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分分秒秒的走着,有人心急如焚,有人气定神闲,据十一点还差半个小时,庄顺来和潘爷已经来了,这次丁越营和方谦也一起来了,四人径直来到骰子台前。
    抱拳拱手后,昌伯说:“我们南经理从来不会迟到,他会准时到。四位稍候。”
    没人知道昌伯在想什么,但他气定神闲不急不躁,跟南凯风一样,既没有担忧、也没有胜券在握的样子,看不出来他对今天的赌局是否有把握。
    丁越营等三人和潘爷坐在骰子台前,不经意的左顾右盼,但并未发现什么特别异常的情况。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赌场的大门打开了,南凯风徐徐走进,南凯风没有随从,手上也没有拿任何东西。进门的南凯风一身笔挺的天青色西服,外披一件深灰色大衣,裁剪得当,显得整个人身长玉立,气度不凡,与西服同色系但颜色更浅的衬衫和一个黑色丝绒领结,衬托得南凯风儒雅风流,却不失沉稳气度。
    丁越营早就听说过关于南凯风的一些情况,但是,当南凯风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还是不由得一怔。
    南凯风朝着丁越营等四人一一拱了拱手。然后坐在骰子台的右侧座位,问:“我听昌伯说丁老板和潘爷想玩大点儿,玩多大,玩几把,凯风愿闻其详。”
    潘爷说:“玩什么都行,您是庄家,您说话。”
    南凯风答道:“听说潘爷的三军玩得炉火纯情,昌伯还想再切磋一下,潘爷觉得如何?”
    潘爷点头,说:“好,三军”。
    南凯风接着又问:“丁先生想赌得大一点,但凯风不知二位想赌下多大的注,下什么注呢?”
    丁越营沉声道:“我们赌生死?”
    南凯风轻描淡写说:“原来几位想赌性命啊?”
    庄顺来说:“南先生,你误会了,我们赌的不是人的生死,是赌场的生死。
    ——我庄顺来是粗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公共租界里不能有两家赌场,要么你达运死,要么我鑫通亡,今夜之后,这公共租界我们两家赌场只能留一家。”
    南凯风道:“哦?那另一家呢?”
    庄顺来又说:“我们今天带来了我们鑫通的地契和房契,不知道达运的地契、房契在不在南先生手里?
    ——谁输了,谁把自己赌场的地契和房契交给对方,带着自己的人马立刻离开,这地和房子就是赌注,如何?”
    南凯风说:“庄先生,达运的地契和房契都在我楼上的办公室里。既然你们喜欢这样玩,那我们达运奉陪。
    ——子佩。”
    章子佩就在一旁:“是,南先生。”随即上二楼去了。
    二楼那个最大、最豪华的包厢中坐着六人,他们是从特别通道上楼的,章子佩上楼拿了房契、地契,然后把六人请到楼下。
    为首的一个体态干瘦、留着如银须般的山羊胡子,但目光如炬;其他还有四人岁胖瘦不均、年纪也有差距,但均气度不凡,而且都穿着长袍马褂。其中还有一个是穿着制服的,是租界警探——赵吉英。
    六人刚一出现在楼梯口,南凯风立刻起身上前去迎接,并拱手作揖,道:“各位前辈,给你们添麻烦了,快请坐。”众人一边拱手还礼,一边向骰子台走了过来。
    还没等南凯风介绍,为首的干瘦者说道:“我们认识一下,老朽黄廷云。”一听黄廷云大名,丁越营等三人立刻起身拱手道:“黄老爷子,晚辈给您请安!”见状,潘爷也起身拱了拱手。潘爷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到上海数月的丁越营他们是知道的,黄廷云是目前上海青云帮辈分最高的老爷子。青云帮是江南第一大帮,自清咸丰年间创立,一代代往下传,到如今辈分最高的就是“观”字辈,在上海青云帮中一呼百应,连盛葆霖的“启”字辈都要比他低上两个辈分,盛葆霖见到他也要行大礼。
    黄廷云转了一头,看向一个文质彬彬的长衫中年人道:“老四,都介绍介绍。”
    听得黄廷云的吩咐后,那壮汉点头称是,依次介绍,说道:“这位想必大家都认识,是我们公共租界的真神,巡捕房的赵大探长。”
    然后说:“这是小沙渡的伍文定。”一个年纪约莫50岁左右,头大但中等身材的人起身拱了拱手。
    接着道:“这是闸北的杜宁生。”一个气质沉稳,略显年轻的起身拱了拱手。
    又道:“这位是十六铺码头的贲老九。”此人身材高大,气质粗野,一个剃得光亮的头在灯光下更是闪眼。
    最后才说:“鄙人八仙桥的陆见于。”
    丁越营等四人都一一还礼,他们知道了,这次不光是公共租界的大佬和探长来了,连法租界和华界最有影响力的人都聚齐了。
    南凯风叫到:“各位前辈有劳了,请大家坐下说话。”
    偌大的骰子台四周是这样分布的:
    代表庄家摇骰盅的昌伯在上首正中间,昌伯的左侧是黄廷云、伍文定、贲老九,右侧是南凯风和杜宁生。
    骰子台的下手,潘爷坐正中间,与昌伯相对,丁越营和庄顺来在其左侧,方谦在其右侧。
    骰子台的左面坐着赵吉英,右面坐着陆见于,两人对相。
    这时,陆见于说道:“老爷子,您请。”
    黄廷云缓缓地说:“你们两家的事,这两天在上海滩传得沸沸扬扬,既然一定要分出高下,那也好啊。
    ——我们五个人,不想管你们两家的恩怨,也不管你们谁家赢、谁家输,我们只是受盛先生之邀前来做个见证人,这也是我们上海滩的老规矩。
    ——丁先生,你看看我们五个可做得这个见证人呐?”
