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郎,我倒是想过去见识一回名家之作。”屋外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响起,同样温婉娴淑的王沈氏出现在门口,浅青色衣裙,素若白商,笑盈盈看向屋内诸人。
    王沈氏六分外貌八分气度十分书香底蕴,气质美如兰。
    韩世芳美目顾盼,容貌气度更胜一筹。她两人相互间早有耳闻,逢着机缘谋面,不动声色打量对方。
    王慎见到妻子面色变得柔和,温声问道:“妩娘,你怎么出来了?”
    王沈氏莞尔一笑,走上前牵了夫君的手,浅笑邀请韩世芳:“这位妹妹好生面善,不如我们一同过去赏画。”
    世芳脑中想过千万次重逢的情景,也臆猜过王慎之妻的品格,今日一见,大出所料。
    她生得并不美,不及王郎仙人之姿。
    世华心中暗道,她顶着世俗的压力义无返顾恋着一个人,顶撞父母,气病祖母,与妹妹情断义绝,不顾别人的讥讽嘲笑坚守十年方得一见,事到临头不容退缩,故跟随其后去了厢房。
    前面一对男女鹣鲽情深,举手投足间带着默契,世芳走在后面心中五味杂陈。
    *******
    眼瞅着三人进了厢房,知言暗松一口气,再看其余诸人神情各异。不管了,先带意儿回去,开席的时辰都误了,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
    孟焕之原本等着张盛才迟迟未开席,见时已过午,也传下去命开席。
    意儿浑然不知屋中刚上演了一场痴儿寻情记,偎在外公的怀中睡着了。秦枫抱着外孙瞧不够,很是不舍让知言带走。
    “慢点,小心弄疼了孩子。”秦枫见女儿随意一搂,外孙的小手别在襁褓边上,不放心地叮咛。
    知言轻声应下,将孩子放在椅上整理小被子,秦枫凑过来也帮着搭把手。
    “妹夫”
    院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珊珊来迟的熊孩子吵醒了梦乡中的意儿,他觉得很是委屈,张嘴嚎哭不止,一粒粒金豆豆滚落眼角,小脸哭得通红。
    张盛领着小厮捧着一堆好东西本意来献宝,不料一进门就吵醒婴儿,身材魁梧的少年郎站在当地手足无措,讷讷解释:“我以为小侄儿不在,他怎么还在哭。”
    “可能是饿了。”知言宽慰道,抱着儿子颠了两下,待他止住哭声,急忙带着人回后宅,一路上听立冬简略说了几句。
    原来后宅特意收拾出来几间屋舍,专为安置各位太太们带来的丫头婆子们,摆着茶果点心。因中途两位韩家来的客人趁忙乱不见了踪影,府里大丫头急忙了寻了立冬,四处打问下,正好有小丫头瞅见那两人跟着大爷和大奶奶去了前院。
    立冬自觉没办好差事,跺脚喛气,来不及收拾失职的丫头,带着人直奔前院,老远瞧前花厅门口站着的韩世芳。
    立冬自小就被卖进秦府,跟在知言身边,可是对这位独竖一帜的韩家大表小姐印象深刻。她心中暗道坏了,撒丫子跑回去寻了韩家大奶奶和秦家大太太说明情形。
    韩家大奶奶震惊之余心头一片茫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堂妹混出府,阴沟里翻了船。她倒是机灵,先压下旁的事,拉了王沈氏到一旁如此耳语一番。
    这才有了前面王沈氏出现在外院救场的举动。
    立冬满面愧色,抠着衣角悔过:“都是我没办好差事。”
    “回头再说受罚,先把眼前的差事办好。韩家表姐既然存了心思能从韩府中偷溜出来,咱们就是挡住她的人,也拦不住她的心。”知言把意儿交给奶娘,命带去喂奶,提裙进屋招呼大家入席。
    世芳背靠韩家,可以肆无忌惮明恋着一个人,今日过后呢?但愿她能想通,桥归桥,路归路,情缘了却觅归宿。
