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讲述完以后,梁凤书带着露露和小芬,去我们的睡房里查看身上的伤痕,我想啊,她们身上的伤疤那么多,应该让我进去一起帮忙涂抹药水,只是梁凤书把我关在了外面,使我无法进入。
    独自坐在沙发上,想象露露、小芬身上会有着怎样的伤痕,曾见识过李文白打孩子的强大气势,我知道她们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可是又想,是梁凤书害了她们啊。
    在她们回家前的一段时间里,因为都在我们店里工作的原因,她们和梁凤书成为了好朋友,作为同是女人,她们可聊的话题非常广,加上露露和小芬对梁凤书有种崇拜、羡慕的心态,在很多方面,她们都相信梁凤书说的道理千真万确,所以才会回家挨打,可以说梁凤书是导致她们挨打的罪魁祸首。
    和梁凤书成为朋友前的露露和小芬,她们的生活和思维是极其单纯的,就是想方设法的努力挣钱,隔三差五的去银行把挣的钱存起来,等着过年时“意气风发”、“风风光光”的回故乡。
    那年月,寄钱回农村家里不是很方便,只有通过邮局这唯一的办法,寄大量的钱自己又不放心,所以得先在当地存起来。还有一个原因,如果隔几天就向家里寄一回钱,所寄钱的数量会被家里人“家喻户晓”,可能今天的人是无法理解那样的情况的,不得不在此简单的解释一番。
    要寄钱回农村老家,首先把钱交到邮电局,邮电局会给寄钱的人一张单子,填上收钱人的地址和姓名,当然还有寄钱的数额,邮局核对后,给寄钱人一个凭证副本单。写着相应数额的寄钱凭证正本单,像信一样到达农村镇上的邮局,邮局在告示栏贴出通知单,赶集时,大家在告示栏查看是否有自己的平信、挂号信、汇款单,就像古时候在城门前看科举考试的榜单一样,看到自己的名字,当然就会很高兴,其中挂号信和汇款单,需要本人凭身份证领取,如果有人没有及时去查看邮局公示栏,同村里总有人会去看,回到村里会相互告知。
    每到赶集的日子,邮局外面的公告栏外总是有很对人,在肖大刚把她老婆赵小莲打跑以后,无论是肖大刚还是肖玲玲,都渴望赵小莲能给家里寄来一封信,哪怕是报平安的只言片语。
    肖大刚不好意思去看公告栏,让我和肖玲玲经常去公告栏看,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子女在外打工,寄钱回家,家里人当然高兴而荣耀,但是寄很多钱回家,就不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了,反而可能会被人背地里传出不好的谣言。就算没有出过门的农村人也知道,工资是一个月发一次,那么子女在外也就是每月领到工资后,往家里寄一回钱,在外面工作时,每月大概能挣多少钱,虽然各有差别,总不至于相差得天远地别。
    一般孩子每月寄回八百,一家孩子寄回两三千,证明这家孩子在外面有一个好工作,家里祖坟冒青烟了,孩子才会这么优秀;如果一家孩子每月寄回一万块,大家又知道这家孩子的那个年纪,不可能在外面做什么大生意,就是做生意也未必能每月挣到那么多钱,那么为何能寄回比别人多十倍的钱呢?证明这家孩子在外面干坏事了,如果是女孩子,那么大家就会默认是在外面卖y。背地里肯定都羡慕、嫉妒这家有个漂亮的好孩子,每月能卖出这么多钱来,但聊起来时,都装着非常憎恨这种“不正当”的行为,特别是邻里产生矛盾时,就会被拿出来骂,借此骂出很多相应的难听话来,而且每次吵架都会用这件事情作为攻击点,造成这家人好像一辈子不可磨灭的“丑事”。
    露露和小芬也会顾及家里的名声,每月寄一次钱回家,每次控制在一千多,余下的钱等到过年回家时,全部贴身捆绑着,悄悄的带回家里去。这样的行为有些似“掩耳盗铃”,为了名声,又不得不这样做,对于家里很快建起新房,生活露出富裕的样子,可以有多种对外的解释,反正很多人的钱都说不清来路的。
    在和梁凤书成为朋友后,露露和小芬开始懂得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开始设想要彻底摆脱农村人的生活,不愿意再为家里做一个挣钱的机器,学会了追求自身长久的品质生活。最开始,露露和小芬不太相信梁凤书的话,她们觉得亲人是一体的,挣钱当然要拿回家去,梁凤书很容易就说得她们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坚信的道理。
    “好姐妹,你们想一想,你们的钱来得很不容易,这是挣青春钱,就几年的事情,几年以后呢?回家当一个农妇吗?你们的弟弟早晚要自己成家的,可有见过弟弟成家以后,还能像你们现在这样,无私的供着姐姐的?不嫌弃你就不错了,那个时候你已经是个黄脸婆,是一个再也挣不到钱的姐姐,弟弟还能管你?”
