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洛阳看牡丹,却思漠北戍边关。
    鸿鹄燕雀安相处,举目长空月正圆。
    却说李从珂所奏两事,都被皇上准了,除封为潞王外,又委其为凤翔节度使。朝中官员们大都有点愕然。按照成例,一般王子封王,很少再拥有兵权的,更何况主宰一方的节度使呢?尽管安重晦、冯道出来阻拦,皇上还是没有听从他们的。这分明是削弱了安重晦的权利。下朝后,安重晦心事重重地走着。刚出东掖门,冯道急走几步,追上他道:“皇上准了潞王的折子,丞相有何感想?”
    这冯道是瀛州景城人(河北交河东北),原是幽州刘守光的参军,刘守光被李存勖打败后,冯道也被捉拿到晋阳(太原),张承业早就耳闻冯道的“道德文章”,就把他推荐给李存勖。一直做到了户部尚书,翰林学士。曾主编、印行了《易》、《书》、《诗》、《春秋左氏传》等九经。李嗣源登基后,很是重视他,拜他做了右丞相。但他从不揽权,朝中大事都是左丞相安重晦一人做主。安重晦只把他当成“皓首穷经”的文人,对他丝毫没有戒备心理。他见冯道这样问,笑笑说:“哦,冯丞相以为如何呢?”
    冯道毕竟是文人心性,不假思索地道:“潞王所上条陈,皇上都准了,看来潞王已经不是那个草头将军了。”
    “哼哼,”安重晦冷笑了两声道,“你道是潞王的想法?是那个范延光从中捣鬼,不必多虑,老夫自有妙策。”
    冯道豁然开窍:“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行伍出身的大相公竟有如此的韬略,原是在潞王府里有高人指点呀,老夫明白了。”
    安重晦突然想起自己所说的“女儿要嫁就嫁个真皇子”的话。忙对冯道说:“冯相,前几天,老夫下边的人从河北带来两坛‘万家烧锅’,早就想请承相过府小酌几杯,不知冯相肯赏光否?”
    冯道很是愕然,安重晦从未这样看重于他,此时相约,定有文章。冯道知道他与李从珂的龃龉,本不想掺和进去,如若不去,肯定要得罪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骨之臣。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仍装作爽快地道:“好啊,早就听说安夫人的好厨艺,一直无缘品尝,如今又有美酒相邀,如此老夫就从命了,哈哈。”两人出了东掖门,各自上轿离去。
    李袭佶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今日皇上驳了安重晦,他决不会甘休的,不定生出什么事端来。”他停下脚步,对紧跟在后的李从珂道:“殿下,老臣想知道,这两道奏折出自谁手?望殿下明示。”李从珂迟疑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是原卫州太守范延光大人的意思,前则范大人被安重晦罢了官,到洛阳投奔于我,在一起说话时,说到朝政,从珂也很认同,就委托范大人替我写了两道奏章。”
    李袭佶没有想到李从珂这般直率,笑着说:“只知殿下为人率直,无防人之心,今天看来,果然如此,问一答三呀。”
    “哈哈,从珂防谁也不能防你李大人呀。听我父皇说过多次,在卫州杀那景高娃,若没有李大人周全,从珂真不知是何下场。李大人对从珂恩重如山,若不直言倒是从珂小气了。”李从珂真诚地说。李袭佶颔首而笑道:“哈哈哈,既然殿下如此信任老臣,那老臣再说几句。今日皇上扫了安重晦的面子,他心里肯定不受用。他有拥戴之功,又跟随皇上多年,皇上对他言听计从。范大人不知为什么得罪了安重晦,听说还抄了他的家。在这个关头,殿下不避嫌疑,竟把他请进府里。难道殿下不知,安重晦的眼线遍布,恐怕早被他得知。你须设法保全范大人,否则要遭安重晦的暗算。”
    李从珂不以为然地说:“在我府上,谅他安重晦不敢加害于他的。”
    “但愿如此。殿下可知,吏部与枢密院都是安重晦的天下,既能罢你的官,也能复你的官呀。这一罢一复就将范大人握在股掌之中了。还是多加小心为好,老臣告辞了。”说着,李袭佶刚要上轿离开,李从珂忙叫住他道:“李大人慢走,从珂想请教大人,该如何保护范大人,请大人明示。”
    李袭佶沉思一下道:“哈哈,就将今日之事告诉范大人,他会有自全之策的。告辞。”
    李从珂回府后,把马缰递给一个家人,没有回内室,直奔后园子里去了。他进了园门,转过几道回廊,就听到从“溢春榭”里传来悠扬的琴声。他虽说不很懂音律,但仍是觉得很是好听。他以为是范延光在里面操琴,心里赞许道:“先生真是多才多艺。”他不假思索地进了门,原是青儿坐在桌旁操琴,范大人在一边眯着双目击节,一副陶醉的样子。这二人也许太投入,竟没有发觉李从珂的到来,直到李从珂叫了声“好”,两人才都停下,青儿立刻站起身,施一礼道:“青儿不知殿下到了,请殿下恕罪。”
    李从珂笑着说:“不知青儿还有这等手段,弹得很好呀,接着弹呀。”
    “不敢,夫人的琴技,胜过青儿万分。”
    范延光看着李从珂道:“准了吗?”
