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喃喃说:“不好这么说的。不好像你这么说。”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反驳,只是一味否认,不肯把那些巡夜的人称做妖孽。恐惧已经深植在骨子里。
    刘小花便问:“那洒到地上的金银珠玉,谁去收拾?”她记得早上出去的时候,地上什么也没有。
    “各处收拾各处的,过一段时间便收在一起,溶了做成金砖,攒够了砖,便用来筑楼盖房。”伙计说“我来的时候,城里还只有十八条街,现在已经有二十八条长街了。”
    玲珑听得气不过,讥讽道:“你们深受其害,却不止不想法子摧毁这地方,反而还助其扩张,使得它更加繁盛。边帮着它,再边调过头,去害自已的同胞?!你们是疯了吗?”
    为首的这个伙计只是默然。
    其它的伙计们都有几分不自在,有个人打头嚅嚅说:“可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也都是可怜人。又不像仙上有那样的本事。”
    说完,又加重了语气,重复道:“我们都是可怜人。并不是有意害人。”伙计们纷纷应合。
    玲珑气道:“你们想自由自在,人家就喜欢被困在这里?别人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却时刻想着,把自已的罪转给别人受,这样坑害别人,还说不是有意的!我自生也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说着怒火冲冲地掏出那碇金子,就向他们砸去“你们不死不老,一生一世困在这里也是活该的!这就是你们的报应!任凭你们说得再可怜也没有用!”
    那群伙计见金碇砸过来,也不敢避,个个表情惶恐。只说:“我们并不是有意的,仙上何必如此苛责我们呢?我们也只是可怜人而已。”表情十分不忿,又是委屈。
    玲珑简直无言以对。对打头跪着,还在为自已忏悔的伙计说“这么一比较,原来你竟还是个长了脑子的好人。”
    别的伙计不悦想要辩白,可介于玲珑的身份,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是如此,心意却是不改的。只是小声说:“求仙上怜悯一二,仙上现在这么想,只因为仙上还没有吃够这里的苦头,将来若是仙上落到我们这样的境地……”
    玲珑斥道:“我就算是被困死,也不会去厚颜无耻地害别人!少拿你们自已的心思去度量别人。”
    伙计们俱是沉默。大约是不想跟她争执罢了。
    刘小花让悔恨不已的那个伙计起来,问他:“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别的修士们来过?”
    那伙计擦泪,摇头,略为歉意道:“你们初来时,听你们相互称呼,以为你们是乞丐帮。也全然没有往仙家身上想。要不然,也不会让那个小子做出折辱仙上的事情来……”连忙小心翼翼地看了玲珑一眼。生怕她会恨屋及乌。小声问刘小花:“不知道仙上们,可有解法?”
    周青正色道:“你们自已根本是什么都不知道,没头没尾,这事要从何解起?我们是修士,又不是菩萨。我阿小师叔祖就算是有本事,也没有地方使。”
    伙计们顿时个个失落异常。
    玲珑更是失望,原来这些人身上,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没有,她能离开的希望又更渺茫了一点。
    “仙上们就没有办法吗?”那些伙计怀抱着一线希望不肯放弃追问。
    刘小花问“你说的大屋是哪个地方?”
    一提起大屋,那个伙计立刻就想起什么来,眼睛一亮说“大屋里还有一样东西。恐怕是有用的。不过搬不来,要请仙上们自已去瞧。”
    原来他所说的大屋就在城中心。看上去是极普通的一个院子。但却并不是黄金的,而是青砖。不知道存世多久,看上去破破烂烂。在周围的黄金屋对比之下,更显得寒酸。
    刘小花几个人在伙计的带领下进了大屋,便看到他所说的东西了。
    那是一个真人大小的雕像。看上去,应该是个少女。身姿婀娜。全身上下雕刻得无一不精致,一晃眼简直会以为要活过来似的,可她却没有脸。
    伙计把那个盏放到雕像前的案上去。
    想必这个盏原先就是在这里盛放供品的。
    刘小花在墙边站了半天,对伙计说:“你们先回去吧。”
    伙计们不大情愿走。犹豫不决地。可又不太敢去违背她的话。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点怪怪的。”程正治嘀咕“怎么像庙似的。”
    见刘小花一直没动,问“你在看什么?”
