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耀八方威似电,文惊四座语如雷。
    往时攻城掠地将,却是经天纬地才。
    却说李从珂与范延光只管在万和楼说的痛快,不觉天已转黑,店家打烊了,二人才想起了回去。李从珂雇了两顶软轿,一前一后地向将军府缓缓而去。刘夫人看到天色已晚,仍不见李从珂回府,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她让丫鬟青儿唤来葛三,对他说:“你们将军不到午时就出了门,到现在还不曾回来,你带几个人到外面去找找,看是不是又吃醉了酒?”葛三答应一声就要走,夫人又喊他回来,顺手拿起一件棉袍,递给葛三道:“相公走时,也没穿件棉衣,天凉了,把这个也给他送去,要他披上。”葛三接过棉袍刚出大门,就看到那两顶软轿已停在门口,轿帘一掀,李从珂从第一顶轿子里下来,看到葛三出来,忙对他说:“你快回去告诉夫人,就说她的恩人来了,快些备上好茶,到书房相见。”葛三见他这样说,很是好奇,等他看到是范延光从另一个轿子下来时,心里才明白了。在卫州葛三曾见过他,也知道他曾与将军将那景高娃活剐了。于是,他忙上前去与范延光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二人进了府门,范延光仔细打量起这座府邸,但见雕梁画栋,斗拱飞檐,青砖碧瓦,气势非凡。雪白的照壁上绘有一只斑斓猛虎,那虎雄踞青山,腾云驾雾,大有破壁而出的感觉。转过照壁,两侧是一溜五间的青砖瓦房,是杂役佣人们住的地方。再往前看,又一座朱红门楼挡住他的视线。李从珂带他进了这座门楼,里面更是别有一番光景了;庭院四周全是二层房屋,一座亭阁矗立在院中水塘的中央,一条曲径经由一座小石桥蜿蜒直通亭阁的门口。范延光在李从珂的带领下,刚踏上了那座小石桥,早有使女青儿开了那亭阁的朱门,躬身候在门边。李从珂边走边说:“先生,这里便是书房。这里的书都是薛王的,从珂也看不懂,摆在那里充样子,可不要笑话我呀。”“殿下说哪里话,殿下命系于天,自有神助,非常人能比。就说我们杀景高娃那件事吧,在下以为殿下定要闯祸了,说不定要获罪呢,可先皇不仅没有治罪于将军,反而荣升定州节度使。”“说来惭愧,还没来得及禀报要你到定州任职,赵在礼、张破败二位将军就起事了,发生了魏州兵乱,紧接着就跟随父皇南征北战,不得闲暇,从珂对不起大人呀。”“哈哈哈,将军莫提此事了,若不是魏州兵变,住在这里的恐怕还是薛王呢。”二人说笑着进了书房,刚刚坐定,刘夫人也跟了进来,一进门先给范延光道了个万福,然后生生地跪在地上道:“民女刘延英见过恩人。”范延光见状,急忙站起来道:“夫人千万不要多礼,要折杀老夫了。如今您是何等身份,在下怎敢受此大礼,夫人快快请起。”李从珂在一边插言道:“夫人常说,当初若没有范大人,就没有她的今日,还说一定要好好酬谢范大人呢。”
    “是呀,我也时常想起此事,若不是范大人的三寸口舌,小女断不敢那样放肆。想我一黄花女儿家,怎就着了你的道?偏跟着相公去了定州。若是遇到歹人,我的一生算是葬在范大人手里了。”
    “哈哈哈。”刘夫人这半认真半玩笑的话,引起了在坐几人的大笑,使女青儿也偷着抿嘴笑起来。
    “夫人言重了,在下不过多了几句嘴而已,还是你们前世修来的姻缘。若不是将军敢于为民请命,怜香惜玉,如何得到刘小姐的芳心?纵是让在下说破嘴皮,又有何用呢?”几个人都会意的笑起来。故人相见,话自然就多起来,他们在一起只顾说话,不觉时间已过初更。
