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颇为复杂,嗯,穆机宜,将事情原委讲一讲吧,”
    种谔很淡然。
    “慢,种副总管,本官以为兹事体大,还得请来杨走马一同会商为好,”
    李稷笑眯眯的建言道。
    他素知杨元孙此人油滑,这次民夫殴打军将之事闹将开来,一定会在朝野引起风雨,弹劾的大臣不在少数,御史台的折子必定如雨,杨元孙为了减少他自己的压力必定主张严惩秦延和种师闵,这样会给种谔极大的压力,沈括不在此处,杨元孙是从某方面来说唯一可以压制种谔的人选了。
    果然,种谔听闻愤怒之极,他的眸子冰冷的盯着李稷,李稷面上笑意不减,却是丝毫不退让的和种谔对视着。
    大帐内的气氛肃杀起来,四周所有人都是静候着不敢言声。
    李浦的眼皮子也在跳,种谔是什么性格,为了夺取通往横山的要道,这位爷可是敢矫诏从事,终于拿下了对大宋至关紧要的绥德城,而他自己却被朝野一片弹劾,最后贬官六级,被官家勒令在家里闭门思过三年,这是多刚硬的人物,是李浦平生仅见。
    因此李浦对种谔能否屈服一点谱没有,别看李稷是简在帝心的能臣,不过种谔如果不服,李稷也是无能为力,这就是不动如山种谔。
    “来人,”
    种谔缓慢道,众人面面相觑,来人做什么,难道大帅真要将李稷拖出去不成,旬日前可是差点砍了他啊,不过现下当真不能啊,非在战时文臣犯有大错武臣斩杀文臣那就是不要身家性命了。
    一旁的种建中终于忍受不住,刚要出声劝诫。
    “去将杨走马请来一起合议,”
    种谔此话一说,所有人都呼出了一口气,大帐里总算有了些人气,一个亲卫领命而去。
    李浦发现他自己出了一身大汗,此时此地他不得不承认他自己差种谔良多。
    李稷倒是平稳的很,自顾自的端坐,只是心中也唤侥幸,如果种谔不退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了局。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大帐里多了杨元孙,他坐在种谔下手处,对面就是李稷。
    “穆衍,将事情原委讲一讲吧,”
    穆衍轻咳一声,不疾不徐的将秦延和王志冲突的原委一说。
    “昨日,总管大人将两人招来,每人领三十军棍,这是重罪的规矩,只是王志因为本身带伤没有支撑住,先行死了,秦延受了重责,倒是受了皮肉伤,就在此处待罪。
    穆衍将事情一说。
    “事情很明显,这个王志就是一个兵痞,视袍泽性命为草芥,因他所为,一名军兵死难,秦伯义再次受创,秦延为人子者看到老父受辱与王志殴斗,百事孝为先,秦延所为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却触犯军法,一个低贱白身殴打上官重伤,不可饶恕,否则以后以下犯上层出不穷,”
    李浦立即反驳道,怼上穆衍这个幕僚官他还是毫无压力的。
    “观其行可窥伺一二,遇事毫无王法,不思向上申冤,一味暴力相向,一看就是一个游侠,不可轻饶,”
    李稷缓缓道,他冷眼旁观,对这个秦延短短时日立下的大功也是惊诧不已,不过,内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个人杰,只是这人和种家走的太近,既然是敌人的朋友,那么他就要打压,总之,这人不是他的菜,那就,毁了吧。
    杨元孙在一旁闭目养神一言不发,让四周的人没法窥伺他的想法,不知道他站在哪一边。
    “秦延是什么人,叫来问话就晓得了,”
    种谔冷笑道。
    “来人,唤秦延入内,”
    须臾,外面脚步声响起,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被带入,当先身材雄伟者正是秦延,
    “见过副总管,”
    秦延、种师闵施礼道。
    “哼哼,果然是粗豪犯禁之辈,”
    李浦是第一次见到秦延,内心不得不承认此人一点不像一个普通的西军子,尤其是他的黑黝黝的眸子扫过的时候仿佛能看穿人的心肺,不过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容他。
    秦延看过去,立即就知道这个老白脸是谁,不得不承认dna的强大,这位和李盎真的太像了,就像李盎老了二十年的模样。
    “我等粗豪无礼不假,不过我等不畏生死击杀西贼,守住了大军的粮秣,李都监的公子倒是家教甚好,颇识礼数,紧要关头却是临阵脱逃,陷全军于水深火热之中,让数万将士唾弃,”
    秦延口舌如刀立即击中李浦的要害,那就是李盎的丢人败绩,李浦血气上涌他站起一指秦延。
    “哟,不知道临阵脱逃者是否受到惩处,以儆效尤,如果没有,李都监有何资格指责他人,岂不羞死,”
    秦延不等他暴跳继续讥讽道。
    李浦手捂胸口气喘不已,他差点没缓过一口气来。
    “是啊,数百民夫因其无能战殁,李盎小儿不知道梦里面是否受到这些冤魂的缠绕,”
    种师闵鄙视道,对李浦他是甚为厌恶,李浦窥伺种家的小心思他是一清二楚。
    “你等小儿,”
    李浦艰涩而无力的还击着,却根本无法说出有力反驳,这个模样让一旁的李稷差点捂脸,不禁痛恨李盎,让李浦从此气短无比。
    “夏州之战不在此番核查之中,”
    李稷当然不会允许审案的过程失控,他不是当事人,可没有那么容易失控,他立即抓住了重点,夏州之战和此番破坏军法殴打军将没有任何关联,众人不能脱戏。
    “现下这是中军大帐,这里是种帅审案之所,你等休要呱噪。”
    李稷阴险的暗示种谔要出来恢复秩序,这里可不是乱糟糟的草市。
    众人终于闭嘴不言,大帐内恢复了平静。
    种谔吧嗒一下嘴,他对种师闵、秦延对李浦的讥讽心里是很爽的,不过就像李稷这厮说的,秩序还是要有的。
    “秦延,某来问你,殴打王志,是否你亲手所为,”
    种谔问道,这句虽然是废话,不过必须要问的。
    “禀种帅,确是小的所为,不过,小的为父报仇师出有名,小的斩杀西贼,俘获赤麻,乃是为大宋和吾皇尽忠效命,而不是为了让一个兵痞羞辱为国尽忠者,”
    秦延昂然拱手道。
    “是啊,秦延月来屡次为大宋建立奇功,保住粮秣,大军不至缺粮大溃,一个功臣之父遭受如此羞辱,实令人愤愤不平,”
    种师闵一旁拱手道。
    “此情可悯,然法纪不容崩坏,”
    李稷冷冷道。
    李稷就是咬定不松口。
    “以功抵罪实属平常,我军陷阵营中的军卒都是各处罪囚充军而来,一旦立有大功就可赎身离开陷阵营,秦延也可照此常例。”
    法纪不可坏这个牌坊真的不好搬离,种建中思量了一下只好迂回,只要能抵罪就好,秦延立下的功勋无数,抵罪几个来回都足以了。
    “本官反对,一个白身做出这等事如不惩处,以后效仿者无数,”
    李稷顽石般坚持。
    “本将附议,”
    李浦阴鸷道。
    种谔看着二李的一唱一和冷冷一笑,他转向了一言不发的杨元孙,
    “不知道杨走马有何建言,”
    几人的目光看向了杨走马,毕竟这位才是官家身边人,
    杨元孙心里骂了句,他晓得他昨晚见过秦延和种师闵,种谔不会不清楚,这个宦海老手一定看出了什么,这是让他站队呢,只是虽然晓得种谔的算盘,他还得入瓮,毕竟机会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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