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突然倒下去,龙玄澈惊得魂飞魄散慌忙纵身跃上前将她扶起来:“阿鸾……阿鸾……”甚至声音都有些几不可察的颤抖。
    雪地上的血迹,还有栖梧紧闭的双眼,嘴角的猩红都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
    这些日子栖梧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下,包括她整夜整夜的喝酒,包括她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哪怕每次和自己同桌吃了事后都会吐出来,包括她即便被自己抱着都是假寐到天明……这些他全部都知道。
    今日楚白又来禀报说娘娘出宫了,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扔下一堆折子跟着出来了。
    昨晚他本是去了未央宫,言月婉说语笑出生这么久父皇却没怎么陪过她,有些怨怼,他想了想还是去了。看着那襁褓里的小婴儿,龙玄澈的心情始终好不起来。
    最后却还是说有事要处理转身离开,在宫中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却发现自己竟来到栖梧宫的门口。龙玄澈苦笑,这竟已经成了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了是么?
    他并未让小太监通报,毕竟这么晚了,说不定她已经睡下了。
    不想远远的竟看见她坐在廊下喝酒,一杯接着一杯,最后甚至抱起酒壶灌。那般不要命的喝法,看得他阵阵心慌。
    没来由的,他竟再不敢往前一步。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冲上去夺下她的酒壶,然后将她痛斥一顿。
    她在廊下坐了多久,他便在暗处站了多久。
    楚渊小声问道:“皇上,娘娘这么喝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去劝劝?”
    他垂眸,苦笑:“你认为现在朕的话,她可能听进去半分?”
    楚渊语塞,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最后,栖梧终于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转身进屋,看着她的背影,龙玄澈如坠冰窖,冷到了心底。
    龙玄澈就这么远远的跟在她身后,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也没打伞,浑身落满了雪花。天知道他多想冲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哪怕是走上去替她撑把伞,可是再看着那清冷的背影,却始终没敢上前。
    他怕再靠近她,会伤她更深。
    一路从“一品楼”跟到龙天翊的家,她抱着孩子时的小心翼翼,脸上既满足又难过的表情,甚至她慌不择路的逃走时脸上的泪,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坐在凤陵溪坟前的那些喃喃自语他也听得清楚,那一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不该用凤陵溪来布局,后悔不该放她出宫,后悔做了那些伤她的事……
    可是,都已经晚了。
    宋院正替栖梧把了脉,然后叹了口气:“皇上,恕老臣直言,娘娘若再这么继续下去,只怕……唉……”
    龙玄澈看着栖梧沉睡的侧颜,出奇的没什么表情,倒像是早便料到一样冲他挥了挥手:“去开药吧,好好替她调理一下。”宋院正领命,摇着头出了栖梧宫。
    “阿鸾”龙玄澈摸着她消瘦的脸颊,叹道:“你怎么折磨朕都好,可是为什么偏要用如此决绝的方式?你说,若是当初你死了,那该多好?”
    龙玄澈在栖梧的床前坐了许久,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但紫陌明显看见他满眼的血丝,和眼眶里的水光。
    自此,龙玄澈再也没踏入栖梧宫半步。
    时间过得如同记流水账,日复一日,机械的重复着相同的事,这样长久无望的活着让人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而熬过这样的日子,又将会迎来什么呢?