    这时,青儿走上去给范延光斟了杯茶,范延光偷看了青儿一眼,立刻被青儿的姿色所倾倒。这青儿原是薛王李存礼的侍姬,生得百媚千娇。薛王被石敬瑭打败,便被乱军所杀。其家眷嫡亲,也被石敬瑭斩杀,李嗣源知道后,严厉斥责了石敬瑭的滥杀无辜,才把那些家院使女保了下来。李从珂入主薛王府后,本来要将这些人遣散,但偌大一个王府,也需要人打理。就把这些人留了下来。其中也包括薛王李存礼的几个侍妾。李从珂与夫人正新婚燕尔,对其他女人也不曾存非分之想,只把这几个侍妾作成粗使的丫鬟。由于青儿年岁不大,不过二八光景,生得又乖巧可人儿,聪明伶俐,并且也是卫州人氏,很得刘夫人的喜欢,就把她作为自己的贴身使女。
    范延光笑呵呵地道:“殿下的府里可谓花红柳绿,尽享人间乐趣呀。”说着,范延光的眼神又一次盯上了青儿,越发地感到青儿乃国色天香,百看不厌,只看得青儿浑身不自在。这一切没有逃过李从珂的眼睛,他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主意。他故意把话岔开道:“夫人,范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从珂今日得一良师,今后大人就住在府里。夫人去告诉下人,把园子里的那几间房子收拾出来。范大人喜欢清净,今后就住在那里,从珂也好时常去请教。”刘夫人答应一声,就与青儿一同出去了。
    不消一个时辰,葛三过来禀告,说屋子已经收拾停当,范大人可以去歇息了。李从珂与范延光寒暄了几句,范延光在葛三的引领下,来到了他的住处。
    这是一座歇山三楹小殿,原是薛王李存礼与侍妾们欢宴的地方,外人是不得入内的。房屋虽说不大,但陈设却很是精致。正堂门口是一片绿茸茸的草地,不远处便是一泓池水,碧波荡漾,柳摆和风。尤其是水边的一座亭榭,看似一艘画舫。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溢春榭”。进得大门,就是正堂,堂中央坐北朝南摆放着一张硕大的楠木八仙桌,朱红色条几,正中墙上悬挂着一副中堂,范延光近前一看,却是当朝怀素手书狂草“德昭日月。”两侧是四套茶几坐椅,一张名贵的波斯地毯,铺在当庭。西墙边置一香案,案上没有香炉,却放有一架古琴。范延光较通音律,看到这架古琴,很是高兴。急步趋前,伸手轻拨,声音清脆悦耳。打开旁边的角门,就是睡房了。这睡房的地上,铺满了松软的羊毛地毯,两盏红纱罩灯放在梳妆台两侧,照得房屋红云笼罩。挑起床幔,便是一张睡橱,这睡橱出奇的大,雕得更是精细,大红色的锦缎棉被已经铺好,被子上竟绣有鸳鸯戏水的图案。范延光看了,冷冷地笑了两声。他哪里晓得,这里曾是薛王与侍姬们过夜的地方。
    范延光一屁股坐在松软的睡塌上,感叹起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自语道“昨日还露宿街头,今日却到了这温柔乡里,时运多变竟如是耶……”他只顾在那里胡思乱想,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
    这时,隐约听到有人敲门,他踅回大厅,问道:“谁在外面?”
    “是奴家青儿。”
    范延光忙把门打开,青儿一步跨了进来,唬得范延光倒退了两步,定定神问道:“姑娘何以夤夜到此?”
