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一声高过一声的雷鸣,黑云渐渐逼近,像要吞噬整个村子,耳边尽是妇人喊收玉米衣服的声音,一时之间,村子热闹起来,沈芸诺抱起小洛,大步往裴家走,到门口,豆大的雨啪啪落下,玉米粒子堆在石阶的一角,凉席上的玉米棒子被赶到中间,裴老头,宋氏,韩梅,周菊四人抓着凉席的四角往上房抬。
    玉米棒子重,四角起了,中间岿然不动,刘花儿左右收拾凳子,裴老头神色着急,语气不善道,“还不快过来搭把手?”玉米棒子干得差不多了,淋了雨,搓起来费事,若连续几日雷雨天气,玉米发霉,之后不能吃,也卖不了好价钱,一年到头的辛苦就白费了。
    刘花儿扔了手里的凳子,上前拽着凉席边使力,雨势密集,沈芸诺将小洛放在就近的台阶上,上前帮忙,庄户人家靠着这点粮食过日子,要她冷眼旁观,她于心不忍,站在裴老头身侧,冲宋氏喊道,“娘,你和四弟妹拽着走过来,叠在一起,咱六个人一起用力。”
    宋氏反应过来,忙和周菊走上前,四只角叠在一起,盖住里面的玉米棒子,六人一起,用尽全力将凉席往台阶上拖,终于拖到了屋檐下,沈芸诺手指被竹篾上的须扎了好几下,松开手,隐隐犯疼,一看才知刺入肉里了。
    裴老头不敢休息,冒着雨,捡起院子角落的杆子,赶鸡进笼。
    宋氏坐在地上喘气,一脸怒气的瞪着刘花儿,“杵着做什么,收凳子簸箕啊。”簸箕里晒着点粗糠,鸡吃的,下雨玉米棒子要紧,哪顾得着簸箕,眼下玉米棒子收回来了,宋氏才想起院子里的簸箕,训斥完刘花儿,又数落沈芸诺,“没见着下雨是不是?在外边做什么不能跑快点?玉米棒子发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个个好吃懒做的。”
    宋氏骂人最爱好吃懒做四个字,沈芸诺懒得理会,拔了手里的刺,去东边屋外的石阶上端木盆,牵着小洛回屋。
    宋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不上不下,看刘花儿动作慢吞吞的,扯开了嗓门骂。
    农家小院都是泥土,一通忙下来,裴老头鞋底黏了不少泥,发髻衣衫也湿了,接过宋氏递来的巾子,问起沈芸诺,“老三媳妇人呢?”
    宋氏撇撇嘴,指着西边,“回自己屋去了,我看她是越来越不把这个家当回事了……”
    裴老头冷她一眼,不是老三媳妇,几人还有得忙,想着三个孙子不在家,朝东大屋叫韩梅出门寻人。
    宋氏的抱怨无疾而终,进屋拿蓑衣去了,家里四件蓑衣,为四个儿子准备的,宋氏找了一件新的给韩梅,转而掀开凉席,玉米棒子还是淋湿了,宋氏焦急不安,“好好的天儿怎么又下起雨来,可要我们怎么过。”
    大风呼啸,家里的窗户咯呀咯呀作响,裴老头回屋换了衣衫,裤脚撩到膝盖,光着脚,披了件蓑衣欲出门,“我去看田里看稻谷,雨大,别积了水才好。”稻谷结穗了,田里若积了水,根部烂掉,穗不饱满,收成就差了,想着这个,裴老头一刻不敢耽搁。
    路上遇着几个去田里的,裴老头一声叹息,抱怨天公不作美地往田地去。
    沈芸诺把衣衫挂在竹竿上,竹竿一头搁在床上,一头搁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发现屋子里漏雨了,东一块西一块湿哒哒的看得人心烦意乱,共五处漏水,沈芸诺只寻着两个木盆,其余三处她去院子找了打水的水桶,暂时是稳妥了。疲惫的躺在床上,听着雨一滴一滴打在木盆里,神思飘远。
    猛地又一阵雷鸣电闪,照亮了屋子,沈芸诺侧着身子,问小洛,“小洛,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漏雨的屋子,不管饱的饭,日复一日,看不到出路和希望,小洛才两岁,怎么能让他活在这种环境中。
    小洛躺下身子,紧紧抱着沈芸诺,诺诺的喊着娘。
    沈芸诺缓缓抚上他的后背,“你睡一会儿,娘换了衣衫来挨着你。”身子缓过劲儿,才觉得衣衫黏黏的贴在身上难受,衣柜里有几身衣衫,料子皆是粗布,不是灰色就是深蓝,庄户人家的衣衫大多如此,大人穿得差不多了,改小了给家里的孩子,小洛身上的衣衫是裴征的衣衫改小了的,针线细腻,该是原主缝制的。
    拉回思绪,沈芸诺走在柜子角落里,换了衣衫,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夹杂着急啸的风,沈芸诺抱着小洛,“小洛,饿不?”
