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看了看纸鹤,“就这样,我过了三年,三年后小丹回来,他长得好,又参过军,虽然没做成大车,却做了列车长。他那份工作,在我们那时候、那个地方老有面子了,多少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但他却跑来找我,问我还想不想和他在一起。我不想拖累他,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就说不想,但他没有放弃,经常偷偷跑来找我,我……心动了,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老妇人忽然对成舟十分难堪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太婆……”
    成舟慌忙道:“不不不,追求爱情是每个人的自由,而且那时你也不是自己愿意嫁给那个人,我、我能理解你。”
    老妇人更为难堪地道:“谢谢你的理解,可是我这样的行为确实挺不好的,在我们那个时候、像我这样的女人十有八/九都会被沉塘。”
    成舟连忙拉开话题,“那后来……你和那位列车长在一起了吗?”
    老妇人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逃了。就在我丈夫和他家人对我放松警惕的某天,我什么也没带,就穿了衣服和鞋子从那个家里逃了出来。我在小丹的帮助下,坐上火车,一路逃到了这个城市。当来到这座城市时,我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从此就可以和小丹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是……”
    英俊的列车长双手虚虚地抱着老妇人,把头埋在老妇人的肩膀上,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忏悔。
    “可是我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老妇人像是嘲讽一般地说道。
    成舟没有问老妇人孩子是谁的,一个是不好开口,还有一个则是看老妇人表情也能猜出孩子绝不会是那位列车长的。
    “我没有隐瞒小丹,发现有了身孕后我就跟小丹实话说了。小丹他难受了好一段时间,后来跟我商量打掉这个孩子,我同意了。”老妇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们不敢去医院,那时也没有黑医,就算有,我们也找不到,我们只能找那种打胎方子。还好小丹在列车上接触的人多,他弄到了方子还配齐了药材。我当天晚上就迫不及待地喝下了那碗药,没有一点犹豫。”
    成舟看到那位列车长又开始对老妇人说对不起。
    老妇人不再流泪,但痛苦的表情却没有减少丝毫,“我大出血,差点死掉,可孩子还是没有掉,他就那么死死扒在我身上。我还想试第二次,小丹没有同意。后来我肚子就慢慢大了,而我也能感觉到那时侯小丹看我的目光越来越痛苦和复杂,他开始变得忙碌,我有时一个月才能见到他一次。”
    “对不起,对不起……”英俊的男人不住呢喃。
    “就在孩子快要出生的前两个月,我和他大吵了一架。”老妇人笑了一下,“小丹脾气很好,其实那天基本都是我在跟他吵,我责问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把我当作包袱,是不是已经后悔,我让他滚,可吼完又发现自己衣食住行靠的都是小丹,我又大哭。”
    老妇人单手捂住半张脸,喃喃道:“小丹耐着性子安慰我,说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我嘲笑他,我说我知道他已经后悔,我让他在下次回来前做出决定,但我又害怕他亲口告诉我,所以我让他回来时把他的打算写在信上。”
    老妇人低头轻轻摩挲纸鹤,“是勇于面对一切,带我回村和那人离婚,然后和我结婚,从此正大光明的在一起;还是就此和我分手。我逼他作出选择。他答应了,说他会认真考虑,然后他走了……”
    成舟心情沉重。
    “他走了,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心里其实并不想和他分开,我害怕他真的选择和我分手,又怕他再也不回来,于是我天天乔装打扮去火车站等他……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老妇人苦笑,抚了抚自己的发鬓,“一开始我害怕他真的打算放弃我,等了一个月还等不到,我就跟自己较上了劲,其实那时我心里清楚小丹已经受不了我、进而放弃了我,但我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把他等回来。”
    成舟看向那位列车长,只见他已经哭得像个孩子。
    “你恐怕都不信,我在火车站站台上生下了孩子。”老妇人笑声中满是自嘲。
    “我被火车站的人送到医院,之后的一段日子,我基本没有记忆,后来别人告诉我,说我那段日子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丹的同事认出了我,我家人和我那个丈夫找到了医院,那个男人一到医院揪住我头发就打。他打我,我爸也扇我,说我给家里丢尽了脸,骂我怎么不早死了好!”