    青儿也不答话,回头将那大门落了阀,又回过头来给范延光深深道了个万福,低着头道:“贱妾受殿下、奶奶之命,前来侍奉大人。”说着径直向睡房里走去。范延光这才从惊悸中醒过来,说道:“姑娘且慢,我二人素昧平生,岂可越礼?请姑娘速回,否则范某愿露宿街头,请姑娘速回。”
    青儿转过身,惊愕地问道:“大人莫不是嫌弃贱妾?是贱妾品貌不端?”范延光这才看清,青儿的眼里分明还含着泪水。
    “姑娘差矣!姑娘国色天香,鄙人岂有嫌弃之理?只是初次相识,在下安敢造次。多谢姑娘的美意,请姑娘速回。”
    青儿拭去眼角的泪水,又施一礼道:“大人,青儿虽是二八年华,早若残花败柳。听奶奶说,大人崖岸高俊,一腔正义。若蒙大人不弃,青儿愿侍奉左右。”说着,青儿跪下不起。
    范延光看着跪在脚下的青儿,心里涌出一种爱慕,他伸手把她扶起,叹口气道:“姑娘请起,莫要折杀在下了。你我二人同病相怜,都乞食于外人,自然应相互照应才是,只是姑娘青春妙龄,在下恐辱没了姑娘……”
    “大人此话差矣,小女子生不由己,14岁被卖到薛王府邸为奴,自去年被薛王纳为侍妾后,一直饮恨偷生。如今得遇大人,是青儿前世所修,若大人不嫌弃青儿,青儿愿以身相许……”
    范延光本是个多情善感之人,又见青儿说出这等话来,情不自禁地将青儿揽入怀抱,青儿就势依偎在他的身上,二人相拥着滚在那张大床上……
    就这样,范延光就住进了将军府,成为李从珂的幕僚。范延光见李从珂这般诚心相待,甚是感激,为报李从珂的知遇之恩,他认真而又不厌其烦地给李从珂传授用兵、治国之道。什么“孙子兵法”“四书五经”、“孔孟要义”等,他恨不得将平生所学,传授给这位年轻的将军。李从珂天生聪慧,再加上范延光传道得法,渐渐地从一个只知攻城略地的“草头将军”变成一位文武兼备的帅才。正如范延光所言:“将军多年征战,靠的是英勇神武,用于一战一役尚能取胜,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穷兵黩武,用于大局,则嫌不足。‘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先帝年轻时,何等英雄。征契丹、平幽州,尤其是夹寨大胜,使敌闻风丧胆,朱温曾感叹道‘我生子若猪狗,鸦儿(李克用)生子若虎狼’。那是何等荣耀。后来却为何百官离心,将帅离志,死于非命?就是因为其只善攻城,不善攻心,为将则游刃有余,为君却勉为其难。我曾三次上折子,要尽快开科取士,换取天下士人之心,但都被驳回,当时先皇只顾得排除异己,自己享乐,根本顾不得收取士人之心。落了个‘风闻言事,狂悖犯上’的罪名,贬我到卫州做了个五品知府。若御全军,须御其将;若御其将,须予其利。如此方能上下同意,将校一心,挥鞭所知,摧枯拉朽,立不世之勋业。”
    李从珂心领神会。
    这天,二位研讨了会儿《中庸》,便到园子里散步,范延光看着这湖光山色,亭台楼阁感叹道:“真是人间仙境呀,只可惜不是久留之地。”
    “大人为何这样说?”