    所幸今日来的都是自己人,世芳的突兀之举,只在暗中砸舌称奇,转过身众人依旧谈笑风声。
    ********
    惟独世英强颜欢笑,吃着菜肴味同嚼蜡,脑中一片空白。她只记得席散后许久也不见长姐回来,因堂嫂和堂姐说要去看一眼,也跟着去了前院。
    厢房门半掩,屋内晦暗不明,一抹倩影半隐,韩世芳无力地倚坐在椅上,面无血色,双眸再次失了神彩。
    一如世英年幼时所见,长姐又被人带走魂魄,只剩躯壳。
    “你如意了?”世英不无恶毒地追问,在心中也追问许多遍,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好?能让姐姐抛舍家人和教养高调示爱,就差追着去做妾,所幸她未丢却韩家嫡女的骄傲。
    韩家大奶奶见情形心中也是明了,在旁劝道:“二妹妹心中也是难受,咱们先回去,回头再细说。”
    世英甩开堂嫂的手,伸出手指向世芳,言辞激动:“难受?十几年前你就说难受。母亲为你流了多少泪,眼睛都哭干了。哥哥们出去应酬,时常被人取笑,只因他们有位独立特行的长姐哭喊着要嫁给一个有妇之夫。”
    世英咽下自己的艰难,她怕回到宁远侯府,不敢见姨母,更不敢和表哥单独相处。夜夜睡不着觉,眼睛一闭上就是表妹乔婉明媚如花的模样,转眼间又是表妹血流满面哭诉,她从梦中惊醒,默声抽泣到天明。
    外祖母去了西北,母亲远在徽州,天大地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也没个地方让她倾吐心事。
    世芳神情惘然,全然未听到妹妹的指责,脑中只回响着一句话::“姑娘情意,恕王某不能受。”
    世英见状收起对长姐的怒气,轻叹一口气,不再看她一眼,率先告辞回府。她先去了太婆婆房里,依旧吃了闭门羹,陪笑同太婆婆身边的大丫头说了几句话,又折返到婆婆处。
    世英面带笑意连夸表妹家的孩子生得好,又乖巧可爱。
    秦樱终是刚强人,丧女之痛已掩埋在心底,温笑插话:“咱们家许久没有孩子的哭声,太过冷清。”
    婆母话中意味深长,世英心中慌乱,垂眸答非所问:“等开了春天气暖和,我下贴子请来九妹,让她来时也带着意儿,好让母亲瞧一眼。”
    秦樱心中暗叹,养儿是债,女儿已夺走半条命;儿子和儿媳表面相敬如宾,背后分房而居,成亲一年有余不见有喜信,真是冤孽!
    “你和骁儿也该添个孩儿。”秦樱再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就此下去,索性把话挑明了说。
    “嗯”世英轻声应下,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婆母,手下帕子绞得紧勒得指头痛。
    究竟怕什么,世英自己也不明了,只想与世间男人保持距离,她的丈夫也不例外。
    ☆、153|第 153 章
    意儿满月当天,韩世芳突然现身孟府,她与王慎夫妇之间的谈话内容外人无从得知,光观其失魂落魄,如秋霜肃杀过后的鲜花,失却生机,柔弱无力任由丫头们搀扶上车。在场众人心如明镜,短暂喟叹唏嘘之后,便是怒其不争。
    韩家大奶奶临去时面带愧色连连致歉,回府之后借机下手惩治了一干不安份的姬妾。几日后,饶是她严加防范,韩世芳终窥了时机寻短见,虽被两个机灵的婆子从屋梁上合力抱下来,也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王沈氏听说后,带着人过府探视,态度亲密温声安慰,话外之意待世芳养好身子,可邀请她到司马府上小住几日。
    王沈氏情意真挚,言行作派绝无虚假,可她不是世芳望眼欲穿日思夜想盼望的人。