    估摸着时辰该做饭了,天黑,家里没掌灯,整个上房静悄悄的,好似都歇下了似的。
    “不饿。”窝在沈芸诺怀里,小洛嘴角扬着笑,闭上眼,缓缓解释,“天黑了,不准掌灯做饭。”宋氏定下来的规矩,天黑没做饭,一家人都要挨饿,灯油花钱,家里没钱。
    明白了小洛话里的意思,沈芸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宋氏一毛不拔,手里的银钱去哪儿了,离裴老四成亲有两年了,家里该是攒了银钱的,然而从未见宋氏说过用钱的事,想不出个所以然,沈芸诺想着明日去镇上的事儿,下过雨,山里的蘑菇多,提着篮子只怕还不够,背个背篓,摘些野菜卖到镇上也好,念及此,因着漏雨的坏心情也烟消云散,“睡吧,明日娘带你去镇上。”
    经过早上一事,沈芸诺不放心将小洛留在家里,细细叮嘱道,“明早起床你在院门口等着娘,娘去山里摘蘑菇然后回来接你,奶和二婶如果问你,什么都别说。”宋氏和裴老头当家,如果一家人能够温饱就算了,可事实明显不是这样,宋氏只顾着自己,哪会管她们死活?她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被分出去又自己带着小洛回来,她以为宋氏心思不坏,是她想错了,如今回来了,想要再分出去就难了。
    窗外雷声响动,风驰电掣,屋子里却一片祥和。
    一宿的雨,清晨雨还淅淅沥沥下着,下着雨没法进山,沈芸诺神色着急,宋氏推开上房大门,看沈芸诺在屋檐下愁眉不展,她冷哼了声,朝东边第二间屋子喊道,“老二媳妇,老二媳妇。”
    今日轮到刘花儿做饭,昨晚一家人没吃晚饭,宋氏自己有些承受不住了,故而声音急切,刘花儿慢吞吞应了声,宋氏横着眉,大步走向门口,破口大骂,沈芸诺转身欲回屋,猛地想起什么,望着院子对面的宋氏,神色不明道“娘,你们的屋子不漏雨?”家里的木盆水桶她用来接雨了,宋氏屋里若是漏雨,不会不问家里木盆的去向,除非,宋氏屋子里好好的。
    宋氏转过头,目光一闪,心虚地别开了脸。
    沈芸诺目光微沉,看韩梅从屋里出来,问道,“大嫂,你屋子可漏雨?”
