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颜低头看着他,眼里晃过迷离的笑,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呓语:“孟南渡,放过我吧,也放过这个孩子。难道你想让他一出生,妈妈就在坐牢吗?”
    她终于肯开口说话,而且,她唤着他的名字,而不是一声冷冰冰的“孟警官”,这让孟南渡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孟南渡仰起头,眼里闪着笃定的光,急切地说:“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放心把他生下来,等这案子结束了,我们就结婚,我们一起把孩子养大,好不好?”
    房间里安静了,乔舒颜似乎在思考。
    过了半晌,她慢慢向前倾身,视线与孟南渡相接,鼻尖几乎触碰到一起。
    定定地对视了一会儿,她忽地一笑,说:“孟南渡,你是在要挟我吗?生下这个孩子,我就没事。不生,我就得坐牢。是这个意思吗?”
    孟南渡心中一惊,慌忙解释道:“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也不愿看到你出事——”
    乔舒颜嗤笑一声,不屑地打断了他:“可是,是你亲手抓的我啊。在你决定抓我的那一刻,不就应该预料到这个结局了吗?
    还是说,我怀孕的消息,打乱了你的计划?你这么费尽心力地讨好我,就为了留住这个孩子?
    不至于吧?孟警官青年才俊,还怕没有女人给你生孩子?”
    她的语速极慢,却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像小刀一刀刀刻在孟南渡的心上。
    孟南渡身子僵在那里,从身体深处生出一种绝望的悲痛。
    “乔舒颜,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他捧着乔舒颜的脸,眼里是凄楚的哀求,“我想要这个孩子,是因为我想要你。
    有这个孩子在,我就能留住你,我们就还有机会在一起……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念想,求求你,不要那么狠心,好吗?”
    乔舒颜的泪涌了出来。她紧紧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只能低声啜泣着,肩膀瑟瑟发抖。
    过了许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语气中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
    “你走吧,我累了。”
    奋不顾身的爱,和竭尽全力的恨,都太累、太折磨人了。
    孟南渡缓缓站起身,看着她垂下眼帘,密而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微影,遮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孟南渡伸出手,迟疑地落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那,我们的孩子……”
    “我再想想。”
    乔舒颜拂开了他的手,整个身体钻进被子里,蒙住了头。
    “好。”孟南渡忍不住笑了,心里生出丝丝缕缕的甜蜜,抬手胡乱抹掉了脸上冰冷的泪。
    乔舒颜的回应,无疑给了他极大的鼓励。
    只要她对自己还存有一丝情意,他们的关系就有挽回的余地。
    从招待所离开时,孟南渡的脚步很轻快。夜色浓稠而冷冽,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可他心里,却有种久违的欢喜。
    那一刻,他几乎已经相信,他留住了乔舒颜的心,也留住了那个孩子。
    ……
    几天后,英国警方将搜查到的证物移交给了云海市局,其中就有那卷古帛——为了便于保存,夹在两片由特殊材料制成的薄板之间。
    可以看到,薄板的四条边原本是密封的,但现在是裂开的,应该是被买家打开过。
    经由一个权威的文物鉴定机构鉴定后,确认这卷古帛出自闽越古墓,与当初从地产商家中搜出来的那卷古帛是同一系列,均被认定为国家二级文物。
    盗窃国家级文物,属于重罪,至少十年以上刑期,更严重的可能会判无期。
    乔牧远从墓中偷走的古帛,不止这两卷。而且,他当年还有勾结盗墓贼、泄露古墓信息的行为……
    孟南渡已经猜到了他的结局是什么。
    物证鉴定工作在紧张而忙碌地进行着,同时,依据乔牧远提供的线索,专案组也在积极追查其他几卷古帛的下落。
    然而,一个新的发现,让孟南渡措手不及。
    痕检人员居然在古帛的薄板内侧,检测出了乔舒颜的指纹。
    孟南渡心里咯噔一下,眼眶旁有根筋在突突地跳。
    “什么意思?”
    痕检的小刘戴着口罩,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说:“意思是,乔舒颜打开过这块薄板,看到过里面的东西。”
    孟南渡不甘心,固执地问:“一枚指纹就能说明这些?”
    小刘摘下口罩,眉头微蹙,说:“你是学侦查的,应该很清楚指纹的重要性。”
    孟南渡何尝不清楚?他只是不愿相信。
    可是……孟南渡安慰自己,即使乔舒颜真的打开了这块薄板,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也不一定知道这就是文物。
    毕竟,她不是专业的考古人员。
    专家尚且需要反复鉴定,才能确认是不是文物,普通人哪能一眼就看出来?
    然而,孟南渡心里仍有一种隐隐约约不详的预感。
    他决定再去找乔舒颜问个清楚。可是,他刚要走出办公室,就被方维达喊住了。
    他魂不守舍地跟在方维达后面,进了他的办公室,心思已经飘到了很远。
    直到方维达的一句话,瞬间把他从游离状态唤醒:
    “这个古帛案,你不要再参与了。”
    孟南渡倏地抬起头,瞪着方维达,满脸的不敢置信。
    “为什么?”
    方维达背手而立,目光严厉地盯着他:“你说为什么?你跟嫌疑人是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不应该避嫌吗?”
    孟南渡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直直地迎上方维达的目光,反唇相讥:“如果要避嫌,为什么一开始不避?等把别人利用完了,才想起来我跟她关系不一般?”
    孟南渡一时在气头上,差点把“卸磨杀驴”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直到看见方维达那双眼睛,瞪得像要噬人,孟南渡才强忍着怨气,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方维达也在忍。他沉着脸,紧紧地绷着唇,鼻腔喘着粗气,像一头猩红了眼的斗牛。
    缓了许久,方维达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温和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你对乔家那丫头,是不是动了真心?”
    孟南渡一愣。他没想到,方维达这个大老粗,居然对这种事感兴趣。
    方维达劝得苦口婆心:“你们的关系一旦被外人知道,就会授人以柄。将来在庭审上,这些会成为攻击她的利器。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退出这个案子。二,再也不跟她来往。你选吧。”
    作决定的时候,一分一秒都格外漫长。
    孟南渡把牙根都咬碎了,最终,带着怨气和不甘,挤出了三个字:“我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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