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姬夫人是魏安釐王的妃子,家中本来贫寒,直到她入宫后因她最受宠爱,父亲的经济状况才有了变化,衣、食、住都达到了“富人”的水平,有了比较舒适的晚年。老人除如姬外没有其他子女,只有一个女仆照料日常生活。
    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老人,却突然被暗杀在卧室的门边,一刀刺进心脏,老人连喊都没喊一声,只睁大了略显惊讶的眼睛。
    女仆人被绑成一只圆球,塞进水缸与城墙中间的缝隙中,什么也听不到,更看不见,不能提供任何线索。负责刑事案件的司寇,当时就急出满嘴的泡,牙床子肿起老高。
    国王的御岳父被刺杀,立刻传遍全国。如果那时有报纸电视传播,一定会成为媒界最火的新闻,不知要有多少各国记者挤破御史中的大门。可惜,不但司寇的牙床子消不了肿,魏安釐王的眼皮也睁不开了,因为刑部不能破案,魏王亲自过问,悬赏千金大索天下十日,案件仍然渺如黄鹤……
    案件久悬不破,国内外谣言四起,从刑事案件到桃色隐秘、政治谋杀,怎么议论的都有。如姬夫人痛惜父亲贫劳一生,总算沾自己的光了,可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惨遭杀害,身后还要蒙受各种污名,她不吃不喝,一直哭个不停。七天八夜,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来,小儿子受母亲情绪的感染,连惊带吓也是不寝不食,魏安釐王内外交困,怎么撑得住?
    对于这个案件信陵君本没在意,因为刑事案件自有地方官和刑部处理,他没有必要插手乱管闲事。但案件破不了,兄嫂忧郁成疾,他就不能不过问了:“兄嫂请宽心,无忌不惜一切也要给亡者报仇,为兄嫂出这口气!”安釐王只当他是为了安慰如姬脱口而出的豪言壮语,并没当真。
    信陵君回府后,立刻召集三千门客进行分组讨论,先大致收集一下众人了解的情况,然后分配任务,具体调查九炳公的性格特点、生活习惯、政治动态、公开及暗中与哪些人来往接触较多等等;然后又派大家深入到街头巷尾、茶馆饭店,一面听取群众议论,一面散布信陵君已视此案为己仇,志在必得的消息。
    要知信陵君任职期间,推行了许多对百姓有利的政策,百姓对他也无不感恩戴德、以心相许,如今听说谋害九炳公的凶手被公子视为“仇人”,人人义愤填膺,都要给公子帮忙。
    通过对所掌握材料的分析:仇杀、情杀、政治谋杀都没有事实迹象为根据,可以排除。最大的可能就是谋财害命,但此案若是江洋大盗所预谋还有迹可查;最怕的是无名鼠辈的行窃做案,就很难寻其踪迹。九炳公虽是国王岳父,也只是提高了生活水平,并没有发大财,真正的“大盗”必然能了解他的真实经济状况而不屑动手。所以信陵君才发动群众舆论,形成有如汪洋大海的威慑力量。
    果然,这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做的案。他原以为“御国丈”家中是金银如山,怎知摸进屋中摸到的却只是满把灰尘;一怒之下,先把被惊醒的女仆击倒制服,再摸到九炳公的卧室,还是摸不到金银和值钱的东西,翻箱倒柜之声把老人惊醒,仓惶夺门而逃,却被九炳公抓住后襟,情急之下,便反手一刀……
    小偷顺利地逃离了做案现场,就好比鱼儿回到大海,魏王倾“全国”之力追捕也不能给他造成什么威胁,因为他不是“立案在册”的惯犯,官府根本想不到他,做为一个普通百姓,完全可以双手抱臂,悠闲地在大街上四处瞎闯。被三千门客们发动起来的大量民众,重又把“大海”构成陷阱,而且,信陵君插手此案后,风云突变。无论他走到哪,都感到每一双眼睛在注视他、怀疑他,尤其是自己的左邻右舍,亲朋赌友好似都在指指点点:“这小子!这小子……”
    这小子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走到与信陵君成仇的地步,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但不敢再到街上去转悠,整天躲在屋子里,挡上窗户,惟恐见到人。
    信陵君发出通辑令的第三天,小偷的精神崩溃了,便到信陵府去自首……
    抓到凶手报了仇,如姬夫人自然是感激涕零,魏王也因终于卸下下了这个沉重的包袱而感到特别的轻松,便备下丰盛的酒宴为信陵君庆功,君臣无不喝得酩酊大醉。散席后,别人都走了,惟有辛垣衍还端正地跪坐在魏王的卧榻前。
    辛垣衍随须贾入魏后,由于在处理对秦事务中的卓越表现,都应合魏王的要求而得到魏王的信任,被封为“客将军”成了魏王的心腹,除闺闱内事,全都参与研究讨论,以至决策。
    辛垣衍才智过人,又善解人意,拿出的观点都与魏王相同且有更深一层的精辟见解,所以魏王有了什么疑难问题都要向他讨教。
    魏王酒劲儿稍解,哼了一声翻过身来,朦胧中看到辛垣衍,突然形成一种条件反射,头脑忽然清醒许多:“辛先生一直在陪伴寡人?”