    韩梅动作僵硬了一瞬,沉吟片刻,才道,“三弟妹屋子若是漏雨,等你大哥他们回来,抽个时间补补就好了。”随后绝口不提屋子的事情,等刘花儿和周菊出来,沈芸诺又问了一遍,听了她们的话,突然就笑了,所有屋只她和小洛住的漏雨,没有蹊跷她自己都不信,左右从她们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好在雨停了,沈芸诺去屋子和小洛说了两句,背着背篓去了山里。
    如她所料,不过一晚,蘑菇,香菇,鸡枞菌争相冒了出来,她不敢走远,摘了半背篓便回了,先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这才抱着小洛往屋外走。
    念她昨日帮忙抢了玉米棒子,石阶上搓玉米粒子的裴老头难得叫住她,“灶房还有馍和粥,你和小洛吃点吧。”
    “不用了,我带小洛回沈家一趟。”沈芸诺不想裴家不依不饶,回沈家是故意找的借口。
    裴老头不再多问,由着沈芸诺抱着小洛出了院门。
    ☆、第015章 大小姑子
    路滑,沈芸诺鞋子黏了泥,加之抱着小洛,走得极慢,平日一个时辰的路,今日到镇上都已经午时了,从昨晚开始两人就没吃东西,她担心小洛身子承受不住,找了一间面馆,要了两碗面,她裤脚鞋子脏了,反观小洛一身干干净净的,小洛筷子用得不利索,沈芸诺拿筷子替他夹断面条,又让老板拿了只勺子,“你拿着勺子舀了慢慢吃。”
    热腾腾的面,沈芸诺吃了个精光,又要了一碗水,等小洛慢慢吃完,说起自己的打算,“回去的时候娘给你买几个馒头包子搁在屋里,饿了就拿来吃,娘不会饿着你了。”
    宋氏管家,一家老小吃不饱,大人好说,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小洛两岁了,个子小,也不重,抱着他走了一路,中间歇了几次,可却不如想的累,小洛吃了大半碗就吃不下了,不舍地望着沈芸诺,“娘,我等会再吃。”面的味道好,他舍不得浪费,眼下肚子太撑,是吃不下了。
    沈芸诺一阵难受,垂眸望着小洛的肚子,“吃不下就算了,吃多了肚子不舒服,下次娘还带你来吃。”卖蘑菇能得不少钱,靠着裴家吃不饱穿不暖,她不想待下去了,可要搬出来,还得想法子重新分家,庄户人家最忌讳没有田地,下次分家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亩三分地过来。
    给了银钱,准备去宅子了,镇里的街道皆是石板路,小洛拒绝了她伸过去的手,清脆道,“娘,小洛自己走。”
    街道上的雨停了,沈芸诺牵着小洛,慢悠悠说起街道两旁的铺子,小洛两岁了,该知道些事情了,到一处低洼处,看着自己泥泞的裤脚和看不清颜色的鞋,就着积的雨水,将自己的鞋裤脚洗干净了再往宅子的方向走。
    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着,屋檐还滴着水,沈芸诺走上前,轻轻叩响了门,开门的是上一次的妇人,沈芸诺一脸歉意,“我找玉翠,下雨,泥泞路不好走,来得晚了。”
    妇人上下打量她一眼,又看一个孩子牵着她的手,转过身,缓缓道“等着,玉翠姑娘早上来问过两次了,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说着话,妇人已经走远了,不一会儿,玉翠来了,沈芸诺又解释了一番,搁下背篓,掀开上边盖着的野菜,蘑菇颜色娇嫩,新鲜得很,玉翠喜不自胜,再看沈芸诺裤脚和鞋子,猜到了什么,雨清晨停的,山里边水雾重重,沈芸诺裤脚鞋子看着干净,湿得很,该是来镇上特意洗过一番。
    为此,玉翠对沈芸诺脸色愈发好看了,野菜也新鲜着,今日摘的无疑,出来时她提着篮子,如此看,篮子还是小了,让妇人去厨房再提两个篮子过来,一边和沈芸诺寒暄,“今日下雨,镇上蔬菜摊都少了,还好你送了来,蘑菇野菜比东市那边一斤多一文钱吧。”
    她负责采买,主子给的银钱多,沈芸诺带了三种野菜,而蘑菇,香菇,鸡枞菌也有三种,今日饭桌上,主子该是能多吃一点饭了,因此愿意多给点银子,主子高兴,打赏下来的银子可不是三五文。
    沈芸诺感激一笑,拉着小洛道了谢,又问玉翠,“这两日山里蘑菇菌子多,野菜也长出来了,明日可还需要?”看玉翠穿着,宅子里该是有不少人,她想着一个赚钱的路子,不过费些时辰。
    玉翠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明日暂时不需要菌子,下次赶集的时候再送来吧,之后每次赶集可以送些菌子,明日,明日若有新鲜的蔬菜,可以送些来。”物以稀为贵,连着几次,主子们也腻了,不若隔几日一顿,主子吃得更开心。
    沈芸诺不笨,立即猜到了玉翠的想法,点头道,“行,明早我选几样今日没有的过来。”
    玉翠面露满意,照上次的法子给了银钱,蘑菇香菇鸡枞菌中,当属鸡枞菌最贵,香菇随后,蘑菇最便宜,三种算下来竟有九十多文,加上野菜,玉翠索性给她凑了个整数,一百一十文,小洛对银钱没什么概念,耳濡目染,从裴氏嘴里听到的也就几文,刚才吃面,一人五文,加起来有十文,十文银钱,可以买肉吃了。
    看沈芸诺将一百一十文兜进怀里,他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低着头,嘴角止不住挂着兴奋的笑,沈芸诺和玉翠告辞,拉着他走了两步才发现他不对劲,低声问道,“小洛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黑云压城,再等会怕还会下雨,沈芸诺抱起小洛,又问了一遍,小洛才回过神,眼里尽是喜悦,“娘,我们挣钱了?”问出口后又是浓浓的担忧,“奶会不会抢?”
