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想当初族内要把老夫这一支开革出族,完全是无奈之举。而且就算不开革老夫这一支,老夫也依旧是一个钦犯,下场是一样的。所以,就在去年,老夫已经认祖归宗,重归太原王氏了。”
    听到现在,郭业已经基本上猜出了王圭今日前来的目的,含混应道:“王老先生认祖归宗,实在是可喜可贺。”
    王圭微微一笑,道:“既然秦国公也认为老夫应该认祖归宗,那今天这个忙您就非帮不可了!”
    “什……什么忙?”
    “就是您以赃物的名义扣留的那些琉璃器皿,那些都是五大氏族之物,和大德庙的和尚们毫不相干。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还请您高抬贵手,把它们物归原主吧。”
    第1744章 王圭的绝招
    要说郭业在大德寺一案中有什么明显的收获,那就是这一地窖的琉璃器皿了。
    五大氏族就算是发明了廉价琉璃的制取方法,那所谓的廉价,也是相对而言的。
    尽管不知道五大士族制取这些琉璃器皿的成本究竟是多少,但是郭业估计,总成本最少也要一百万贯钱,四五百万贯钱也很有可能,就是一千万贯钱也说不定。
    这么一大笔钱财的损失,即便对于五大士族来讲,也算是伤筋动骨了。敌人损失,就是自己得利。
    从这个角度来讲,郭业的收获还真不小。
    而且,郭业扣下这批琉璃器皿的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的。
    大德寺内总共有两个地窖,一个地窖内关押了三十二名女子,另一个地窖内,就是这些琉璃器皿了。
    既然关押那些女子的地窖是和尚们挖的,那有什么理由不能怀疑另一个地窖也是和尚们挖的?
    有什么理由不怀疑这些琉璃器皿也是赃物?
    所以说,郭业查封这些琉璃器皿完全是合理合法,即便是在李二陛下的面前,郭业也有话说。
    更何况,李二陛下有旨,这个案子由郭业全权负责,不必经过刑部,也不必经过自己。
    郭业干起这个假公济私的活来,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大德寺一案郭业已经基本审完,这批琉璃器皿的归属郭业也有了安排。
    他准备把这些琉璃器皿按照赃物处理,全部没入宫中,献给李二陛下。
    消息传出去之后,顿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五大士族找了无数人前来关说,没想到最后,竟然说动了老王圭出马。
    郭业一脸的难色,道:“您老人家要是吩咐别的事情,郭某人一定照办。不过这件事么……这可完全是公事。您老人家一生清廉自守,刚正不阿,不会这老了老了,还要教我这个当晚辈的徇私枉法吧?”
    “清廉自首?刚正不阿?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圭大笑出声,笑到最后,简直直不起腰来。
    郭业被吓了个不轻,小心翼翼地问道:“王老先生,您……您没事吧……”
    “老夫没事,只是秦国公说的这个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
    “笑……笑话?什么笑话?”
    “你说老夫清廉自守,刚直不阿,这就是笑话!”
    “这怎么能算笑话?”
    “哼哼,你这话要是在一个月之前说,老夫就当是你对老夫的赞美之词,但是现在,老夫就只能当一个笑话听!现在老夫的名声是什么?是要钱不要祖宗,是伪君子真小人!”
    老王圭越说越气,道:“这些名声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人说老夫好色无度和那帮和尚们同流合污……你再说老夫什么清廉自守,刚直不阿,不是笑话是什么?”
    “呃……那不过是一些无知百姓在以讹传讹罢了!您老人家的一世清名,岂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烟消云散?晚辈相信,只要再过些日子,这股风潮下去,您的名声应给会好转的!”
    “秦国公,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相……相信!当然相信了!”
    王圭叹了一口气,道:“秦国公,你昧着良心来宽慰老夫,老夫足感盛情。不过老夫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也活不了几天了,恐怕这个名号就是对老夫的盖棺定论!”
    郭业还要安慰,王圭一摆手,道:“您别说话,听老夫把话说完。”
    “晚辈洗耳恭听。”
    “有时候老夫扪心自问,此事到底应该怪谁?怪秦国公?怪李侍郎?还是怪大德寺的和尚?最后,老夫发现,谁都不怪,最应该怪的就是老夫自己……是我贪念一起,才酿成了如此大祸!”
    说到这里,王圭站起身来,躬身一礼,道:“认真说起来,秦国公对老夫有恩无仇!多谢!多谢!”
    郭业赶紧还礼,道:“有恩倒是谈不上,王老先生不怪郭某人多事,郭某人就心满意足了!”
    “那不知秦国公对王某人可有什么怨恨之心?”
    “那哪能呢,咱们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是在大德寺内和郭某人有了小小的误会,那也是您受了大德寺内和尚们的蒙蔽,并不是故意和郭某人为难。郭某人怎么可能怨恨您老人家?”
    “既然您对我王圭没有什么怨恨之心,那就好办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在大德寺内,老夫可没对您说谎。那些琉璃器皿确确实实是五大士族交给老夫秘密储存的,和大德寺内的和尚们全然无关。”
    “呃……这……”
    “您把那些琉璃器皿物归原主,完全是秉公执法。而把那些琉璃器皿没入宫中,那才称得上是徇私枉法呢!”
    郭业道:“老先生,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也实话实说。在下相信您老人家没对我说谎。不过……要想物归原主……”说到这里,郭业轻轻摇头,道:“郭某人恕难从命!”
    “那是为何?”
