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建不仅爱吃、贪吃,还特别嘴急,客人还在路上,他就让人把飞禽走兽、生猛海鲜做成菜肴摆满桌案。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馋得那些正襟危坐的陪宴大臣偷着咽吐沫,齐王建自己则拿着由卫侍剥光了皮的大虾,一口一口地品尝。
    唐雎上殿后,刚要依礼参拜,齐王建一指大虾:“算了,你也是师舅,入席吧。”
    众臣对大王的这样的“德行”早就司空见惯了,唐雎听了邹阳的介绍也已胸中有数,便坦然昂首入座。
    齐王建又咬了一口大虾,边嚼边宣读“迎宾词”:诸位爱卿……今天是欢迎……信陵君的特使……唐雎先生……我师舅,所以大家都要……尽情吃喝……不谈政事……”他咽下最后一口虾肉郑重宣布:“谁若范规,寡人罚他,吃一年素!”这是他和后胜预先策划好,用以堵住唐雎的嘴不能对其说齐国援赵之计。说完,他又抓起一块熊掌大嚼特嚼。
    唐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望着他那眉飞色舞的地“吃相”心中不禁一悲:“指靠这些猪狗不如的人物,信陵君代价惨重、煞费苦心的‘合纵之盟’能成大事吗?”但外表上还是笑容可掬:“大王的处罚太重了,吃一年素,谁受得了啊?臣绝不敢犯规。”说着,用一个夸张的动作抓起一只大海蟹,掀开盖子倒入酱醋,就用手指往外抠蟹黄,边吃边赞:“又大又肥,味道美极啦!”接着又一掰两半,咔嚓咔嚓地连皮大嚼:“这么好吃的东西在大梁别说吃,见都见不着!”
    齐王建以为真堵住了他的嘴,得意地与后胜相视一笑,而且对唐雎的放肆不以为忤反倒欣赏:“唐先生吃得好爽快!”
    大臣之中虽也不乏饕餮高手,但在大王面前总不敢充分发挥水平,所以只有齐王建在桌上独尊。今天见唐雎吃得淋漓尽致,足可与自己相媲美,又听他对席上的山珍海味赞不绝口,心里更加高兴,用筷子在盘碗上比划着招呼:“那就别客气,敞开肚皮,可劲儿吃!在我们齐国,好吃的美味有的是,只要你愿意,寡人保证让你一个月吃不出重样的!”
    后胜可不愿意让唐雎在齐久住,见齐王建有点儿忘乎所以,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齐王建这才想起今天的主题定的是把唐雎送出国,岂可还留他住一个月?忙闭住嘴巴,不再说话。
    可是晚了,唐雎已经抓住了切入点:“可惜啊,臣没福气定居在齐国这个天堂一样的地方啊!齐之大也,东临瑯琊,西界清河;南倚泰山,北濒渤海,疆域两千。地阔民众,甲士百万,积粟如山;擅渔盐之利,物产丰富、吃用不完。别说大王日日享福,连百姓们也都是吹竽斗鸡、赌博蹴鞠,活得非常潇洒。哪像三晋,从上到下,天天都为应付秦军的入侵吃不下、睡不着,焦头烂额,疲于奔命。跟您相比,真是天上地下呀!”
    让唐雎这么一捧,喝了不少酒的齐王建更加晕晕乎乎,竟然大发感慨:“是啊,就拿我那赵王兄来说,长平一战死了四十多万,现在又被重兵围困,度日如年,一旦城破,秦军可是鸡犬不留啊,就更可怜喽!”赵王的母亲是齐王建的姑母,所以是他表兄。
    唐雎一边吃着,一边随口问道:“大王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可怜吗?”
    齐王建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没跟秦王搞好关系!”言下之意是自己跟秦王搞好了关系所以能安享太平。
    唐雎先捧他一句:“大王高见!”随着又自问自答:“但他为什么搞不好同秦国的关系呢?就因为离秦国太近。”
    这不能不引起齐王的好奇:“离得近就搞不好关系?这是什么道理?”