    李从珂点点头道:“准了,父皇封了我王位,并领凤翔节度使。”
    范延光站起身,激动地在厅内踱着步,搓着手道:“好呀,好呀,皇上圣明呀。青儿,你禀告夫人,弄几样小菜过来,我要给殿下贺喜。”青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范延光关住门道:“殿下,今天在朝堂上,安重晦说些什么?”
    “哈哈,今天让他丢了脸面,这老儿恐怕不会甘休的。”于是,李从珂将今天上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范延光说个清楚,并把与李袭佶分手时说的话也告诉了他。他听后陷入沉思,道:“看来李大人所言不谬呀,恐怕安重晦是不会甘休的。殿下,你须再进宫一次,见见皇上,将我与殿下的交情,如实禀告皇上,最好能讨皇上一纸任命,尽快将在下安顿个一官半职,不然操纵在安重晦手里的吏部说不定要另给我个任命,将你我分开,然后再收拾我。只要有了皇上的任命,他才奈我不得,这样才能保全在下。”
    李从珂点点头,如有所思地自语道:“哦,怪不得李袭佶大人说,范先生有自全之策,原来如此呀。”
    他心里赞叹着二人的心有灵犀。
    “范先生,从珂早就想好,此次我领兵凤翔,定要给你讨个名份,只是还不曾禀报父皇。”
    “殿下误会我的意思了,只要跟随殿下,名份不名份倒没有什么,我是怕安重晦从中做鬼,将我调往他处。”
    “父皇既然封我做节度使,自然要给我专閫辟举之权,先生不必多虑,我午后就进宫求见,请皇上恢复你的官职,随我到凤翔上任。”
    “如此甚好。”
    却说安重晦回府后,就吩咐下人预备一桌丰盛的饭菜,说是今晚冯相要过府饮酒。安排妥当后,就独自来到书房,坐在里面一直不肯出来。安夫人也看出他的不悦。悄悄来到书房,见安重晦正倒背着手在不安地走动着,从外厅踅到内室,又从内室踅到外厅。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便上前说道:“老爷,今儿驸马爷托人给你送来几篓柑橘,还有几把和田玉壶。来人说,托付给老爷的事尽力周全。驸马爷有何事办不了,还要托老爷?”
    “哼,石敬瑭最怕这个贱种得势了,曾不止一次地要老夫在皇上面前多替他美言,可皇上对那个贱种却圣心眷恋,老夫也奈何不得。不仅封了王,还实授了凤翔节度使。石郎得到这消息非气死不可呀。”
    “我说老爷,你可千万不要多管他家的事,万一管出个好歹来,咱可担待不起呀。”
    “妇人之见!你懂得什么?那贱种生得隼鼻鹰目,又有军功,不是个好惹的主。秦王、宋王都斗他不过,皇上千秋后,到底谁能坐了那把龙椅还未可知。即使把皇位传给秦王或宋王,有他在也很难坐稳,万一他登了大宝,我们安家可要遭殃了。”
    安夫人笑着说:“老爷想得太多了,一个拣来的平山娃,皇上会把江山传给他?皇上又不是没有儿子。”
    “咳,世事难料呀。当今皇上是晋王的儿子吗?不也是坐了天下?这个贱种真是似有天助,如今又延聘了范延光做幕僚,如虎添翼呀。你须进宫一次,见见你表妹,她正得宠,要她在皇上面前说说。”
    “既然老爷这么想,那我明日就去见她。”安重晦点点头,如此这般地给安夫人说个仔细。
    “对了,你说冯道这老儿,晚上要到家里来,找他来做甚?”