    刘小花对他招招手。
    他连忙跑过去,才发现墙上有画。虽然墙皮斑驳,但还是有些完整的地方。看得出是叙事画。
    第一幅画,画的是一群人与很多人搏斗,最后取得了胜利,这群人也身受重伤。
    第二幅画画的是,这群人站在一个庙前,庙里面供的是个年轻的男人,这个男人戴着黄金制成的面具,身上穿着金丝编制的华丽衣裳。
    第三幅画,画的内容却骤然一变。那一群人,只剩下一个了。他跪在年轻男人的雕像前,他面前是堆积得像山一样高的财富。
    第四幅画与第三幅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唯一的不同是,那个跪着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俱枯骨。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程正治摸着下巴说“我觉着,这是书生和女鬼的故事。你知道吗,我家乡有那么一个故事,说,一个赶考的书生,在一间破庙借宿,半夜遇到了一个女鬼,于是两个人就那什么了。这画上吧,他们是一群人,可能遇到了一群女鬼,结果大部份都那什么死了,只有他撑住了,把这些黄金抱来送给庙里供奉的菩萨,想让菩萨救自已,灭了女鬼。结果没想到他却还是死了。”
    玲珑不解地问:“那什么是什么意思?”
    程正治嗤道:“你不懂的。再多嘴问东问西,小心女鬼那什么你!”
    玲珑白了他一眼,问:“那你说,画上是男的,现在庙里雕像怎么是女的了?”
    程正治跑去围着雕像转了一圈,发现雕像跟基座是一体的,连着地面,是一整块。绝不是从别处换了。叉腰说:“这还不简单,我一看就知道了。”
    玲珑意外,问:“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那女鬼不服气,把菩萨像换成了自已的呗。”
    玲珑觉得自已跟他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何文儿到是被他说得毛骨悚然。贴着玲珑站了几步。玲珑嫌弃地甩开她的手“你走开点!”
    周青对刘小花说:“小师叔祖怎么看?”
    刘小花犹豫好一会儿却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们觉得,陪陵有没有可能不是名字?”
    程正治却突然指着那个雕像惊讶道:“小师叔祖,那个东西不是你的吗?”
    ☆、第88章 刘阿娇(四)
    刘小花顺着程正治指的看去,原来他说的是雕像脖子上挂的一颗珠子。
    刘小花不以为然说:“师父说过了,这种是护身的东西,寻常得很。”
    “是吗?程正治抓抓头。
    刘小花重新回到画前。
    她觉得,黄金城的事,想必是起于这个修得像庙的院子,也许最关键的点就在这几幅画上面。只要懂得这几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必对于解开黄金城的迷题有很大的帮助。
    于是一群人围在画前,盯着那几幅画看,恨不得能从上面看出花来。
    周青琢磨了半天说:“你们说,这画会不会是第一个人画的?”
    “什么第一个?”何文儿问。
    “那时候,还没有黄金城,只有这座庙。这群人与仇人打斗负伤,看到了这座庙,便到庙里来歇脚。结果心有贪念拿了黄金,他们有伤在身,肯定不会拿了就走,而是在这里过夜的。于是立刻就被困在了这里。”
    “既然都被困在这里,那其它人呢?第三幅就一个人了。”
    “他们无法离开这座庙,又没有东西可以吃。你们觉得,最后的这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玲珑和何文儿听得一阵干呕。想想自已身处的地方,曾是人间炼狱,就一阵阵地恶寒。
    周青却面色如常,继续说:“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把黄金都拿出来,求被供奉的这个人放过自已。到底未能如愿,最后守着黄金,饿死在了这里。死前画下了这几幅画。原意是告诫后人。接下来的事想想也知道了,他死后,再有人意外发现了这个地方,却都只依恋财富,没有人在意墙上的胡画。”所以黄金城才渐渐地得以发展扩大。经年积累,成了现在的规模。
    “哟,挺能编的。那你说,这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正治问“这庙总不可能凭空出来的吧?”