    是重生?亦或是死亡?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但何处才是她的解脱,栖梧想来很久都找不到答案。
    于是在浑浑噩噩中,终于迎来了新年。
    宫里随处都用大红的灯笼装扮得喜气洋洋的,随处可见红彤彤的一片,倒是喜庆。
    栖梧宫里奴才们也都忙得不可开交,里里外外的打扫宫里宫外,栖梧看着从容张罗着让人在宫门口贴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窗户上贴着紫陌亲手剪的窗花,什么年年有鱼,松鹤长青,大红福字。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恹恹的闷在房间里,见原本无甚特色的栖梧宫突然焕然一新,竟也有了许多过年的氛围,宫人们也是一脸的喜气,忍不住咧了咧嘴:“还真是过年了啊”。
    也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还是怎么,栖梧越发的不喜欢热闹了,看着他们热闹,但心里却觉得愈发的孤寂,深入骨髓的清冷。倒是应了那句话“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都没有”。
    “娘娘,尚衣局的崔大人求见。”紫陌的声音将她从神游中唤回来,转过头见紫陌身后站着个太监,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宫女,手上都托着托盘。
    “见过宁妃娘娘。”那崔大人尖声尖气的开口,一张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前些日子咱们尚衣局加紧赶出来的喜服,这不赶紧做好了拿来给您瞧瞧,若是有哪儿不满意奴才再让绣娘改。”他说着,对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身后三人忙端着托盘上前。
    栖梧看着大红的喜袍眉头紧蹙,半天不说话。
    那崔大人以为她不满意,心里七上八下紧张得满头冷汗。
    终于紫陌开口笑道:“娘娘,这崔大人都送来了,不如试一试,您这些日子瘦了好多,看看有没有哪儿不合身的,这喜服改起来颇费时间的。”
    “对啊,紫陌姑姑说得对,有哪儿要改的奴才们好提前改。”那崔大人忙不迭的附和道。
    栖梧虽然极不情愿,但终于拗不过,终于点头答应。
    那崔大人奉的皇上的旨意,自是往好了准备,甚至这喜服都是按照皇后的规格来的,不过碍着宁妃的身份还是稍微减了些许配备,比如后披上的百鸟朝凤将凤凰的尾羽一根,前襟上本该有九只凤凰换做了八只等。但作为宫妃来说,已然足够华丽。
    因是礼服,所以格外繁冗,各种带子,一层又一层的叠上去,栖梧总共穿了九层,三个人伺候光穿衣服就穿了近一炷香的时间。
    “娘娘,您真好看。”即便是看惯了她的容貌,此刻见她穿上这身大红的喜服,紫陌还是忍不住赞叹。
    “是啊是啊,娘娘生得好看,自然穿什么都好看。”从容在旁边忙不迭的点头附和,那崔大人和其他的宫女也纷纷点头称赞。
    栖梧看着镜子里一袭华服的人,突然有些怔忪——这个人,是她吗?
    镜子里的人美则美矣,可是却一脸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生气。她才不过十九岁,怎么看上去却像是几近垂暮的老人一般?
    记得上次穿上大红的喜服,她还是一副少女的容颜,虽然知道此番嫁给那人想来不会有多少好日子过,可是她却不甘心放弃,她总不相信那些过往全部是作假。她甚至天真的以为只要解释清楚所有的事,说不定两人还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龙天翊却出现在她出嫁的路上。
    那一刻她便知道,一切都是奢望。
    果然,一路走到现在,尽是波折。
    “参见皇上。”下人们的声音将栖梧的思绪打断,回过神来看见一袭龙袍的龙玄澈款款而来,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整个人就像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如同天神降临一般让人震颤。
    龙玄澈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进来后就站在离栖梧五米远的地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栖梧皱眉:“很难看?”
    龙玄澈不说话,她转过身对着镜子看了看,“好像是挺难看的。”话音落,那崔大人和三个宫女吓得面如土色,慌忙伏地告罪。
    “算了,帮我换下来吧。”栖梧叹气,当下人也不容易啊。
    “都出去。”一直一言不发的皇帝陛下终于开口,所有人忙不迭的告退,留下两人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看来皇上是来找茬的。”栖梧冷笑,“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把拥入怀里。
    这转变太大了吧!栖梧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凤栖梧,你特意差了下人请了朕来,便是想这般勾引朕吗?”龙玄澈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倒像是咬牙切齿一般。抱着她的手不断缩紧,栖梧吃痛闷哼出声。
    惊觉自己的失态,龙玄澈这才松开了她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生怕错过她哪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栖梧揉着被勒痛的地方,无所谓的笑道:“哦,不过是想着快过年了,想约你过来吃个饭。”
    龙玄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盯着她看了半天,再三确定她的表情再正常不过,这才突然松了口气,不过表情依旧僵硬:“莫不是你要亲自下厨?”
    “也不算,今天咱们涮火锅。天冷,吃这个热闹。”栖梧笑道,“你先出去,我把这衣服换下来,这么穿着我活动不方便。”
    是了,那礼服里三层外三层,光是那广袖就有一米多,双手伸展开来都能垂到脚踝处,穿着这玩意整个人笨重得不行。
    栖梧说着便要往里间走,却被龙玄澈一把抓住:“别换”。
    “啊?”
    “朕说别换,就这么穿着。”
    “为什么?”
    “因为朕想看你穿着。”
    栖梧看他一脸认真,不似说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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