    唐雎把筷子伸向他面前的鱼盘:“这盘鱼离我最近,当然要先吃它,同样的道理,三晋与秦接壤相邻,秦有吞并天下之心,不就得先吃掉离他最近的三晋吗?三晋就是有心想跟他搞好关系,他也不愿意啊!”
    齐王不禁点头:“对,对。”也从盘中挟起块鱼:“谁都先从近处吃,幸亏齐国离秦远,关系又好,才没有被吃掉的危险。”
    唐雎一笑:“您现在是没危险,不过……”他推开已被吃空的鱼盘,拉过肉碗:“吃掉三晋后,秦与齐可就挨边儿了。”抓起一块鹿肉扔进嘴里,嚼几下咽了进去凝视齐王:“齐国这么肥,他能不吃吗?”
    齐王建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别吃我!”
    后胜嘿嘿冷笑:“秦齐乃兄弟之邦,秦王是您大哥,怎么能吃您呢?”
    唐雎转脸冷冷地盯着后胜:“这种称兄论弟可靠吗?我还是你师兄呢,你不照样要把我送交秦王换美女?从古至今,为了利益,父子兄弟反目成仇,你杀我、我害你的实例还少吗?何况是跟素不讲信义的虎狼之秦?”
    说是“不谈政事”,但就在一问一答中,齐王不知不觉就被唐雎引入“加盟援赵”的话题中,而且已被唐雎吓得六神无主、惴惴不安。唐雎一拉肉碗,他觉得自己就是碗中的肉,再混的人也能知道:肉快进肚子啦!
    说实话,他并没傻到四六不懂的程度,之所以极力跟秦王搞好关系,也是怕秦吃掉自己。听后胜的汇报,他本以为跟秦王的关系够“铁”了,可以高枕无忧,但今天听唐雎这么一说,又怀疑秦王是否真的可靠,不禁痴眉瞪眼地瞅着面前这些山珍海味发呆:唐雎说的不错,秦王怎能不想吃这些好东西呢?
    唐雎依然兴致勃勃地一边品尝一边招呼齐王建:“大王快吃吧,这鱼多鲜啊,这肉多香啊,趁着现在还太平,您就猛吃猛喝,在肚子里多攒点儿。等秦王腾出手来伸进齐国,怕就没您的份儿啦!”说着,又抓起半块薰野鸭摇晃。
    听说以后就不能再享受这些美味了,齐王建不禁黯然失色,更没有胃口了,怯生生地问身边的后胜:“真能有那一天?”
    后胜其实是个没本事的人,刚才被唐雎噎得出不来气儿,就不敢再言语,只是闷着头吃喝,齐王建问他,他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嗯嗯啊啊地含糊其词:“对,对,吃吃、喝喝。”
    齐王一向是拿舅舅当主心骨,现在连后胜都说“对”,看样子唐雎所说不错。这样的下场未免太可怕了!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哀求地向唐雎拱手:“先生,寡人可不能失去眼前的这一切,您的主意多,救救寡人吧。”
    向唐雎求救?他肯定要拉你入盟抗秦啊!后胜心里不愿意,又不能明说,只好一个劲儿地向齐王挤眉弄眼,可齐王现在一心想保住自己的大蟹龙虾,根本顾不上看后胜的眼色,急得后胜直干咂嘴,也想不出怎样去拦阻齐王。
    唐雎却不急于求成,继续打比喻,他也是想同时向齐国的群臣宣讲援赵的必要性:“为了防备盗贼,就必须修固门、高筑墙,大王您说对不对?”
    “对!对极啦,寡人的宫墙都超过两丈。”
    “那,您知道秦国为什么不攻伐齐国?”
    “这——”齐王觉得有点儿不好回答,显然,现在已不宜再吹“秦王是我大哥”了,但此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坐享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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