    王慎态度决绝明言婉拒世芳,加之王家历来出专情之人。昔年王慎之父娶司马家嫡女,夫妻恩爱令世人艳羡,妻子过世后,他立誓不续弦,更因时常怀念亡妻而伤神劳心落下病根。
    王慎本人貌似温润如玉,纤然出尘,于情字上却也存着痴念,从年少时心中唯沈氏一人。
    如此种种,使得韩世芳倍受煎熬,十年美梦一朝破碎,檀郎面目非她心中所幻想,冷漠疏离,任是无情也动人,更让她难以舍下。
    就在众人都以为世芳熬不过这一关,韩家已在私底下备着后事,又打发人去徽州请了秦梅夫妇上京。冬月底,卧床缠绵数日后,世芳奇迹般恢复过来,慢慢有气力下地,人瘦弱的没了形,滿头青丝只余一小半,花容月貌全然黯淡,惟只口不提她日后打算,静日无言。
    韩家大太太和大奶奶齐声念阿弥陀佛,总算是有了交待,世芳若在燕京城出了差错,徽州城中韩家老太太第一个不饶过她们婆媳两人。眼下只盼着她能好转,说什么也不能让留在燕京,担惊受怕费尽心思不说,还要受牵连,亲伯母和堂嫂也不愿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待秦梅夫妇到燕京带来的头一个消息便是韩家老太太不大好,声声念着想见长孙和世芳,韩世朗趁机跟着叔父护送堂妹回了徽州。
    正北风朔吹,天寒地冻,河道早已结冰,韩家一行人须得翻山越岭走陆路,且要加紧赶路,才能在年前抵达徽州。
    世芳围着狐裘倚在车内,透过厚帘缝隙窥视远处的一个身影,云仙飘逸,银面皓皓,正与堂兄拱手告别,笑得亲切。那样的人、那样的笑容不属于她,更不会对她绽放。
    她的眼泪止不住又盈出,锥心之痛。十余年痴恋只换回一句恕不能受,生生去了她的大半条命,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世芳明白此间一别,再无缘回燕京,也无缘再与王慎会面。车队起行,她放下帘子,一瓣雪花随风飘进落在她的手心,倾刻间化为水。
    她奉若珍宝捧着手心里的一滴雪水,盯着它化为乌有,只余一丝冰凉的感觉,再过一时连凉意消失。如同青春韶华的一场单恋,消失得无影无踪。
    旷野山林间,车马惊起觅食的鸟儿,振翅飞远,一个女子的哭声在空中萦绕,缠绵悱恻催人泪下,久久不息。
    *****
    韩家诸事知言没有过多精力去关注,只在听闻世芳病了后,亲自登门探病了一回,又韩世朗离京时,代孟焕之送别友人。她如此忙碌原因无他,其一、满月宴后意儿夜啼数月,府中都不得安宁;其二、孟焕之奉旨离开京城外出公干。
    事情还要从满月宴当晚说起,许是白日里来的生人过多,也许是风地里来回奔波着了凉,说不定也与张盛一声大嗓门惊吓有关,意儿蹬着腿涨红了脸嚎哭,知言和两个奶娘轮番上阵怎么哄也哄不好。
    张妈妈急得团团转,连说准是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亲自收拾了香烛到院墙角落处送祟,不停地祷告。
    孟焕之送走最后一拨客人,也听说儿子啼哭不止,脚步匆忙急往后宅赶去,远在院外能听见小儿洪亮的啼哭声。内院正屋人影绰绰,待他进了屋,入眼便是妻子满脸焦急抱着意儿四处走动。
    孟焕之伸手接过儿子,命长兴去取自己的药箱,边打开意儿的襁褓检查,温声安慰妻子:“不妨事,你身子还弱着,抱着孩子累得出了满头虚汗。以后把意儿都交给奶娘就是,不用事事亲历亲为,总要先调养好自己的身子。”
    知言一片心全在儿子身上,那里还顾得上自己,经孟焕之一说才觉得胳膊都无力,腿也发软,里衣也全湿透了贴在背上,腻歪歪的怪难受。她轻甩着帕子自嘲道:“才几日的功夫,我倒变成个没用的废人。”
    有父母在身边,意儿哭声放慢,孟焕之得以腾出手拢过妻子亲吻,“谁说你没用,你给我生了儿子,受了大罪也立了大功。”