    “想当初,在板桥镇的时候……”郭业把自己和五大士族的恩怨和王圭说了一遍。
    最后他说道:“现在您老人家明白了吧,郭某人和五大士族之间,非常不对付。这次查扣这批琉璃器皿的目的,就是公报私仇。说白了,此事乃是郭某人和五大士族之间的私人恩怨,你老人家还是不要搀和了。”
    郭业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当然,这番话出了我郭业的嘴,入了您老人家的耳。出了这个门,郭某人可就不认了!”
    王圭点了点头,道:“多谢秦国公坦诚相告,这一番前因后果,王某人还真不知道。不过……”
    说到这里,王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说道:“秦国公,说实话,有二十年了,除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我王圭可没再跪过什么活人!不仅如此,陛下的亲生女儿南平公主,因为嫁给了我的儿子,她以公主至尊,还得向我下跪!”
    说到这里王圭眼圈发红,道:“就在今天,老夫给您跪下了,还请您高抬贵手,把那些琉璃还给五大士族吧!”
    郭业脸一沉,道:“这么说来,您老人家是一定要帮助五大士族与我郭业为难了?”
    “当然不是!”王圭苦着脸说道:“老夫虽然认祖归宗了,但也不愿与插手您和五大士族之间的私人恩怨。不过您别忘了,那批琉璃器皿,可是五大士族交给老夫的。”
    “老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应该把这批琉璃器皿原物归赵。您把这些东西扣下了,五大士族可不管那个,只会向老夫索要。老夫还不了东西,岂不是失信于人?”
    “所以,老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秦国公,您能不能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把那些琉璃器皿发还?”
    王圭跪这一跪,还真给了郭业巨大的压力。不说王圭原来的身份有多么贵重,就是一个普通的七十岁老人,跪在自己的面前,郭业也不能坦然受之。
    不过,压力也仅仅是压力罢了,王圭和郭业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事关价值千万贯的琉璃的归属,这点压力还不足以让郭业改变决定。
    郭业伸出双手,把王圭扶起,道:“王老先生,不好意思,请恕郭某人不能答应!咱们俩的确没什么仇恨,但是……”
    王圭摆了摆手,道:“秦国公,不必再说了!老夫早该想到的……自己这张老脸不值钱……事到如今,老夫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告辞!”
    ……
    把王圭送走,郭业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他心中暗想,这样就把王圭打发走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他像是在门口那样,来个长跪不起,耍起了无赖,今天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不过很快,郭业就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第二天一早,郭业还没起床呢,就听孙子善在门外大喊大叫,道:“老师,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何事惊慌?”
    “王圭……他……”
    “怎样?”
    “他死了!”
    第1745章 深合朕意
    准确的说,王圭是悬梁自尽。
    就在昨天晚上,王圭先是召集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然后就搂着最宠爱的小妾,早早的安歇了。等那小妾半夜里醒来,却发现王圭已经吊死在了房梁上,床头还留着一封遗书。
    在这封遗书里边,王圭详细说明了自己自尽的原因,那就是郭业公报私仇,扣留了属于五大士族的琉璃器皿。王圭无颜面对五大士族,惟有一死相谢!
    王圭是死了,但是人家还有儿子。他有两个儿子,长子王崇基,幼子王敬直。王崇基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刑部郎中。
    但是王敬直可不得了,他虽然官职也不高,却是李二陛下第三女南平公主的老公。换言之,他是李二陛下的女婿。
    自己的老父被人逼死了,做儿子的岂能善罢甘休?当时,时间太晚,宫门早已落锁。于是,王敬直就和南平公主一起敲响了登闻鼓,把李二陛下从被窝里叫起来,要他给王圭这个老亲家主持公道。
    李二陛下对他们二人温言抚慰,好不容易才把二人劝走。
    登闻鼓一响,举朝瞩目!王圭被郭业逼死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就迅速的传遍了长安城!
    郭业听了孙子善的讲述,不由得暗叫了一声,完了!这下子麻烦大了!
    麻子不是麻子,王圭这尼玛是坑人啊!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这封遗书一出,不用什么证据,我郭业就得承担公报私仇,逼死老丞相之罪!
    可以预见,今天早朝之上,我就会被无数的言官御史攻讦!
    国人讲究人死为大,恐怕就是我那些盟友,都不会帮我说话。到时候群情汹汹,难道我还能舌战群儒?虽然我的口才是不错,不过问题是……这事我确实不占理呀!
    这可怎么办?
    郭业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施展拖字诀!郭业给李二陛下上了一道奏章,说自己身体不爽,不能上朝。
    他不去上朝了,当然并不意味着此事的结束。早朝之上,以刑部尚书韦挺为首的反郭联盟,连同大量的不明真相的御史言官一起,对郭业发起了严厉的弹劾,甚至要求重查大德寺一案!
    而李二陛下呢,和郭业心有灵犀,同样施展了拖字诀,以秦国公身体不爽无法当面对质为由,把此事暂时搁置。
    随后的几天里,弹劾郭业的奏章如同雪片一样,飞入了宫中,但是全部被李二陛下留中不发。
    当然拖得了一时,可拖不了一世。这次的弹劾浪潮可以说史无前例的巨大,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郭业是在劫难逃了。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象勋国公张亮一样,辞去所有官职,做一个富贵闲人。
    这一日,郭业正在闷坐,忽然顺公公前来传旨,说李二陛下召见。
    郭业明白,事到如今,装病也没什么用了。他整理衣冠,抖擞精神,跟着顺公公来到了熟悉的望北阁中。
    “臣郭业,见过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赐座!”
    “谢陛下!”
    郭业刚刚坐下,就听李二陛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郭业,您太另朕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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