    安重晦笑了笑说:“难道夫人忘记了?要给兰儿寻个真皇子。这事还得你说呀,老夫张不开口的。”
    “哦——”安夫人恍然大悟,道:“老爷是让这老儿保媒呀,好的,那就让奴家张口。”
    夫妻二人计议停当。
    李嗣源用过午膳,刚说要回后宫歇息片刻,只见太监任本光来报,说潞王李从珂有事求见。李嗣源一听很是高兴,正想嘱咐他几句,就传旨在兴圣宫偏殿召见。李从珂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偏殿,见父皇正歪在卧榻上。李嗣源欠欠身子道:“是珂儿呀,你来得正好,本来想明日传你进宫的,想不到你却先来了。看来我们爷俩想到一起了。坐下说话。”李从珂没敢坐下,行过觐见礼后,仍是站在那里。李嗣源“嗨”了一声道:“你知道,朕最不喜欢那些个繁文缛节了,今日又无外人,不要拘礼,有事直说。”
    “谢父皇。儿臣不日就要赴任,想再看看父皇,与母后道个别,顺便问问父皇还有什么嘱咐的。”李嗣源听后很是高兴,从卧榻上坐起来道:“好,还是珂儿想的周全呀。也没有什么,朕担心的是凤翔的治理,那里可是中原的门户,百姓们历经多年战乱,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了,除军务之外,安民也很重要呀。”
    “儿臣也正为此事发愁。儿臣只懂得带兵打仗,却不知道如何与民休息,所以儿臣想向父皇要个人,随儿臣到凤翔治理百姓,请父皇恩准。”
    “哈哈哈,你如今是王爷了,又领了节度使,你有举荐之权,看上谁直接给吏部说一声就是了,不必禀报。”
    “此人却不行呀,安相国罢了他的官,恐怕吏部是无能为力的,没有安相国的话,吏部也不能办呀,所以儿臣想要此人,请父皇恩准。”
    “你说的是谁呀,对你这般重要?”李嗣源疑惑地问。李从珂就把范延光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李嗣源听后,沉思了片刻道:“你说的那个范先生朕认得,是昭帝旧臣,进士及第,是个饱学之士,难得的人才呀。如此说来,那个范先生还是珂儿的大媒呢,此人有胆有识,可以堪当大用。”李从珂不知父皇说这句话是褒还是贬,心里不免紧张起来,忙接过话说:“父皇,儿臣与那刘小姐是两情相愿,与范先生无关,请父皇明察。”
    李嗣源笑着道:“哈哈哈,我儿不必如此,父皇不过一说,那件事都过去了,不再提了。我看那刘姑娘很好呀,只要孩儿高兴,父皇也高兴呀。”说着,李嗣源想起了魏氏,想起了自己与魏氏的桩桩往事,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他忙把头扭向一边,沉重地接着说:“这些日子,总是梦见你母亲,她还是那样子,一点也不老。你母亲命薄呀,说走就走了,要是活到现在该是多好呀。”李嗣源也许真的动了感情,泪水扑簌簌地滚下来。李从珂见状,忙走向前劝慰道:“父皇且莫如此,母亲虽然去了,孩儿还是孩儿,父皇保重身体要紧呀。”
    “罢了,不说这些了。你说的这个人,朕准奏,就派范延光到凤翔做太守,领凤翔判官。没有埋没他吧,让他随你到凤翔上任。”李从珂听罢,忙跪下道:“儿臣替范先生谢父皇大恩,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的嘱托,纵是千难万难,也要把父皇交代的事情做好。”
    “哈哈哈,珂儿也会说这些废话了,是跟范先生学的吧。哎,对了,你们在卫州杀那个景高娃,那些个案宗是这位范先生写的吧。”
    “是的,儿臣上的那两道奏章,也出自范先生之手。”
    “呵,今日朕还纳闷儿,珂儿的文章做得怎那么好?原来有范先生相助,差点把朕也蒙过去。”说着李嗣源大笑起来,李从珂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李嗣源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说道:“很长时间不曾这样笑过了,今日笑得很是爽快呀。珂儿是个老实孩子,上不欺天,下不欺地,最主要是不欺心,能做到这点很不容易呀。范先生是个人才,今后你要多向他请教,但也不要让他糊弄了咱们,要记住呀。”
    “儿臣记住了。”
    “你打算何时动身,朕要亲自送你。”
    “明日儿臣就到各营挑选精兵,再招募一些新兵,老兵不能总聚在一起,日子久了,容易生事。儿臣想把新兵老兵混编在一起,防着老兵生事。儿臣还想选一些懂得农事的兵勇,并征调些农具……”
    “要农具做什么?那东西又不是兵器。”李嗣源不解地问。李从珂从容地答道:“儿臣想,我朝初立,国库空虚,这些年又是连年战火,百姓们忍饥挨饿,苦不堪言。又要糊口又要养兵,实在负担不起。儿臣打算到凤翔后开些荒地屯田,争取明年粮食自给,减轻朝廷和百姓的负担。不知这招儿可使得?”