    “露露,你虽然家里有儿子,你和你男人连结婚证都没有,在法律上,他可以随时把你赶走,娶别人做老婆。就算你回家和他领了结婚证,又能怎么样?你还能这样挣几年?一旦你不能挣钱了,你男人又知道你曾经是这样挣钱,他不嫌弃你才怪了,就算你男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考虑到你曾经的贡献,一辈子对你不离不弃,你还不是一个农村妇人吗?你用青春挣的这些钱,就为了到头来还是个农村妇人?”
    不光指出她们在迷途沉沦,也提供了一条光明大道:“我的好姐妹们,你们每年挣二三十万,如果跟着我一起投资做生意,过两年就不用挣这屈辱钱了,堂堂正正的活着,在深圳建一个家。到时候你们有钱了,身份档次与现在也不一样了,加上你们的长相,还怕不能嫁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至少嫁个你们麦子哥那样,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与你们能在城里过平平淡淡日子的人总可以吧?只有这样,才能一辈子穿干净漂亮的衣服,才能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不是?你们还不懂得男人吗?就算不嫁人,你们在这里买房子,有生意,一辈子不是也能活得好吗?而且你们怎么会缺男人。将来父母老了,还能接到城里来孝顺他们,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完美吗?”
    梁凤书的道理和逻辑简单明了,非常有说服力,连我这么聪明的人都听她的,可想露露和小芬能不被她说服吗?最恨的一招:“不信你们试试,我们是好姐妹,你们敢试试吗?”
    “怎么个试法?”露露和小芬还对自己从前认定的道理,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梁凤书说出一个极其简单的办法,就是这个办法让她们二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很简单,你们说你们的家人对你们非常好,今年你们把钱放我这里,我的身份证给你们复印一份,写上你们放钱在我这里的凭据,要是过年回来我不认,你们到时报警抓我,这样能放心吧?你们只带很少的钱回家,就说今年没挣到什么钱,况且你们每月寄回去的钱,已经比工厂上班的人多很多了,你们看看你们家人怎么对你们,到时候就知道我是不是乱说,你们一定会知道,叫我嫂子不是白叫的,嫂子我才是真心为你们好。”
    三个人每天就在一起讨论这些事情,加上露露和小芬真心羡慕梁凤书和我的生活,她们也想过上被人尊重,又体面的日子,还加上梁凤书都已经给她们考虑好了一条光明大道,怎能不试一试。
    回家以前,她们真把钱放在我们这里,并没有让梁凤书写任何凭据,她们想为自己的将来赌一把,临走前,梁凤书还教她们:“回家先藏一些钱,别弄得到时没机票钱,出不来了,我可不会给你们把钱寄回去的。”
    梁凤书赌赢了,从她们身上的伤痕来看,估计以后必定与家里决裂,从此走上光明大道,也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三个女人在房间不知道密谋着什么,半天不出来,时不时听到抽泣声、哀叹声……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外面,饥肠辘辘,只得先吃些茶几上的糖果充饥,一边想着梁凤书这样做是否有必要,弄得她们满身伤痕。或许露露和小芬多在城里生活几年,也不会再坚持她们先前“矇昧”的道理,没有遇到梁凤书,她们也会有自己醒悟的一天,不过那时候可能她们再也没有青春,又无一技之长,再也不能挣这么多钱,那她们的结局呢?
    作为一个算命的人,我是否应该让露露和小芬认命呢?又一想,或许遇到梁凤书就是她们的命,就像我遇到梁凤书一样,啊,梁凤书莫非真是女菩萨?
