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迪薇再次上来,她是从小语房间的小厅暗门过来的,已经换上睡衣,头发还有些湿,卸去妆容的她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眼角有些难以察觉的细纹,我的视力太好,不能不看见,尽管如此,披着湿发的她更有韵味。
    她对着我扬一扬手里的杯子,显得很轻松自在的说:“要不要让他们给你也弄一杯,养颜。”
    “不了,我就喝红茶,姑姑的颜还用养吗?绝对的天生丽质。”我抬头看一眼,不敢盯着看。
    她往后撩撩头发,抓过一个垫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坐下来:“你少拿哄小语的话来对付我,我可不吃你这套。”
    “真的,姑姑看过香港电影《龙在天涯》吗?您很像里面的女主角,而且姑姑的脸比她还多几分秀气、时尚,一定有很多人说姑姑像她吧?不,应该是她像姑姑。”
    她嘴角一笑:“是吗?我真有那么漂亮吗?”
    “姑姑比她漂亮。”
    “好,麦子,下次和我一起去美国,我让人把她叫来,让你当面看看我和她谁更漂亮。”
    “一定是姑姑漂亮。”
    第一次见林迪薇放松又高兴的样子,她双手抱着杯子,像是要吸取杯中的温度,细声说:“想好了吗?还有没有你想要安排的。”说完,她小喝一口她的养颜圣水。
    “我倒没什么,一切都听姑姑的,我是姑姑的私人助理嘛。不过,快过年了,我在师傅灵位前许过愿,今年要回以前的老屋去祭拜他。我开车回去,那个山村非常偏僻,没有人能跟得到那里去,应该没事吧?”
    “哦,你是大人了,既然是你师傅,许了愿就去吧。”她又疑惑地问道:“多久回来?”
    “我想要两个月时间。”
    “这么长时间?”
    “姑姑,您是不知道,来回路途就需要七八天,唉,十六岁出来,过年就是第七个年头了,还是第一次回去,我想要多待上一段时间,从前照顾过我和师傅的乡邻也都该去看看,这次回去以后,还不知道下一次回去是什么时候,最长两个月,姑姑,我一定会在两个月之内回来见您,做姑姑的私人助理。”
    林迪薇红樱桃一般的嘴一瞥,故作埋怨地说道:“去吧,我想信你能做到的,唉,我从没过中国年,今年还想着你陪我一起过呢,算了,七年,确实该回去祭拜,哥每年都这个时候都回法国,也是因为要祭拜我们父亲,我可是抽不开身,也没哥那么闲情雅致哦。”
    “谢谢姑姑,我尽量早点回来见姑姑,以后都可以和小语一起陪姑姑过中国年,并且我能办姑姑办一件大事。”
    林迪薇眼睛圆溜溜的看着我:“哦,我的大事?你可别吹牛哦。”
    “不吹牛,以姑姑长相看,祖籍应该在江南,那么姑姑的父母就是江南人,应该可以具体到苏杭至上海一带,而且一定是大城市的人,这就能极大的缩小范围,那时的江南没有几个大城市。”
    林迪薇马上精神为之一震,好像听见说天书一样神奇,急切的问道:“不对吧?养父说我是北方人,阿爸说他收养我时,我说的是北方口音。”
    “江南对于香港,就是北方,那时的中国普通话还不那么普遍,齐爷父亲出国前,更没有普及普通话,他可能听错也是可能的。据小语说,姑姑一家是六八年在香港遭难,那个年代能逃到香港,要么是有些家底的人,要么是有人帮忙,要么是亡命之徒,夫妻带着孩子,显然不会是亡命之徒,要么是有些家底的人,要么是有贵人相助才能到达香港。”
    林迪薇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我以前寻找的方向真的错啦?麦子,你这是凭空想象,还是有什么依据?这可不能乱猜测啊!”
    “姑姑的事怎么能乱猜测呢?我家梁凤书以前在一家日本工厂主管人事部,工厂有三万多员工,都会经过她面试,我也做过她几个月帮手,每一星期都要把所有员工的宿舍巡视一遍。那时我年少无聊,对着人事简历和工人点名次数多了,我和人事部打赌,我一看面相就大概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几乎都猜对的,这几年给很多人算命看相,又增加更多阅历,看得更准,姑姑要是不相信,可以让人来试试。”
    林迪薇还真是较真,不试试她不相信,马上叫上来两个值班的人。我看看三十多岁的男人,指着说道:“你祖籍是陕西那一片的。”又指着那个年轻西装女人说:“你祖籍是广东这片的。”说完,我端起茶杯,看着他们对林迪薇怎么回答。
    他们刚要表态,林迪薇一抬手,高兴得脸上笑开了花,看来她对她身边的人都了如指掌,挥挥手让两个人下去。那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上来是为了什么,也不多问,微笑着带着疑惑退出去。
    “哎呀,麦子,真是神了,面相还能看出什么地方的人啊!你是依据什么看的呢?”林迪薇已经兴奋了。
    “姑姑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欧洲人和亚洲人、美洲人、非洲人,我们几乎每个人都能大概看着猜出来,因为区别很大。中国幅员辽阔,每个地方的气候山水都不一样,我是看得太多了,脑子里形成一种大概的总结,没有什么依据,所以也有看错的,但看错的时候不多。”
    “那你再分析分析,地方范围缩小得越小越好。”
    “姑姑祖籍江南,那时中国人的财富也都差别不太大,该合的合了,该分的分了,都是公社、都是集体制,能逃到香港去,显然不是一般的农民或者普通工人,要是这样的人,干嘛逃呢?六八年是运动刚起来不久,首先波及的是文艺工作、创作者,破四旧、敌特分子清算早在这之前就弄过了,这些在《剑桥中国史》上都可以读到。所以,我猜测姑姑父母很大可能是从事文艺类的人,要往外逃,姑姑祖上应该还是属于高门大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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