    辛垣衍颌首微笑:“大王,小寐之后还要处理一件大事,臣怎能擅离?”
    魏王想想问:“我没说还有什么事啊?”
    辛垣衍跪着磕了一下头:“臣斗胆提醒大王,信陵君破案功高,所以大王不能只以置酒为谢而忘封赏。”
    魏王笑了:“不就是破了一个凶杀案吗,寡人替他嫂嫂置酒谢过也就是了,何须封赏?”
    辛垣衍叹口气:“此正臣为大王忧也!臣听说信陵君接此案后,令三千门客遍告城野,百姓纷纷响应,无孔不入地追查,使凶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得已才自首的。大王倾全国之力大索天下十日不能得贼;信陵君叱诧一声天下骤动,可见其得人心之深,大王应该奖赏。”
    魏王虽在醉中,也听懂了辛垣衍是在暗点信陵君的能量在己之上。他并不是一个昏庸的国王,懂得“人心”对于巩固政权的重要性,不禁翻身坐起:“你是说无忌——?”
    “公子虽年轻,却深不可测也!仁慈,却能分善恶;行事循礼,又不拘俗;刚而不暴,直而不愚;言必行,行必果,一诺千金,属于那种抑强扶弱、济困拯危的侠义英豪;身为王亲,却能纡尊降贵、礼贤下士,散财施恩、慷慨大方,识英才于风尘,收奇士于贫贱,三千门下,无一庸俗,所以名播天下,海内崇敬。君王将相,均为兄弟;士无论贤愚,也都把认识信陵君视为光荣;各国平民百姓谈起信陵君津津乐道、如数家珍,对您魏王却很生疏,至多也就是知有其人而已。
    能为人尽全力者,人也必与其共生死,内得人心,外享盛名。田桓子之子田乞用大斗借出、小斗回收,使‘齐之民归之如流水’,增加了户口与实力,是谓‘公弃其民,归于田氏,终而田代齐姜’。何况公子还有继承您的合法资格?
    一旦羽翼丰满,若欲奋飞于万仞之上,谁能制之?就算公子不忍兄弟相残于萧墙之内,谁又能保证他身边的人无攀龙附凤之心?
    公子收养三千门客,若只是有钱没处花,无所用心、饱食终日还则罢了,而他的门客不同旁人,每日只是习文练武,待出时都是三人以上事毕而归,行为如军营中的将士,从不流连在酒肆、戏楼。江湖人鱼龙混杂,其中不乏不得志于诸侯而想另辟途径的‘龙虎’之辈,对他们不可坦然而不备,近祸自身,远及子孙。
    魏齐当相国时,对于信陵君同门客的关系就很不满,在他看来,贵族就是贵族,必须保持自己的身份,应该身倨高位为小民们瞻仰礼拜。他并不反对养门客,但那只是用以显示自己的地位、财富的‘装饰品’;为了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也可以同‘上宾’们讲礼貌,但他们终是依其为生的‘下等人’,所以必须上下有别、尊卑有序。而信陵君竟给看城门的穷老头子驾车、与操贱业的市井小人交朋友,把骗饭吃的奉为上宾,三千门客相濡以沫,尽是兄弟,如此岂不章法大乱?‘天下小民’却有做乱之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信陵君滥交朋友,总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就可能学坏,那就不仅是可鄙,而且是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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