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的死,使孙膑对人生断绝了最后一抹眷恋!却又像一个强烈的讯号,唤出了因愤怒而麻木的思维能量,他狠狠的打了自己一拳:我不能等死!否则岂不辜负了萍儿拼着性命传给自己的消息?好萍儿,今生无缘,咱俩来世再见!庞涓,我饶不了你,一定要给萍儿、给我自己报仇雪恨!
    但是,眼下怎样才能脱出魔掌?还真是个难解之题。萍儿一死,庞涓势必起疑,以他的心机,是能够想到萍儿的自杀可能与泄密有关。天将破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从不着急的孙膑,此时觉得冷汗顺着后背一个劲儿地往下流,把内衣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又凉又痒。
    猛地,他想起了临行前老师给自己缝在内衣上的那块麻布:“特别危急时,它能救你的命。”
    孙膑急忙脱下外衣、内衣,把那块麻布用刀子剔下来。虽已被汗水湿透,隐隐还能看出只有二字:装疯。
    聪明人一点就透,一连串的好主意蜂拥而至,他先把麻布和衣服埋入萍儿为御春寒而给他生的炭火盆中,再趴着把刻好的竹简收集到一起,放在火盆里,先是一块一块地烧,待火势烧大后,便全部扔进去,望着熊熊大火,不禁呵呵狂笑……
    “疯了?”庞涓一愣,这小子怎么会疯呢?要疯,应该是在受刑之时或稍后,时间过了这么久,受强烈刺激的心态已经平缓,怎么突然又疯了?别是听了萍儿这丫头说了什么闲话吧?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烦躁,一跺脚:“我看看去!”,直奔后花园。
    还没进屋,先闻到一股呛鼻子的焦糊味儿,火是被扑灭了,烟一会儿还散不尽。举灯一照,只见孙膑光着上身,怀里抱着萍儿,一边拍打,一边嘿嘿傻笑,萍儿的左胸上插着一柄刻字刀,看样子已是气绝身亡。
    庞涓乍见这场面,也不禁一惊,沉着脸问:“怎么回事?”孙膑不理他,还是边拍边笑,看着萍儿胸前凌乱的衣服,忽又笑了:“贤弟可是动了凡心,这婢子却不从,一怒之下便结果了她?一个小婢杀便杀了,算甚大事?何必弄出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惹人笑话!”嘴里这么说,心中却不相信,因为他最了解孙膑的人格,绝不会干出这种下流无耻的丑事来。那他又为什么杀死萍儿?萍儿对他说了什么?那他俩就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更不该被杀呀!
    庞涓从几个方面做了推测,均不得要领,但萍儿是被孙膑所杀,则是摆在面前的事实,目前最需要的是结束这个混乱的局面,至于是真疯、假疯、为什么疯,以后有的是时间弄清,便又哈哈大笑:“我已指她做你的侍妾,她竟敢不从,应该杀!没关系,你若喜欢,马上派个更漂亮的来,这死鬼就让他们弄走吧。”
    不料,孙膑仍抱着萍儿不放,卫士用力一拽,竟连孙膑也随着被拖下卧塌,摔到地上。庞涓生气了:“把他的手掰开!”有两个人就去抓孙膑的手,不料反被孙膑抓住,争夺中,孙膑滚在地上,顺势向前一爬,抱住庞涓的大腿,又哭又叫:“老师救我!老师救我!”
    庞涓急忙用手推他:“贤弟,我是你哥哥庞涓,快回到塌上去!”
    孙膑松开手,跌坐在地上,仰着脸翻起白眼:“吾乃太乙真仙,将欲乘风归去,何方妖孽敢阻吾之路?”周围人见了都偷笑。
    庞涓大怒:“你要干什么?真疯了吗?”
    孙膑连连拍手哈哈大笑:“疯了?嘻嘻,好了,我疯了!疯……”口中又喃喃哼哼地不知唱什么小曲。
    庞涓只当他是因奸杀人,无颜面世,才以装疯卖傻遮羞,便极力劝解,不想他却不肯,反而越闹越凶,庞涓生气了:“既然是疯子,就不能住好屋子了,抬到猪圈去!”
    几个人扑上来,拖了就走,孙膑只是嘻嘻地笑,既不挣扎,也不求饶。
    回到卧房,庞涓也没睡着,对于孙膑杀害萍儿和发疯仍感疑惑不解,也考虑到:“莫非那婢子泄出真情,他为了不再抄写《兵法》便杀人装疯?这小子并不简单,大意不得!”
    次日下朝回来,不进屋子,先奔猪圈,只见孙膑穿着一件不知谁扔给他的破烂袍子,披头散发地坐在泥水中,已滚得满身都是粪尿污物,愣愣地仰头望天。庞涓呵问:“你在看什么?”孙膑笑嘻嘻的朝上指着:“你看呀,天上有那么多仙女朝我招手呢!”拍手大笑,朝前一扑,跌进烂泥浆中,嘴里还喊:“我要上天,妹妹们,我来也……”
    庞涓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却还是半信半疑,又派心腹家人找医生询问有无发疯的可能,医生们问明病情后的答复却说:“此人受刑后,幽怨之情,郁结于心,又因自幼孤居,一旦与异性接触又不能遂其愿,便情不自禁,失心而疯,俗称‘媳妇迷’”。
    心腹又问:“此病能治好吗?”医生叹道:“若事事依顺他,再娶个好女人,慢慢将养,也许不再发作,否则,就成废人了!”
    医生们的分析很有道理,也符合实情,心腹回来禀报,庞涓一笑:“他哪里能有治好的机会?当一辈子废人吧。”然而,他还是不放心,再派人试探。
    夜深人静时,忽来一人带着好酒好菜,跪献给孙膑:“小人庞明,可怜二爷无端受屈,又被扔在这腌臜之地受苦,特备些酒肉,请您在没人时享用……”孙膑并不理会,只侧地而卧。庞明再唤两声,摇一摇,孙膑突然爬起大喊:“何处妖魔跑来作怪?待吾兴十万天兵前来捉你!”一拳打去,把庞明手捧的饭盒击落在地,肉都撒到粪水中,庞明捡起一块猪粪递给他,他倒接过便吃,已是不辨脏、臭,的确不是个正常人了。
    庞涓这才暗暗高兴:“看来他果真疯了!虽然得不到《孙子兵法》,但灭掉一个对手,绝了后患也未尝不可”,本想把孙膑弄死,又一想:一个疯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波?何必再沾两手血?从此便不再理会孙膑,但仍派人监视察看,不许他离开魏国。
    孙膑已把猪圈当做了自己的“家”,夜里伴猪而眠,人来喂猪,就跟着抢些猪食吃;后来又慢慢爬到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夜里爬到哪儿睡到哪儿,有人识得他是“孙客卿”可怜他,给些食物,有时接过也吃,有时又随手扔掉。时间一长,蓬头垢面,已失去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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