    “好呀!”李嗣源一拍大腿,激动地站起来,在殿内踱了几步,来到李从珂跟前,拍着他的肩膀道,“百姓家里,长子是最晓得过日子了。珂儿不愧是朕的长子,处处为父亲着想。好呀,就这么做。若你们那里成功了,朕就向各地推广。有些个人,总是削尖脑袋,想方设法地向朕要这要那,若都像珂儿这样想,朝廷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说着,李嗣源拉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珂儿呀,你跟随父皇打了这些年仗,身不卸甲,马不离鞍,刚过几天安逸的日子,又要出去了,你不怪罪你父皇吧?”李从珂忙跪下道:“没有父皇的疼爱,孩儿哪有今日?为父皇分忧解愁,是孩儿的责任所在。孩儿就是赴汤蹈火,纵死千次也报答不完父皇的恩情。”
    李嗣源把他扶起来,感叹地道:“荣儿只知道与那些个文人清客们厮混,从不晓得帮朕做些什么,他若有你一半的心性朕也就满足了,他除了能吟几首歪诗外,别的什么也不会,厚儿才十岁,刚开蒙,何时他们也能帮父皇做事呢。”
    “父皇不必操心,弟弟们年岁尚小,长大后自然会知道为父分忧的,二弟诗书具佳,比儿臣强多了,儿臣就写不得诗,做不得画。”
    “那些个玩玩可以,论起治理国家来,屁用不顶。先帝既能吟诗,也能唱戏,还不是输在这上面。你要多替朕管教管教荣儿,要他尽点心,朕打算让他也随你去凤翔,跟你学学兵事,你看如何?”
    李从珂不曾想到父皇会提出这样的想法,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怔在那里。李嗣源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笑着说:“不是要他去做监军,只让他帐下听用,要他吃些苦,受些罪,要他知道父兄的不易,这对他也是个历练,也许他能有些感受。”
    “儿臣不是此意。二弟心性至高,平常也清闲惯了,哪里能吃这样的苦?万一惹出事端,儿臣不好应付。”
    “谅他不敢,朕会给他说清楚的,珂儿只管放心。要他好好听话,安心学些治军之道,若敢为幼不尊,你就替父皇教训他。等过个一年半载地,朕就召他回来,也放他个节度使。”
    “父皇既是这样说,儿臣就带二弟前去凤翔。”
    “好,等你准备好后,再禀告朕,选个黄道吉日,朕要亲自送你们兄弟赴任凤翔。”
    李从珂拜别皇上后没有出宫,就直接到了后宫,要与当今皇后曹氏道别。其实他对这个“母亲”并不存什么好感,小时没有少听她的恶言恶语,如今她贵为皇后,从礼节上又不得不如此。他也想趁这个机会让皇后劝劝皇上,不要让秦王去凤翔,万一他与下边的将领们闹出不愉快,让自己为难。他也希望二弟能长些见识,将来为父皇分忧。可又怕与二弟处不好,心里很是矛盾。
    皇后住在明宫里,这明宫原是则天皇帝在洛阳的行宫。自从进宫后,皇上选择了一个最大的宫殿让她住进去。李从珂在一个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明宫。李从珂一进门,就行了个二跪六拜的大礼,朗声说道:“孩儿见过母后,祝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曹皇后见李从珂行这样的大礼,心里很是受用,坐在一把团龙大椅上,笑呵呵地说:“起来吧,都是自家人,还行这样的礼。快坐下吧。”
    李从珂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刚要说话,皇后却说道:“你父皇给你封王了吧,封了个什么王呀,说说看,让哀家也高兴高兴。”