    周青说:“至于这个庙,我跟小师叔祖是一样的想法。”
    程正治惊道:“她什么都没有说你就能跟她一样?你是她肚子里的虫啊?”
    周青扫了他一眼,说:“小师叔祖说了,她觉得这个地方不叫陪陵。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那个盏上面不是写了陪陵吗?”何文儿问。
    “这里是陪陵,但是这地方并不是真叫陪陵。”刘小花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要怎么说。然后道:“你们说,我们夜里看到的队伍,看上去像不像送葬的队伍?”
    “那不是像,根本就是吧!”程正治怨道。
    “他们穿的官服,是哪个朝代的我虽然不认识,可不论是哪个朝代的,都说明死的人地位很高。地位很高的人,身后的事不会轻慢。大型的陵寝就像我们的房子一样,肯定有主人住的房间,和其它的房间之分。这个陪陵,可能就是区别于正陵的‘其它的房间’。虽然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但这种可能性很大。”
    大家沉思了好一会儿,玲珑问刘小花:“那为什么陪葬的金器物具上没有名号?”她正色说:“若是后事办得这么大,有百官出行,武将开道,就只有圣王、圣帝、圣皇子之流。王室陪葬的东西,都不会用现成的。全是现制。这种东西不只会写上是陪于哪个陵寝,还会有落款,篆刻逝者之名。这个为什么没名字呢?”她似乎对这种事情熟悉得很。
    程正治连忙说:“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玲珑看着他的表情,真是相当复杂。她还以为自已能靠着这个皇子翻身,却没想到是个这么………的人。
    程正治得意道:“你们说,什么情况下,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东西是你的。”
    何文儿疑惑说:“东西是我偷的情况下?”
    “呸!”程正治道“都说他地位不一般了。犯得上偷吗?”
    “那你说,是什么情况?”
    程正治哼了一声,对刘小花说:“他怕别人知道是他的。他见不得人。”
    何文儿嘀咕:“一个见不得人的,死了很久很久的,很有地位的人?这会是谁啊?”
    玲珑也沉思起来。
    只要搞清楚这个人是谁,离解开术法就近了一步。
    可在场的人,没有半点头绪。
    周青见刘小花一直站在壁画面前,过去问:“你在想什么?”他现在对这个小师叔祖很好奇。
    刘小花回过神,说:“我觉得这避画用你的推断来解释,有点牵强。如果是真的发生了那么多事,他想警告后来人,就应该把他们被困之后,杀人食人的过程也画出来。这样,不是更能起到作用吗?他为什么独独省略了最重要的内容呢?又不是没有地方画了。”
    周青也不由得沉思。
    “我想,他只画这么多,说明他要表达的东西,已经全部在这上面。”
    周青说:“可这说不通呀。这几幅画,根本连不到一起。”
    第一幅与人打架和第二幅一群人站在庙前。这两幅还是连贯的。
    第三幅一个人跪在雕像前,面前一堆黄金,与第四幅一个死人跪在雕像前,面前一堆金子。也是连贯的。
    可这前两幅和后两幅,之间也太跳了点。
    刘小花也搞不懂,这到底在表达一件什么事。有什么事,可以用写的啊。干嘛用画的。
    然后她突然僵住。
    周青发现她的异样,问:“你想到什么?”
    “等等!”她觉得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转啊转,可她怎么也抓不住。
    这时候,突然地,何文儿惨叫了一声。
    刘小花几个人连忙跑过去,就看到何文儿闭着眼睛站在雕像后面,对着那雕像一通拳打脚踢。边狂打,还在边尖叫。
    可大家绕过去看,她前面根本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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