    “嗨,在下本不愿说,说了又怕殿下误会。”
    “大人千万不要有顾虑,但说无妨。”
    “殿下与安重晦的龃龉,满朝尽知,安重晦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当今皇上对他言听计从,殿下为人率真耿直,迟早被其所害。即使皇上不降罪于你,秦王与将军将来也必有一争。一旦安重晦与秦王搅在一起,党同伐异,殿下恐难于立命。必须早日离开洛阳,手中握有兵权方可自保。”
    李从珂听了这话,倒吸了口凉气,不相信地摇着头道:“大人的话言重了吧。从珂从来没有与二弟相争的心思。如今皇上春秋鼎盛,压根儿就没有立储的打算,现在说出这样的事,为时过早。”
    范延光笑笑说:“殿下太率直了,当今皇上曾有过做天子的打算么?为什么先皇一样容不下?怕的就是有人借此事而进谗言。皇上健在,是殿下之福,皇上万一龙体欠安,殿下就是想做一普通百姓都难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呀。我们见面时说的那些事情,我看时机已到,待我为殿下写好奏章,相信皇上一定能准。我们趁这个机会早日离开洛阳,一来躲开这个是非之地,二来也为朝廷护好西北边陲,岂不两全其美?若等到那时,再想走也不可能了。”
    范延光的话牢牢攥住了李从珂的心,他沉思了半晌,点着头道:“居安思危呀,先生说的对,那就烦请大人尽快写吧。”
    范延光替李从珂写了两道奏折,一道是加强凤翔兵防之事,另一道是尽快开科取士之事。写完后,李从珂又与范延光推敲了半夜,第二天就托秦王李从荣把奏章转给皇上。第二天早朝时,李嗣源就读到了他的奏章,甚是赞许,心里默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道珂儿这一年多的书没有白读呀。”他立刻叫来太监任本光,要他到李从珂的府上传旨,明日辰时,李从珂兴圣宫见驾,商议所奏之事。李从珂接到皇上的旨意,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这是他一年多来,第一次要在朝堂上面见父皇。这可不是一般的召见,不是父子拉家常,而是在庙堂之上商议军国大事。第二天五更,李从珂在几个家人的陪同下,来到皇宫门口,在一声声“大皇子李从珂见驾”的宣呼声中,李从珂一身戎装地来到兴圣宫。殿内聚集了十多位大臣,都是当朝一品大员。除首席宰辅安重晦外,还有右丞相冯道,枢密使豆卢革、张居翰、李袭佶等。这些人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李从珂先行了跪拜礼,高呼:“儿臣李从珂,奉旨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便垂手站在一旁。“李从珂,前日你托秦王转来的奏折,朕已看过。你本待罪之身,在家反省,尚未予以惩处。竟敢妄议朝中大政,是何道理呀?”李嗣源故意冷冷地说。李从珂正打算跪下回话,李嗣源道:“不必多礼,站着回话。”“谢父皇。圣人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儿臣虽被父皇责罚,但儿臣谨记父皇教诲,不敢忘社稷大事。郑人子产言道‘苟利社稷,死生与之’。儿臣身为皇子,更应以身许国,不敢懈怠,所以才奏明父皇,请父皇默察儿臣之心。”李嗣源听后,心里很是受用,颔首而笑。安重晦眉头一皱,似有什么心事,用眼瞥了李从珂一眼,仍旧坐在那里没有出声。右丞相冯道躬躬身子道:“皇上,殿下天资聪慧,文武兼备,见识卓绝,真乃我大唐之福呀。”李嗣源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问道:“李从珂,云州、幽州守将,乃我朝心腹将领,契丹、吐蕃也派来使节,欲与我朝修好,若在凤翔派有重兵,有此必要么?这样做,是否让二州守将多疑,契丹、吐蕃对我朝产生戒心?”“父皇,吴、越、荆南、楚、闽,南方五侯,俱向我朝称臣,但长江、淮河、秦岭一带,仍是重兵把守。尽管契丹、吐蕃都遣使通好。但据儿臣所知,他们都在边境上屯集重兵。说是因防卫所需,倒不如说是觊觎中原。我朝危机尚在,应以武备而文功。”“请殿下言明,危机何在?”张居翰问道。“我朝初立,民心不稳,我朝危机不在边关,而在萧墙。先帝当朝时,不能枕戈待旦,且贪于享乐,上行下效,百官贪墨,群臣阿谀。虽然父皇已荣登大宝,但前朝奢靡之风,仍行于世,更不得掉以轻心。”“何为武备?何为文攻?”李嗣源接着问。
    “儿臣以为,一是精军,即将年迈体弱的士卒一律解甲归田,赠于适当土地与银钱,使之老有所养,老有所归。百姓见从军者能够得利,势必踊跃,父皇欲得虎狼之师,垂手可成。此为武备也。连年战争国家八年未曾开科取士,天下读书人眼望欲穿,此时开科取士,定能收复天下民心,为朝廷擢选能员,或入朝为仕,或主政四方,社稷何愁不平?此为文攻也。”李嗣源“哦”了一声,含笑看着李从珂。“那依殿下看,朝廷现在急务应在何处?”右丞相冯道问道。“外修武备,内修文功,与民休息。尽快组建精锐之师,奔赴边关,以防不测。派出使节,与各周边诸侯通使修好,加强西北防御。中原连年烽火,地广人稀,应将人口稠密之地,移民至中原一带,重农抑商,奖励垦荒。贞观之时,太宗皇帝曾下令,凡垦荒所得,三年不纳粮,既能促使生产,亦可与民休息。儿臣以为,此是朝廷急务。”安重晦干咳一声道:“臣想请教殿下,开科取士当以何为标准?”