    “嘴贫!”有人用心哄她,知言也开心。
    意儿很不识相,加把劲又开始嚎哭,适逢立冬从长兴手上接了药箱送进来,孟焕之用艾条为儿子炙灸。选在中冲、劳宫、百会、中脘、神阙、涌泉六穴,搓出筷子粗的艾条置于穴位上点燃,屋中顿时弥漫着草药烟雾。他在席间略吃了几杯酒,生怕不小心烫伤儿子,神情凝重专注。
    半截艾条倾刻间即将燃尽,孟焕之眼明手快取下,见意儿慢慢止住哭声,他又开了两副方子命长兴连夜去药铺抓来。因意儿年幼汤药难以下咽,故奶娘和知言早晚服下大碗的苦药,经奶汁哺于小儿口中。
    如此七八日后,意儿终于不再夜啼,知言感叹能睡个好觉,不料天子一道旨意又使得她心神不宁。
    时至年未隆冬,田地无余粮,深山野物更无从寻觅,流寇聚集到一处下山抢掠市集和小城,声势愈来愈大,大有占山为王的势头。故天子点了宁远侯乔以琛领兵剿匪,又遵从旧例点了几名文官随军,这当中就包括孟焕之。另张盛嚷着要出去见世面,英国公也把儿子交付到宁远侯手中,美曰其名历练。
    且不提张盛欢欣雀跃,摩拳擦掌就等着大试身手。宁远侯头大如斗,直发愁随行人员中多出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英国家单传独苗,轻不得也重不得,如何能平安带张盛回京又能让他立下功劳,竟成宁远侯心中头等大事。
    孟焕之接下旨意后跟着兵部的同僚领舆图,忙碌异常,转眼已到出行的日子,难得能在天黑前回家。
    意儿愈长愈可爱,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冲着父亲笑,咿呀咿呀挥舞着手脚,稚嫩的声音分外动人。
    孟焕之对着儿子瞧不够,眼中柔情溢出,逗玩了一个多时辰,才让奶娘抱走去厢房安睡。
    知言见孟焕之终于注意到自己,颇为失落地抱怨:“有了意儿,你便把我拋到一边。”
    孟焕之搂着吃味的人,好笑之余柔声哄她:“意儿是我的心头宝,你更是。”手下搂着轻盈的腰肢,心猿意马,凑近了亲吻。
    “知言,你想我了吗?”
    男人的手游走在四处,熟悉的娇躯在怀,他沉沉呢喃道。
    “嗯”知言的声音微不可闻,瘫软在孟焕之怀中,用力搂紧他,手下急切解着他的衣衫,如藤蔓般缠住他,渴念索求雨露的润泽。
    耳鬓厮磨间,她口中被孟焕之哺过一物,不及细想已顺势咽下。
    “乖乖,是避子药丸。”孟焕之强势进入的同时如是说。
    他已经有了儿子,可以缓两年再要子嗣。妻子生产时的痛苦历历在目,声声哭喊言犹在耳,如厮疼痛感同身受,痛在她身疼在他心。
    他真是旷了许久,攻势猛烈,几下便让知言丢盔卸甲,娇声求饶。
    见妻子溃不成军,孟焕之得意轻笑,挺着腰肢大开大翕。小滑头,今儿要把过去几个月和外出数月的一并索要,容不得你告饶。
    一番*后,他捧着吃完了儿子的余粮,浅尝慢品,极尽温柔,稍事休息开始第二轮征战。
    知言迷糊间被变换若干个姿势,既是求饶又像是诱惑,娇喘吟娥,媚如魔音。
    “焕郎,不要了,我等着你回来,我受不了……”她用手推着他结实的胸膛。
    孟焕之放慢节奏,徐徐□□,扶正妻子的脸,替她拭去眼角一滴泪水,略为霸道的语气。
    “乖,你能受得住。”
    夺了她的唇,掠了她的呼吸。傻瓜,他也想常伴在妻儿身边,今日让她受的相思苦,来日加倍补上,就如他现在狠命征伐,*不歇。
    被一匹饿狼啃咬一整夜的后果便是三天沒下床,知言斜倚在枕上逗着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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