    沈芸诺一怔随即笑了出来,伸手抚平他皱成一团的小脸,解释道,“不会,娘找个地方把银子藏起来,走吧,娘带你买包子去。”沈芸诺大方,买了三个包子两个馒头,又去布庄替小洛买了一身衣衫,衣衫比布匹贵,想着宋氏霸道的性子,买成衣较好,背篓里没东西了,沈芸诺将小洛放进背篓,说说笑笑地回家。
    刚踏进裴家院子,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上房堂屋里坐着一个子,裴老头一脸是笑,刘花儿牵着小栓,眉眼带着讨好,围在一个女子身边,端茶倒水,好不热络,沈芸诺挑了挑眉,听背上的小洛叫了声大姑,沈芸诺心里有谱了,怕是宋氏大闺女裴娟回来了,村里说起裴娟,说法不同,有人说宋氏当初为了银子将裴娟卖到刘山村去了,随后看刘家赚了钱,又找上门忏悔向裴娟祈求原谅,巴巴让裴娟跟她回家,刘家重情重义,这才开始让裴娟和裴家走动,还有人说宋氏本是和刘家挑扁担亲,奈何,刘家姑娘心气高,穷也不乐意嫁到裴家来,主意落空,宋氏这才问刘家多要了聘礼,无论何种说法,宋氏在裴娟身上赚了钱不假。
    重男轻女的年代都骂女儿是赔钱货,可庄户人家,甚少会给女子陪嫁的银钱,加女儿收男方家里的聘礼,说起来,是赚了才是。
    沈芸诺朝堂屋瞄了一眼,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回了屋。
    裴娟从沈芸诺一进门就见着她了,本以为她会主动和自己打声招呼,不想一声不吭回了屋,面上不喜,刘花儿懂得看人脸色,对着西边屋子嗤鼻道,“大姐,咱家三弟妹可不是个好惹的,昨日我不过和小洛开玩笑吓吓他,三弟妹倒好,抓着我家小栓脱了裤子,一巴掌落了下去,小栓屁股上现在都疼着呢。”
    裴娟抬眸,轻描淡写地扫过刘花儿奉承的脸,“她自来不喜欢和人撕破脸,除非被人得罪很了。”裴娟心里通透着,沈芸诺不做农活,性子软极为好说话,更不会和人红脸,不是迫不得已,又怎会为难小栓,她和沈芸诺没有多少交集,不予置评,对刘花儿,她心里是存着怨恨的,宋氏当初应下她和刘文山的亲事,想的便是拿了聘礼给裴万说亲,刘花儿能嫁到裴家,是用她的聘礼换的,刘家还穷的那会,她回娘家刘花儿没少给她甩脸色,一切,她都记着呢。
    人便是这样,贫困时冷嘲热讽恨不得踩上一脚,一旦翻了身,轻视的嘴脸立即换成了谄媚,刘家挣了钱,那样的嘴脸是她见得最多的,这也是她还愿意回来的原因,她喜欢裴家人小心翼翼接待她的情景,不管是裴氏还是刘花儿。
    刘花儿一脸悻悻,转而又道,“前两日,三弟妹去镇上买了不少好东西,细面粗面都有,还有鸡蛋,说给小洛补身子吃的,被娘训斥了一通,东西也收了。”看裴娟一脸好奇,刘花儿重新振作起精神,送沈芸诺如何得的银子,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口干舌燥时,看沈芸诺牵着小洛站在门口,刘花儿不以为然,“三弟妹还知道回来?大姐与姐夫都回来好些时辰了,三弟不在,你别带着小洛乱走,否则村里人说起闲话,三弟难做人,小洛也抬不起头来。”
    刘花儿话说得隐晦,屋子里的人哪没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和刘文山说话的裴老头立即冷眼望了过来,当着刘文山的面不好训斥刘花儿,眼神暗含警告,刘花儿咬着唇,哼了声。
    刘文山国字脸,浓眉大眼,肌肤黝黑,发髻上金钗闪闪发亮,一身墨色长袍,图案复杂,人规矩坐着,说话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而裴娟,长相随了宋氏,细长脸,柳叶眉,双唇红艳,一头珠翠,金的银的,都戴在头上了,身材胖,一袭湖绿色长裙衬得整个人珠圆玉润,前者彬彬有礼,后者嚣张傲慢,怎么看都不像是两口子。
    沈芸诺问宋氏有点事,早晨,有人进了她的屋子,听了刘花儿的话,她神色平静,“爹,您一直在家?”