    我独自胡思乱想着,梁凤书从房间探出半个身子:“麦子,你去酒店买饭菜回来,她们这个样子不方便出门,买好一点的饭菜,给她们接风。”
    几乎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几天我的日子,肯定得照顾着她们三个人,但还是只能享用先前的同一个人,而我是个男人,必须要在这个时候照顾她们,我极其高兴的答应着,出门去买好酒好菜。
    等我提着几大包酒菜回到家里时,三个女人已经坐在客厅里有说有笑,完全没有悲伤的模样,露露和小芬换上了梁凤书的睡衣,那一刹那,使我怀疑自己是一个后宫里的太监,正给各位娘娘送膳食。
    露露和小芬热情的接过酒菜,在饭桌上一一摆好,梁凤书显得特别高兴,可能是为她自己的预言应验了而高兴,使我不得不觉得她变了,她从前是看不起露露和小芬的职业的,为何现在好成这个样子,还把睡衣给她们穿,看样子,简直比亲姐妹还亲。
    从我游弋不定的目光中,梁凤书应该看出了我内心“龌龊”的想法,她微笑的看着我,对,微笑的看着我,就是要对我提出告诫,或者要求了,温柔而平静的说道:“麦子,这几天你睡沙发,她们在我们这里住几天,她们这个样子,不好到处走,有我们照顾她们,伤也好得快一点,我们也好在一起商量今年的打算。”
    我当然非常高兴的答应,举起酒杯:“露露、小芬,欢迎你们入住我们家,放心的住着,好好养伤,我每天给你们买好吃的,包你们满意。”
    梁凤书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我们是心灵挨着心灵的知音,我明白,梁凤书既是为露露和小芬好,也是为我们自己好,有了她们俩,我们的生意会更好,有了她们的钱投进来,可以更快速的扩大生意。但这些都不用我操心,我只负责听话,负责给人算命挣钱,这真是我的福份啊,尽管我还将继续暗自悲鸣。
    此时的露露和小芬更加崇拜、信服梁凤书,露露笑着说:“麦子哥,谢谢你和嫂子,以后我们都听嫂子的,要跟着嫂子学做一个城里人,我们这一辈子都是好姐妹,你能找到嫂子这样厉害的人做老婆,真是八辈子的好福气,以后我们和嫂子就是一条心了。”她的表情轻松得如获新生,她的笑和目光里的柔情让我心慌意乱,脸上的淤青又让我暗暗心痛。
    不知道她们三个刚才又商量了什么把戏,我必须小心翼翼的注意自己的言行,要有个当哥的样子,虽然我其实比她们还小,梁凤书一直对外说我比她大一岁,还为我买了相应的身份证;还得表现出对梁凤书忠贞一世的决心,对梁凤书以外的女人,绝没有半点意乱情迷的想法,这对于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来说,是极其大的挑战,能做到的人,恐怕都可以称得上“伟大的人”了。
    小芬完全是个“伤疤没好就忘了痛”的人,她的眼色总是带着挠人心窝的一股暗流,尽管嘴角有些红肿,依然不减她的妩媚,加上刚洗完澡,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像瀑布一样从脸颊两边垂下,又转一个急弯,从背上流下去,我注意到,她和露露都已经染回了黑发,比从前更有一种清纯的美丽,她的语调懒洋洋的:“麦子哥,这几天真是要麻烦你了,等我们的伤好了,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露露及时的补充道:“小芬,说话小心一点哦,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被嫂子赶出去的。”
    梁凤书放下筷子,手在小芬眼前晃动着:“小芬,不许这样看麦子,你这不是要让他心里难受吗?以后出去勾别的男人去,也好多挣钱。”
    真是小看人,我必须正义凛然的说一句:“凤书,她能勾得了我吗?能勾得了我的人只有你一个。”我搂着梁凤书,对她二人正经说道:“以后照顾好你们嫂子,嫂子不会亏待你们的,不许拿我说笑,成何体统?告诉过你们,这个世界上,我只看得上你们这一位嫂子,你们忘了吗?”
    三个女人笑起来,我听见风也在窗外笑着,随后听见露露哀痛的轻吟:“哎呦”,我看见她用手轻抚着脸,把头低了下去,像要把下巴扎进自己胸口里。
    #####《岁月难留》
    作词:杨千意
    渡口里,
    灯火愁,
    江水透。
    回忆里,
    又有多少故人留。
    红尘寓所,
    沧浪旧事,
    沁入骨体,
    相忘残酒思念瘦。
    曾看见:爱恨两难情无路,岁月难留是非旧。
    茕茕窈窕,
    恨事难逃,
    洗尽沧浪水,
    只待弱水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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