    丁越营知道他们五个人的名声和个人信誉度,说道:“你们都做不得,那上海滩也没人做的了。我们没有意见。”
    黄廷云听罢说道:“那,既然双方都认可我们五个,那今天老朽就两句话:
    不论是你们哪一家,愿赌就得服输,赌输了就得认。
    如果谁输了又不守规矩,那我们几个只好一齐教教他,让他晓得上海滩的规矩。”
    众人皆点头称是。
    赵吉英朗声道:“鄙人今天对你两家的恩怨没有兴趣,更做不了这个见证人,但是我不允许在我们公共租界出任何治安事件。
    ——任何人敢做违反租借法律的事,本人责无旁贷。
    ——我和弟兄们都在对面的茶楼里,告辞”
    说完赵吉英起身,大踏步出了门。
    这时,昌伯说话了:“丁老板,你们想怎么赌?”
    丁越营看着潘爷说:“潘爷,您看呢?”
    潘爷说:“昌伯,老规矩怎样,我猜三个骰子数,三个都中,算我赢;只要有一个没中,就算我输,一局定输赢。
    ——如何?”
    昌伯说:“既然是赌地契和房契,这么大的筹码,那一局定输赢也太过草率了,三局两胜如何?”
    潘爷和丁越营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说:“好,三局两胜。”
    南凯风说:“黄老爷子,各位前辈:
    今晚我们这三局两胜,筹码是我们达运的房契、地契,还有鑫通的房契、地契。谁家输了,把自家的房契地契交给赢家。
    ——为保双方不得反悔,我和丁先生把房契、地契都交出来,由见证人保管,您看如何?”
    黄廷云点点头说:“嗯,那交给老九吧。”
    章子佩起身放到贲老九面前,丁越营也起身递给了贲老九。
    黄廷云看了一眼陆见于,陆见于提高音量,拉长声音,朗声道:“猜骰子数——三颗全中鑫通赢——没有三颗全中达运赢。
    三局两胜——输家赌场之房地一律归于赢家。”
    说罢问:“双方还有没有问题?”
    丁越营说:“还要加上一条,输家永远不得再在公共租界开设赌场。”
    陆见于看着南凯风说:“南经理同意加上这条吗?”
    南凯风说:“同意。”
    陆见于又道:“好,加上一条,输家永远不得再在公共租界开设赌场。
    ——查验赌具……”
    昌伯将骰子和骰盅往丁越营面前推了过去,潘爷拿起骰子又看又摸,随即将骰盅上下里外的查看了一番,方道:“没问题。”
    陆见于见状道:“好,开始——”
    话音尚在,昌伯手里的骰盅已经哗哗作响,骰子一刻不停地在响,昌伯的身体仍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右手持盅,上下左右不停地摇晃着,左右像一个钉耙五指叉开紧紧地扣在桌上,一动也不动。昌伯的速度之快,令人炫目,大家只看得见黑色的骰盅像一阵黑色的烟雾一样上下飞腾,骰子不停地响,响声急促好像一大群人围着一面大鼓,同时间快速地敲着,鼓点既急速又混乱。
    所有的人都被这场景镇住了,只听得见自己心中的那只雄壮的公鹿在原野上奔跑。
    而潘爷很特别,他的眼睛没有在看任何东西,整个人像银行门口的那对石狮子一样,一动也没动。
    “啪——”骰盅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落定了。
    约莫2至3秒,潘爷缓缓睁开双眼,不紧不慢地说:“三个3。”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一直仿若置身事外的黄廷云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骰盅一开,果然是三个3。陆见于说道:“第一局,鑫通赌场赢。”
    丁越营等三人面露喜色,潘爷未动声色,南凯风和昌伯也未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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