    李从珂这才抬起头来。半年多不见,皇后明显变老态了,本来就很长的脸,两腮的肉也耷拉下来,使她的脸更显得长了。李从珂道:“父皇封孩儿为潞王,实领凤翔节度使,过几日就要去赴任,特来向母后道别。”曹皇后听了,点点头道:“该给你封王了,从荣封的是秦王,从厚封的是宋王。都成王了。好呀,咱家一门老小,都成王爷了。听你父皇说,若不是你打了那安重晦,早给你封王了。你怎么去招惹他呢,你父皇一天也离不开他,他有拥戴之功,论功劳呀,满朝的大臣都不及他。以后可不要招惹这姓安的了。凤翔离洛阳好远呀,就这么着又把你打发出去了?跟你父皇打了这么些年仗,也该享受享受了,怎么又要出门了?”李从珂笑笑说:“谢母后挂牵孩儿,孩儿记下了。凤翔是中原之门户,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为防契丹、吐蕃打过来,孩儿秉承父皇的旨意,到那里去戍边守土。”
    曹皇后对军国大事从不过问,也不知眼下是个什么形势,听到李从珂这样说,以为又要打仗了。忙问道:“什么?又要打仗了?”
    “没有,是怕他们打咱们,所以父皇才派孩儿去那里驻防。”李从珂解释道。曹皇后似乎明白了,点着头说:“哦,哀家知道了,那你就去吧,要好好替你父皇看好门,哀家老了,也走不动了,就不送你了。荣儿这孩子,有两个多月不来看我了,住在这里像个活监狱,这么大个地方,走也走不出去。你告诉荣儿,要他来看看我,哀家想他呀。”
    他见皇后问起李从荣,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马上接过话头道:“是的,孩儿一定会告诉他,要他来看望母后。不过父皇说了,要二弟随孩儿一起去凤翔,恐怕二弟以后也不能常来看母后了。”
    “你说什么?荣儿也要去?这可不好,你们都走了,谁在洛阳帮你父皇呢?使不得。”曹皇后听说李从珂要带自己的儿子李从荣去凤翔,立刻把脸耷拉下来,嘴里嘟囔着,“这个老东西,想绝后呀,待我去问问他,当上皇帝了,就不管我死活了,这可使不得,荣儿还小呀,才十七岁了,那里兵荒马乱的,使不得呀。”
    李从珂暗自笑了笑说:“母后,孩儿也不想带二弟去吃苦,可父皇想让二第去学学兵事……”
    “学什么兵事?在朝里就不能长本事了?把我的孩子送那么远,哀家到要问问。你去吧,哀家这就给你父皇说去。”
    这时,一个宫女从外面进来道:“禀告皇后娘娘,安相国夫人来看望娘娘了。”曹皇后一听,立刻转怒为喜,欢喜的了不得,对那宫女急切地说:“快、快请进来呀,我们老姐妹怕是半个多月不见了,哀家正想找她说说话呢。”话音刚落,安夫人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进了宫门,刚要行礼,看到李从珂在那里坐着,斜了他一眼,就没有跪下去,只是道了个万福,旁若无人地说:“皇后姐姐呀,几天不见,又精神了许多。姐姐一向可好?妹妹给你请安了。”
    曹皇后也离开座位,迎了下来,拉着她的手道:“哎呀呀,都是自己姐妹,还客气什么?来人,快看座。”安夫人毫不客气地坐在皇后身边。李从珂想上前问候一声,但安夫人目不旁视,仿佛他不在场一般,只管与皇后说着话:“我说老姐姐呀,您是吃了什么宝贝,怎的越发年轻了,你看这脸上的肉,粉嘟嘟的,哪像个五十多岁的人?若说姐姐像个十七八岁的大小姐也没人不信呀。”
    “就你会说,都老得走不动了,你就只管打趣我,你这张油嘴,怕是刚吃了蜜吧。”
    “哈哈哈”两人都大笑起来。曹皇后一抬头,见李从珂还没走,赶紧说道:“珂儿,还不见过安夫人。”
    “安夫人好。”李从珂施一礼道。“呀,这不是大相公吗,怎的就没看见呀,臣妾怎敢承受呢?如今大相公是王爷了,成心要折杀臣妾吗?”安夫人阴阳怪气地说,李从珂听后,心里很是不快。本想要与她理论一番,但又觉得与女人是说不清的,于是,他鼻子“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转身离去了。
