母妃的男宠!失敬失敬!”
    两人相视,皆是尴尬默然。
    “你们这样对我,对得起母妃对你们的宠爱和信任吗?”
    她左看任然,右看任离,灵幻的眸子调皮流转,却并未察觉,自己也多了几分狡猾。
    “还是,你们因为我是母妃和父王的孩子,所以妒忌父王,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
    两人谁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妒忌和杀气,异口同声地怒斥,“我们没有!”
    “既然没有,怎还不收剑?”
    任离迟疑,“如果郡主跟我们回去,我就移开剑。”
    “好。我跟你们回去。”
    任离依言收剑,却就在这一瞬,陌影振翅冲上半空,不太平稳地挥着羽翼,调皮地冷笑,“信我?你们就是小狗!”
    任离勃然大怒,手中一条绳索,灵蛇似地飞半空。
    陌影咻——一下,不见了踪影。
    没见过鸟走路,她可是见过鸟飞,这双翅膀很听话,不难驾驭。
    想到将来有一日,能和百里玹夜比翼双飞,翱翔月下,忽然,她就不想再服用父王手上的毒药。
    *
    任然和任离返回宅邸,凤隐已经醒过来,全身骨骼碎断大半,他只能躺在金棺内休养。
    两人恭谨跪下,默然候命。
    凤隐攀着棺沿,抬起头,瞧着他们狼狈的样子,慵懒地冷笑两声,却似并不恼火。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你们第二次空手而归。第一次,是迤逦执意于严怀景成婚,婚礼当日,朕命你们把她带回来。不过,那会儿你们还衣装整齐,头发也没这么乱,怎么一个陌影,能把你们折腾成这样?”
    两人跪趴在地上,不敢辩驳,“属下该死,请陛下责罚!”
    凤隐深知,他们忠心耿耿。虽然他们是他转变的,他们的忠心却是因为对迤逦的爱。
    猛将难求,杀了这两人,又委实不舍。身边力量高强的吸血鬼,太少。
    想到陌影头脑中堕胎的一幕,凤隐已然没有怀疑。
    思及梦中那个小狼崽,他忍不住愉悦地笑了笑。
    本以为那小狼崽脾性像百里玹夜,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更像陌影,化成一滩血水,委实可惜呀!
    “也罢,那丫头飞不了多远,朕就会把她的翅膀折断了。”
    任然任离相视,想起陌影那横冲直撞乱飞的样子,皆是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凤隐又道,“赵莲那边如何?”
    “她被关押在月魔大牢内,严刑拷问之后,把陛下与她的一些事悉数抖了出来……我们去时,有人提前一步把她带走了。”
    “谁?”
    “凤想容。”任然说完,就看任离。
    任离会意点头。他把月魔狱卒审问之后写的笔录抄写了一份,忙从怀里取出来,双手递进金棺内,沉甸甸的一叠,都是那女人的罪行。
    凤隐一目十行地看过,赫然龙颜大怒,愤然撕得满室纸片翻飞。
    “哼哼……朕竟然被这人类女子玩弄于股掌了?”
    跪在地上的两人忙齐声道,“陛下息怒!”
    凤隐压不住怒,俊颜陡然变得狰狞森寒。
    “凤想容妄想凭一个女子吞灭靖周和血魔,她想得美!你们朝东北去,明日午时,定能抓到陌影。要除掉凤想容,必须借助那丫头的神力。”
    “是。”
    任然任离出去。
    凤隐在金棺内,对着那夜明珠顶灯近乎温柔地一笑,“丫头,飞得高,必然摔得重,这个道理,你该明白才是。”
    ---题外话---下午二更,O(∩0∩)O~亲爱滴们,别忘放进藏书架哦!玥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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