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启十一年,秋,早朝。
    “防御蜀洲的探寒关,兵马十万有余,是其他关隘的两倍不止,如今陛下入主京师,探寒关的兵马是否按律裁减?”兵部尚书彭元灏问道。
    艾楷贤,言:“探寒关,是朕起义兵时最大的障碍,如今兵马堆积如山,不知有谁可防,真是可笑。”
    黄晋出言:“陛下,蜀地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先天地理优势,兵马过十万,是多了,但裁剪也不能裁剪太多,以防有人有不臣之心。”
    “是,臣附议。”彭元灏禀言,“蜀地太守高毅,自陛下登基后一直托病未来朝贺,更有消息称其在蜀地越制招募私兵,不可不防啊。”
    “也不尽然。”安焕,言:“高毅为人,虽然高傲,但也颇为忠义,再者其年过六十,若真有伤病,也符合情理,蜀地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想他一个老人,如何来得了?再说,探寒关兵马若还是这么多,岂不明示了高毅有不臣之心么。若如此将高毅逼急了,反倒不好。所以微臣觉得,理应将兵马裁与其他关隘一样。”
    “驸马爷!”黄晋驳斥,“人心焉能从表面看出?老夫觉得还是不可不防为妙。”
    众人各执己见,此时大家都看向皇帝,听其裁决。
    艾楷贤瞥过黄晋,言:“传旨下去,将探寒关的兵马,裁剪与其他一样。”
    “陛下!”黄晋猛然叫道。
    “臣遵旨!”安焕言。
    艾楷贤没有理会黄晋,继续问道:“众爱卿还有什么事吗?”
    礼部尚书刑温,言:“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即将满月,微臣请旨,礼部是否开始操办相关事宜?”
    皇帝听闻,笑容隐现,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开始准备吧。”
    “微臣遵旨。”刑温笑言,“那这次宴会陛下意让哪些大臣为太子殿下祝寿呢?”
    “嗯……就让六部尚书、驸马安焕、枢阁张谙、议部张欣一起去,另外命枢阁和议部各带两名学士,届时为殿下贺词。”
    此言一出,众臣觉得不对劲,这其中怎么感觉少了个人。
    “陛下……就这些人了吗?”刑温小心翼翼地试问。
    艾楷贤扫视殿下,目光在黄晋身上驻足,嘴角露出一笑,遂转而对刑温说道:“没错,就这些人。”
    “微臣遵旨。”刑温应下。
    黄晋的学生,工部侍郎石岚心中不平,出言:“陛下,丞……”
    “散朝!”未等石岚说完,艾楷贤随即宣布散朝,黄晋盯着他,面色如铁,众臣面面相觑,颇以为奇。
    待大臣们渐渐散去,石岚走到黄晋身边,问:“丞相,以往无论哪种宴会,陛下所请的大臣里边,您总是第一个,这次陛下为何唯独漏了您啊。”
    “哼。”黄晋嗤笑,“他哪是漏了老夫,他那是根本不想让老夫去。”
    “这是为何呀?”
    黄晋的眼神渐渐淡漠,他没有回答石岚的不解,他回身看了看这张汇聚了毕生心血的宝座,缓缓说出口:“您,终究连个灰色地带,都不愿意留给老夫吗?”
    下朝之后,艾楷贤立刻去了风鸣宫。
    “炫儿,让父皇抱抱你。”艾楷贤迫不及待地抱起小旼炫,只要看到儿子,艾楷贤一天的烦恼立马烟消云散。
    小太子发出咯咯的声音,好似在微笑,白白的皮肤,澄澈的双眸,微微上扬的唇角,很开心的样子。
    “善皓今天一天都没有哭呢。”杜后欣慰地告诉皇帝。
    “是嘛。”艾楷贤将孩子抱在怀中,用手指轻轻摸着他的小脸颊,“我们炫儿可要多吃些,好好长大。”
    帝后二人其乐融融地看着襁褓中的小太子,爱不释手。
    “对了,七月初八那日中午,朕要在麟云台设宴,给炫儿过满月,届时你让你的娘家人,也一起来吧。”艾楷贤对杜后说道。
    杜后闻言,甚是高兴,她站起行礼:“谢陛下隆恩。”
    “是朕应该谢谢你才是。”艾楷贤微笑言,他的目光继续留给了旼炫。
    话说张谙回到文枢阁,叫来了涂振。
    三年的时间,涂振已长成,他的个子约有七尺三寸(今约1.73m),剑眉依旧,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眼神越发坚定,却不像以前那般单纯可见。
    “最近书读得如何了?”张谙与往常一样问他。
    涂振回答:“臣最近依旧在攻读先帝的相关书籍。”
    就在今年年初,《睿帝本纪》终于撰写完成,涂振有幸陪同张谙一起检查了这本书,成了这本大作的第一批读者。
    不过,这本大作在涂振眼里,却不是那么价值连城,他直言:“《睿帝本纪》虽然是本心血之作,但章体循规蹈矩,依您所言,无非是资料合成而已,行文枯燥,只能当做查阅资料翻读,若将用以饭后闲趣,怕是要硬着头皮了。”
    “你所言不差。”张谙默许,“但,这就是本纪,是大和的庄严所在。”
    “晚辈明白。”
    张谙有些欣慰地看着已然成长起来的涂振,三年的时间,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献给了文枢阁,这三年里,他没有争没有抢,只是默默地面对那些书,有不懂的便向自己请假,显得十分恭顺。
    “没有多久便是太子殿下的寿辰了,陛下要在麟云台为小殿下摆满月酒,圣上有言,可命枢阁与议部带两名学士同往。”张谙说着,将目光抛向涂振,“老夫决定带你一起去。”
    “啊?”涂振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他听张谙说着前面的话,以为又与自己无关。
    呆愣愣的模样,倒显得反常可爱,张谙被其逗笑:“说了!带你去麟云台,吃太子的满月酒!”