    “三弟妹,见着大姐姐夫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别让姐夫觉着我们家穷得连基本的礼貌都忘了。”刘花儿不喜裴老头向着沈芸诺,语气极为刻薄。
    ☆、第016章 分家目的
    裴老头剜了刘花儿一眼,朝沈芸诺解释,“你娘早上洗衣服,去你屋里拿了水盆。”沈芸诺走的时候给门上了锁,宋氏手里有钥匙,本是件小事,裴老头却极不自在。
    沈芸诺眉色淡淡道“原来如此。”
    裴老头老脸发红,说起裴娟带回来的礼,“你姐带了些衣衫回来,晚点叫你娘给你拿。”刘家有钱,刘壮穿过的衣衫也新着,宋氏的意思给小金和小山,家里五个孩子,他不能太偏心了,况且,宋氏去沈芸诺屋子里究竟是端水盆还是做其他,彼此心知肚明。
    刘花儿不乐意了,“大姐带回来七套衣衫,小金三件,小山两件,剩下的两件可是给我家小栓的。”说完,注意着裴娟脸色,看她没反驳,刘花儿又有了底气,讽刺道“三弟妹,你手里不是还有银钱吗,买一尺布回来替小洛做身新的多好?”
    沈芸诺挑挑眉,推了推手里的小洛,“叫大姑,大姑爹,娘出门办点事,你在家好好的。”宋氏趁她不在开了她的门,小偷行径也不为过,而且,她觉着屋子漏雨有蹊跷,眼下她还说不上来。
    小洛懂事的叫了声,“大姑,大姑爹。”
    裴娟不冷不淡地点了下头,刘文山则亲切得多,朝小洛招手,“来,大姑爹给你糖。”在农家,糖是个精细玩意,沈芸诺买了一次却只有几颗,刘文山伸手从怀里掏出三颗递给小洛,笑得温和。
    沈芸诺有事交代小洛在家等她,转身走了,小径上遇着宋氏,韩梅,身侧站着位女子,鹅蛋脸,柳叶眉,肌肤莹白如雪,穿了身米分红色衣裙,村子里难得的美人。难怪村里人说起裴秀,皆说她不一般,这份容貌嫁到庄户人家,可惜了。
    裴娟回门,宋氏让周菊去上水村买肉,和韩梅两人磨豆子,准备吃顿好的,当然,目的只为裴娟给裴秀说的亲事,对方在刘山村有三十多亩地,家里请了长工,宋氏眼里,能花钱请人的都是有钱人,庄户人家忙不过来,找亲戚帮忙管饭就成了,哪像夏家那么大的手笔。
    “娘,夏家说了,您和爹若同意,过些日子就让媒人上门提亲……”说起自己的亲事,裴秀红了脸,羞赧地低下头。
    见此,宋氏一脸是笑,“我啊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不就是希望你嫁得好帮衬你几个哥哥?这事我和爹说了,该是没问题的。”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庄户人家喜欢儿子,宋氏也如此,对女儿不上心,可是裴娟成亲,宋氏拐过弯了,女儿养好了能挣不少银子呢。渐渐,裴秀成了她的心头肉,她只想裴秀攀高枝帮衬家里,如今遇着夏家,她自然不会错过。
    抬起头,前边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宋氏脸上的笑抿成褶子,“瞪什么瞪,想扑过来撞倒我是不是?好你个老三媳妇,我就知道你是个心肠歹毒的。”想着若非沈芸诺,小女儿和夏家的亲事可就是铁板铮铮的事实了,嗓门立即大了起来,“老三媳妇,你这个不孝的,竟敢撞我,真是没天理啊,我裴家怎么娶了这种媳妇……”
    沈芸诺噙着笑,笑意越来越深,视线落在她和韩梅提着的水桶,目光陡然转冷,一字一字顿道“娘大声些,我也好奇,别家可有婆婆偷偷备了钥匙趁人不在偷偷溜进屋拿东西的。”
    说完这句,径直走了过去。
    宋氏声音一哽,一时失了言语,反应过来,布满褶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搁下水桶,欲和沈芸诺对骂,韩梅拉住了她,“娘,看天色怕又要下雨了,大妹还在家里等着呢。”
