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谔大军以每日二十里,不疾不徐的速度向东开进,后面如影随行的几万西夏军消失不见了。
    现在有的不过是大大小小不一的西夏轻骑或是羁绊部落的族兵,他们时时在探查宋军的动向。
    但是种谔毫不在意,此时军粮充足的宋军士气大振,就是西夏东南三司的主力全至也是浑然不惧。
    戌时,宋军大营内一角,一个还算宽阔的帐篷里,种师中,种师闵三人围拢在篝火旁,看着秦延在一个铁板上熟练的翻动着肉片,随时撒了撒西夏青盐,铁板烤肉的香气四溢,种家兄弟垂涎欲滴,眼珠子死死盯着烤肉。
    一次烤完,一个亲卫有样学样的接着烧烤,秦延则是端着两大碗的烤肉返回来,种师闵的筷子飞快闪过,一块泛着油光的肉片在他的嘴里大嚼起来,即使肉片滚烫也阻挡不来吃货的心。
    “三郎勿怪,我这弟弟就是如此鲁莽,”
    种师中虽然也是食指大动,不过还能稳的住,着实看不上种师闵的恶形恶相。
    “我和三郎出生入死的,他不会在意我这个,”
    种师闵呜咽道,这厮筷子飞快的从碗里抢着,对其他的根本顾不上。
    “二哥,再过些时候,就没什么肉了,”
    秦延一脸的肉疼,也是不管不顾的向烤肉伸筷子。
    此时的种师中怎么忍得住,于是三人飞快的埋头,咬牙切齿的对付烤肉,一瞬间,帐篷里到处是大嚼的声音。
    很快,两大海碗的烤肉一扫而空,种师闵拿起酒碗干了一碗 酒水淋漓在他的连鬓胡子上,他打了个饱嗝,一伸大拇指,
    “三郎好手艺,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烤肉,”
    种师中一边剔牙,一边点头,这铁板烤肉,很是鲜嫩,还有种他们没有尝过的味道,确实美味。
    “也不算什么,乡野做法,这样的吃法还有,如果料齐了,都不算什么,”
    虽然说这个料里少了太多,不过吃腻了宋朝乱炖的秦延也觉得颇为美味。
    北宋时候还没出现炒菜,都是炖菜,或是烤肉,崧菜炖一炖也就罢了,韭菜也炖着吃,简直令人发指。
    一想到许久不见的炒菜,秦延忽然觉得眼前的烤肉一时间也没了味道。
    看到秦延如此表情,对秦延有些了解的种师闵眼睛一亮,立即嬉皮笑脸的凑过来。
    “啧,看心情,”
    看到种师闵如此的没皮没脸,秦延一翻白眼道。
    一旁的种师中笑眯眯的,对于秦三郎如此奇人,种师中可是不介意种师闵和他亲近,种师中窃以为这是这个混小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就在此时,张荣气喘吁吁的跑入,种师中眉头轻皱,
    “怎么,”
    “十四郎,是秦先生家人的事儿,”
    张荣忙道。
    种师中这才想起,张荣是去打听秦延父兄的消息了。
    秦延闻言立即看向张荣,此时安定下来,秦延终于提出寻找他的父兄,种师闵让张荣仔细记下名字,派张荣去打探,一天过去了,看来终于有了消息。
    “秦先生,令尊和大兄此时就在营中,不过嘛,”
    张荣一磕绊,种师闵不耐道,
    “麻利点,快说,”
    “秦先生的令尊和大兄都负了伤,就在伤患营内,”
    种师中,种师闵这才知道张荣磕磕绊绊的原因。
    秦延的脸上也是一暗,情况看来不大好,父兄三人两人负伤,惨了点。
    “秦先生的二兄嘛,在李稷大人麾下听命,据说,嗯,据说因为逃离被抓回后,李转运使下令马匹拖拽而死,但是又有人说他趁夜逃离了,”
    张荣说完偷眼看了看三人,秦家父子三人如此悲惨是他没想到的,现下他就希望十八郎不要迁怒就好。
    “好一个李稷,果然是天下唾骂的酷吏,丝毫不吝惜民力,随意打杀民夫,端的可恶。”
    种师闵怒骂道。
    “老十八慎言,一切尤未可知,”
    种师中急忙喝止。
    “李稷运送上一批粮秣之时,为了按期到达,路上鞭打,拖拽数百民夫致死,千多民夫逃亡,鄜延路多少人恨之入骨,”
    种师闵鄙视道,
    “读书人端的心狠手辣。”
    “小声些,”
    种师中看了看左右,
    “李稷此人确是卑鄙小人,但他是文臣,又被官家认为能吏,你信不信此番大战后,就是有叔父的弹劾,李稷也不会去职,最多贬官几级惩处,”
    种师中只能感叹这个弟弟的无知,这性子怕是真的做不了文臣,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嗨,武人当真憋屈。”
    种师闵满脸通红道。
    他不傻,知道里面轻重,但是种家立下种种大功还是被猜忌至斯,种师闵为种家憋屈。
    种家兄弟磕绊着,秦延脸上变幻,父兄如此悲催,远远超出他预料。
    不过,做事要分清主次,现下他首先要找到负伤的父兄,至于二哥,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秦延没有膨胀到和大宋几品大员对飙的地步,现下李稷对付他不费吹灰之力。
    “十八郎,还请带某去伤患营一行。”
    一辆牛车上挤着五个伤患,所有人都缩在红色大氅下瑟瑟发抖,在西北,冬日里成为伤患基本等于死去。
    只不过这次宋军取胜,粮秣也算充足,运送粮秣的牛马车不少,粮秣用尽后很多车辆空闲下来正好可以运送伤患,因而这些伤患侥幸没有被抛弃。
    不过这些军卒也就是侥幸不死罢了,有些是生不如死。
    一个三十多岁的黄脸禁军军卒口中拉着风箱,嘴角不断的流出鲜血,眼见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秦伯义靠在旁边看了眼这位步卒,随即转了头,同情而已,现下他是自顾不暇,他的腿被射杀的坐骑压断了小腿,如今只是简单包裹一下,形状奇怪的样子,秦伯义一看就知道他就是熬过去也是个跛子,能拄拐走路都是幸运。
    不过,这些秦伯义已经不在意了,他今年四十七岁,在寿命不长的沿边中已是活的不短,他着实不能埋怨什么。
    就是压伤他的黑云他也没有怨恨,黑云已是用它的马力救了他多次,这次不过是黑云和他的运气不好罢了。
    现下,秦伯义最关心的是大郎秦庆,二郎秦鄜现下如何,此番大战是秦伯义经历过的最惨烈的战事,他一个四十余岁的老轻骑,也被征调成为选锋冲阵那是从未有过的,可见当时大军的危急。
    所以留在轻骑斥候的大郎以及身为弓手的二郎到底如何了,秦伯义心里捉急,哪怕他们无恙,他死也瞑目了。
    何况听闻由于强壮,弓手紧缺,征调所有男丁运粮,三郎怕也不保,可能也在这里的哪个地方苦熬。
    想到这里秦伯义老泪纵横,第一次生出后悔做了边军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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