    “真的吗!”这怕是自殿试一别后,涂振第一回见到皇帝了,他有些激动,兴奋地只能用一跪来表达自己的喜悦,“谢阁老!谢阁老!”
    “诶,你这又是干什么。”张谙笑着,“快起来吧,这是你应得的。”
    …………
    五日后,麟云台。
    “李议郎!”涂振一来,便见到了李隽,他微笑作揖,“好久未见啊!”
    “涂见学,好久不见。”李隽稍稍回礼,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涂振,又指了指自己,“不过在下,现在可不是一个小小议郎了。”
    涂振仔细看了看,李隽的官服已是条云绸袍,“许久不见,您已官升御史了啊。”他又伸出双臂,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嘲道:“在下不才,荒度三年,原地不动,自愧不如。”
    李隽的笑容中,多少带着点骄傲:“有才的人,就算没有夺得头筹,也会迅速追上去,也就这样吧。”
    涂振心知肚明,将其迎入宴内:“请入席吧。”
    “请。”
    少顷,皇帝就位,众臣行礼过后,依次而坐。
    杜后怀中的小太子依旧不哭不闹,张望着四周,艾楷贤的心情自然不错,宴上诸官面带笑容,喜气洋洋,唯独杜后娘家人,神情复杂。
    杜后的父亲杜章,母亲刘氏,俱是一脸开心的同时又有些束缚,他们一边为自己的外孙茁壮成长所高兴,一面又碍于皇帝的威严,始终不敢向前多看,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倒显得举足无措,有些尴尬。
    与以往一样,在众臣的祝福后,皇帝命众人作诗以赋,担心把握不好准度而退怯的众人,使得场面一度冷淡几分。
    “怎么,今天众爱卿,都不说话了?”艾楷贤故作惊奇。
    “陛下,微臣议部御史李隽,前来贺寿。”李隽站起来,显得底气十足,他满脸的自信似乎在告诉艾楷贤,正是那个神童,他又回来了。
    艾楷贤自然没有忘记他,见这人是李隽,楷贤心里一愣,继而有些反感,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嗯,说吧。”
    正是少年,血气方刚。李隽扫视在座诸位,胸有成竹,慷慨吟道:“殿澄极皇登位,百年大有可为,龙吟千秋万世,凤仪四道八荒,日月凌空高作耀,星光熠熠步殿堂。”他出口成章,平仄有声,显得大气磅礴,浑然一体。
    “好诗,好诗啊!”话音刚落,其他大臣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得到大家的褒奖,李隽更为高傲,他十分自豪,享受着这四起的掌声,久久方才坐下。
    艾楷贤盯着他,笑容渐渐磨平,他干脆不语,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议部作完诗,按理轮到枢阁,张谙拍了拍涂振的手,“去吧。”
    涂振遂站起,先行一礼,遂吟诵道:“泱泱四海仰凤来仪,浩浩九州慕龙御祚,君子协未开而粲然,图天下而等闲治,万国来贺,天地臣服,皓夜星空光为喆,日月孤仙旼作中。”
    涂振的诗,虽比不上李隽的铿锵有力,却也柔中带刚,一派正气,小太子闻声望去,注视着涂振,一眨也不眨。
    话音刚落,李隽面露不屑,艾楷贤率先鼓掌:“不错。”
    “谢陛下!”涂振跪下谢恩,群臣随后亦拍手称赞。
    随后,艾楷贤奖赏了李隽与涂振,宴会进行到后半,大家酒过三巡,歌舞升平,热热闹闹。艾楷贤借机唤来吏部尚书杨韧,问其:“议部内负责议郎升迁的人是谁。”
    杨韧一思:“回陛下,是议部辅长王胜。”
    楷贤举杯,冷冷道:“罢免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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