    裴秀没想沈芸诺是个笑里藏刀的,杏目圆睁,看沈芸诺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喃喃道,“三嫂,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有些变了。”韩梅不欲多说,“娘,快些回吧。”
    宋氏缓缓顺着胸口,良久,重新拎着水桶,咬牙道,“不为着秀秀,也要分家,整日看她在跟前晃,不是折我的寿吗?”夏家不想和沈聪有瓜葛,若沈家仗着秀秀嫁得好,在外边打着夏家的名声干些坏事,如果知晓娶了沈家女回来弄得家里名声不好,当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奈何,反悔已来不及了。
    乌云散开,村子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光中,宋氏也急了,“走快些,早点吃晚饭。”
    回到家里,宋氏安排刘花儿生火,韩梅做饭,周菊洗菜,自己在堂屋拉着裴娟说起裴秀的亲事来,“娟儿,秀秀和我说了,夏家真的说让老三一家分出去,就找媒人上门提亲?”
    裴娟磕着瓜子,鄙夷地看了宋氏一眼,伸手又拿了一颗扔进嘴里,才道,“夏家家大业大,自然不愿意和那些地痞子有所牵连,我和夏媛关系好,她从中问过了,难不成娘舍不得三弟一家?”
    宋氏呸了声,“你三弟妹好吃懒做,分出去才好。”顿了顿,叹气道,“可说得容易,分家总得有个名头。”沈聪还活着,宋氏不敢得罪沈聪。
    “这有何难?”睡着,裴娟舌头一翻,侧身吐出瓜子皮,掖了掖嘴角,不以为意道,“三弟妹不会做农活,庄户人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你将她们分出去也算人之常情,有了媳妇,孩子,一大家子不可能养懒人。”
    宋氏脑子灵光一闪,重重拍了下自己大腿,“还真是这个理。”望着白得不正常的天际,站起来叫裴老头,“你去请里正来家里吃饭,去大哥家把娘和大哥也叫过来。”
    宋氏不喜欢裴元户,然而分家这样的大事,知会一声比较好,站在门口,看沈芸诺回来了,手里拿着新买的锁,转好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老三媳妇,我拿着你屋子里的钥匙也是担心你马虎掉了钥匙,一家人住一起都这样,你买把新锁回来防贼呢?”
    沈芸诺取下旧锁,连着钥匙一并给宋氏,“娘说对了,真是防贼的,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娘大声嚷嚷,可是心虚?”
    宋氏气得呼吸不畅,念着马上就要分家了,懒得和她多说,“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哼。”
    裴老头面露迟疑,哪有只分老三出去的说法,以后老三在村子里抬不起头不说,旁人对他也会有指手画脚,小声和宋氏商量,“老婆子,不如再等等吧。”
    “等什么,你还有多少年可以活?难不成要等你入黄土了秀秀守完孝再说亲,我告诉你老头子,秀秀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不为她着想,我自己去。”宋氏越看沈芸诺越不耐烦,不分家,一家子都不得安生,语声一落,抬脚就往外边走,裴秀着急了,分家的事情,宋氏出面和裴老头出面就是两种说法,着急道,“爹,您就依着娘吧。”
    看着裴秀精致的小脸,裴老头一脸无奈,盯着沈芸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抬脚走了出去,到院子里,忍不住回眸叮嘱裴秀,“秀秀,咱兴水村不兴刘山村的规矩,你脸上的东西,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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