    安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对皇后说:“哎呀呀,我说老姐姐呀,你看这阿三,真是有了王爷的脾气,臣妾不曾说他什么呀,怎的就这样下去了?臣妾倒没什么,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这要是做了皇帝,还不把我们都杀了呀。”
    曹皇后听罢,浑身一阵颤栗,觉得后背直冒凉气,镇静了一下道:“你这张破嘴呀,混说什么?有荣儿、厚儿,皇上怎会把江山传给他?这种大事,可不敢乱说。”
    “我也是生气才说的。老姐姐呀,你在深宫里,也听不见外人说什么,你可知外人都如何说?都说大皇子鹰鼻隼目,心肠恶毒,再加上又立有战功,手下有许多将领跟随他,如今又被皇上放了节度使,权利就更大了。听我那老头子说,节度使可了不得,手下有钱有兵,有好几万人呢。二皇子为人忠厚,到现在只有一个秦王的封号,并无实权。三皇子年龄又小。真要是有一天争起来,怕二位皇子不是他的对手……”
    “休要再说,你难道不知,皇上有过旨意,不要女人干涉朝政,你一个大臣的夫人,怎么敢议论这种事呢?”曹皇后虽然这样说,但也感到毛骨悚然,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她深深地喘口气道:“是什么人这样胡说。皇上多次说,大皇子忠诚仁爱,又懂得孝道,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定是有人挑唆。你可千万不要再说这些混话。”安夫人碰了个钉子,但她心里很清楚: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忙换了一种口吻说:“臣妾也不相信这些鬼话,只是刚看到大皇子这般无礼,生气才说的,是不是的,给姐姐提个醒罢了,姐姐千万不要多想。”
    曹皇后颤巍巍地重又坐下,看着渐渐远去的李从珂背影道:“哼,这孩子,跟他娘一个脾气,吃不了一点话头。你只能对他好,有一点不如意,就给你使性子。多亏他娘死的早,不然就更没有我的活路了。休要与他一般见识,咱还说咱的。今儿咋就想起看我来了?”
    “早就想看姐姐了,只是不得空闲。您是知道的,我家那个老头子每天五更不到就上朝,回来也没有个准时,到了家还是没完没了的忙公事,每天围着他转,难得落个空闲呀。”
    “是呀,这我知道,皇上离不开你家老爷,没有他,哪来咱家的江山呀,咱们姐妹也就没有这个福了。哦,对了,看见你表妹了吗?”
    安夫人笑着说:“还没有见皇后,臣妾怎么敢去看她呢?也是多日不见了,也不知他好不好?”
    只要一提起“百花羞”王淑妃,曹皇后心里就有一肚子不快,碍于安夫人的情面,只好隐忍不发,但还是忍不住的说:“你说你这个表妹,百般都好,就是太过于狐媚了。你可要替我说她几句,皇上也上了春秋的人了,朝廷里又有那么多的事。听太监们说,她每夜都要皇上陪伴。皇上的身子骨打熬得住吗?为了咱大唐江山社稷,也要她压着点性子,不要总是迷惑皇上。”
    安夫人笑着打断皇后的话说:“老姐姐呀,咱都是过来人,知道这事的分寸,男人若说要咱,咱敢不给么。男人们谁不是这个毛病?想起来就急风暴雨的,你若不给还不把咱吃了?我妹子要是听了我的话,侍候不好皇上,就怕皇上不依呀,皇上要是怪罪下来,你可要替我兜着呀。”
    “哈哈哈,你这个泼皮户,仔细你这张破嘴,怎敢说这样的浑话。放心吧,真要是皇上怪罪,姐姐替你兜着。”
    俩人又说笑了一会。
    曹皇后又想起安夫人刚才的话。心里又是一阵不快,她收住笑容,严肃地对安夫人说:“你把在外面听到的那些话,不妨也给你妹妹说说。说到底她也是厚儿的母亲,也给她提个醒,再说皇上也爱听他的话。可不要说是哀家要你说的,你可明白?”安夫人从没有见她这般模样,忙毕恭毕敬地点点头道:“臣妾谨记,那臣妾就告辞了,去见见臣妾的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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