    这个问题太有些刁钻,李从珂竟一时语塞,他略加思索道:“从珂只是提出奏意,至于取仕标准,自有几百年的成例,可由皇上与各位大臣共议。”李袭佶频频点头,觉得李从珂从小在军中长大,只晓得攻城掠地,想不到竟能说出这般道理,心中不由暗自赞许,断定从珂身后定有高人指教。但他不便说透。问道:“殿下所奏之事,正是当前急务,尤其是开科取士,更是我朝急中所急,天下读书人翘盼以久,依臣看,不必等到明年了,皇上荣登大宝,理应先开科取士,请皇上定夺。”李从珂知道李袭佶在支持他,心里十分感激,同时也觉得他的话很对。新皇登基,一个是大赦天下,再一个就是开科取士,借以收取天下人心。
    李从珂马上接过他的话头,对李嗣源道:“父皇,李大人所言极是,也正是儿臣所想。如今天下初定,须先收取民心,大赦天下,自然会放纵一些罪犯,引起一些苦主的不满,若此时开科取士,确能笼络天下士子之心,使不满者降之最小,请父皇定夺。”李从珂侃侃而谈,李嗣源洗耳恭听,笑着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珂儿进步很大,能够看出这样的大事,实属不易呀,可以担当大任了。安相国,你看呢?”安重晦听完李从珂的答对,心里一阵痉挛,他没有想到,这个一贯被他轻视的平山娃,竟有这样的韬略,心想:乱唐者,必其子也。他正在沉闷间,见皇上问话,急忙答道:“是呀,殿下似有天纵,学有所成,真乃皇上之福呀。”
    李嗣源笑着点点头。严肃地说:“李袭佶,开科之事由你筹办,不必等到明年了,今年就给朕选些好官出来。”
    “是。”李袭佶答道。
    李嗣源转向李从珂,笑着道:“珂儿,枢密院与朕早就拟定了你的爵位,本打算过几日再昭告天下,依朕看就不必了。钦天监的人说,今儿就是个吉日……”李嗣源说道这里,看了安重晦及在座的各位大臣一眼,接着道:“李从珂接旨。大皇子李从珂,英勇善战,屡建奇功,着即封为潞王,实领凤翔节度使。枢密院即刻颁布诏书,送达各州府县。尔等即可招募兵勇,到凤翔一带驻防,不得有误。”
    众大臣不曾想到,皇上对这个义子的感情竟如此之深,竟然违背礼制,亲颁诏书,这是很少有的。安重晦见状,心里暗暗叫苦。在场的大臣们,纷纷都向他贺喜,并都一一行了参拜之礼。李从珂刚要谢恩,安重晦却说:“皇上且慢,老臣有话要说。”李从珂警惕地看着他,以为他又出来使绊。其实安重晦不是为他封王的事,做为皇上的义子,又立有战功,封王是迟早的事,安重晦想拦也是拦不住的。他是为李从珂拥兵凤翔,心里感到不安。李嗣源看了他一眼道:“安相国莫非有异议?”
    安重晦上前一步,施一礼道:“臣以为大皇子封王那是理所应当的。秦王李从荣,天资聪慧,酷似皇上。为大唐社稷着想,皇上应让秦王多加历练。以堪大任。潞王征战多年,战功卓绝,而今又深谙安帮治国之道,臣以为应让潞王留在朝中,协助皇上治理天下,以保我主江山万代。”
    十几位大臣都知道安重晦此言的弦外之音,无非是说潞王非皇上亲生,不该予以兵权,秦王才是皇家正统,当以大任。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十几位大臣齐刷刷地看着皇上。这时,李袭佶上前一步道:“皇上,臣有话要说。潞王十四岁跟随陛下,英勇善战,文韬武略集于一身,立有不世之功,完全可以独挡一面。凤翔乃我朝西北门户,兵家必争之地。安大人难道不知,秦王尚还年幼,未曾亲历战场,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向皇上交代?”
    安重晦被李袭佶驳得无话可说,刚要摆出丞相的架子,李嗣源道:“爱卿言之有理,秦王年少无知,未曾上过战场,断不能担此大任,待时机成熟,再让他出来不迟。从珂既然已封了王位,理应要为朝廷分忧了。珂儿,你上前来。”
    李从珂见父皇召唤,急忙走到龙案一边。李嗣源语重心长地道:“珂儿,安相国说你深谙安帮治国之道,可以帮父皇治理天下了。依朕看你还不能留在朝里做事。我朝初立,四方尚无绥靖,有你在西北边陲看守门户,父皇很是放心,就能一心一意地办好朝政。你一定要好好用心,不要辜负朕与众爱卿的嘱托。你能领会朕的一片苦心吗?”
    李从珂深深地点点头。
    李嗣源所说的这番话,以其是说给李从珂听,倒不如说是说给安重晦听的。事已至此,安重晦只得一言不发地退到一边。
    “父皇放心,有孩儿在凤翔,决不会让那些觊觎中原的人得逞。”
    “好,朕要得就是这股豪气。”李嗣源说完,把话一转道:“那开科取士的事,众爱卿以为如何?”
    安重晦正在懊恼,觉得脸上很是无光,见皇上岔开话题,忙奏道:“开科取仕,乃国家抡才大典,若掉以轻心,准备不足,恐弄出笑话。以臣看还是暂缓半年为好,从容着手办理。”安重晦说完,看着右丞相冯道,冯道也觉得皇上对李袭佶太过于重用,这么大一个肥缺,全给了他一个人。正打算附议安重晦,李袭佶却说:“皇上,依臣看,不必再等了,殿下所奏极是。如今天下初定,民心思安,朝廷也正需要人才。安相国说从容准备,微臣不敢苟同。科考制度,延续了几百年,自有成例。已经八年不曾开科。新皇登基,民心所向,若此时开科,正是时机。”
    李嗣源点着头道:“爱卿所言极是,你就好生准备去吧。”
    安重晦看无法改变皇上的主意,心里很是不快,但他为人深沉,别人是看不出他此时心里的真实想法。连忙顺着皇上的意思说道:“既然皇上以为此时正好,那李大人就好好体念圣恩,将此事办好。都知道,李大人世代忠良,想必一定会为朝廷选出忠良之才的。”
    满朝都知,李袭佶的祖上是玄宗朝有名的奸相李林甫,在马嵬坡兵变中,被乱军所杀,李袭佶对此讳莫若深。安重晦这样说,实是有意羞辱他,但又找不出破绽。冯道听了,面露喜色。忙答腔道:“是呀,李大人,大人忠心事国,必能为朝廷选出忠良。”
    李袭佶脸上一阵发烧,很不自在。
    “父皇,儿臣觉得二位丞相,似乎话中有话,庙堂之上,不应如此。请父皇明察。”李从珂明知他二人是在嘲讽李大人,因而不平地道。
    “殿下这话是何意思,莫非李大人不是忠良之臣?”安重晦反问道。李嗣源心里明镜似的,很清楚安重晦的话中话,也知道这位宰相是不愿意吃亏的。怕他们无休止的纠缠下去,忙制止了他们的争论。
    “好了。诸位爱卿不必争执了,朕意已决,按适才所说办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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