    成舟深深叹气。
    “后来还是医院的人救下我,拉开了那个暴怒的男人和我父亲。那男的一开始说要带我回村,说要好好教训我,医生不同意还叫来了警察,那男的欺软怕硬,一看到警察就怂了,又改口说要和我离婚,还嚷嚷让我家人把聘金还给他。我家人不愿意,他们在医院就大闹了起来。”
    老妇人靠在铁丝网上,没有看到身边的男人用一种极为低微的姿态握住她的手。
    “我受不了啦,那时我脑子也不清楚,抱着孩子就要跳楼。结果被医生给拉住,又把孩子从我怀里夺走,然后医生告诉那男的和我家人,说我已经不能再受刺激,说我已经半疯。那男的一听我已经疯了,立刻就不再说要带我回去了,只嚷嚷说要离婚。”
    老妇人说到这里突然看向成舟怀里的红叶,她和蔼地笑了一下,“孩子,别怕,我的疯病已经好了。我早在三十年前就从疯人院里出来了。”
    红叶目光从她身后收回。
    “你被送进了疯人院?”成舟惊。
    有人经过他们身边,并在他们身边停下脚步。
    老妇人点点头,非常平静地道:“我在疯人院待了整整十年,孩子被我父母带回家,后来孩子长大,越长越像我前夫,我前夫还想过要把他要回去,但我家人没同意,说要孩子可以,但要给抚养费。我家人报的数目,那家人付不起,正好那男的后来娶的妻子也生了个儿子,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成舟正待问她,她现在和谁住,是不是和儿子在一起时,就听身边突然有人冷笑了一声。
    成舟转头,看到了一名大约五十岁出头的半老男人。
    那人对着成舟不赞成地道:“你怎么跟这个疯婆子说这么长时间?我刚才在楼上就看到你们在一起说话,我还以为你在跟她问路。我劝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她看起来正常,其实疯起来相当可怕,她说的那些话,附近人不知听了多少遍,这就是个不要脸的老婆子,把自己的风流史一遍又一遍告诉别人,还想博取别人同情,他儿子和孙女都不愿理睬她。”
    半老男人一边说,一边摇头,“你看你还带着孩子,就不怕她疯起来伤到你孩子?快起来走吧,哎哟,你看她那张脸!已经开始变了!”
    成舟回头,赫然发现刚才看起来无比正常和伤心的老妇人表情忽然变得狰狞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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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老妇人抓着铁丝网站起,对着半老男人就扑了过去,一边伸手抓他脸,一边大声喊道:“我孙女儿呢?你儿子把我孙女儿带到哪里了?为什么她还没有回来?你们一家都是畜生!畜生!”
    “你这个疯婆子!你孙女儿在哪里关我家什么事?放开我!臭老太婆!”半老男人脸上被老妇人抓了一道,又撕扯不开老妇人,气得扬手就给了老妇人一记耳光。
    “喂!住手!”成舟看情形不对就从地上站起,如今一看半老男人竟然动粗,连忙把红叶推到身后,上去就去阻止两人。
    英俊的列车长在看到老妇人被甩耳光时,浑身都似被黑气缠绕,身影倏地出现在半老男人身后,伸手就朝男人脖颈抓去。
    半老男人感觉有谁卡住了他的脖子,双手顾不得去撕扯抓着他不放的老妇人,改为伸到脖颈间又抓又拽。
    可是他根本没有抓到任何实物,半老男人眼看着头脸被憋得通红、两眼也开始翻白,嘴里发出了“呃呃”的临死闷叫。
    路边看热闹的人发出惊叫,谁也不知道半老男人发生了什么事。
    成舟呆了,他现在该扯开谁?
    老妇人没有发现半老男人的异常,还在抓挠他的脸,很快就在半老男人脸上制造了数条血痕。
    半老男人向成舟投出求救的目光。
    成舟不可能看一大活人就在自己面前被掐死,无奈下,他只得对英俊的列车长开口道:“请放开他吧,再这样你就弄死他了。你应该是善魂,但如果你弄死他,你就麻烦了,听说下面的规矩很严格,一笔一笔都给人记着呢。”
    半老男人眼睛瞪大,他不相信成舟的话,可偏偏他无法回头看身后到底有没有人。
    看热闹的人慢慢围了过来,有人看半老男人那副模样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拉开老妇人,却又怕对方出事栽到自己身上,犹豫来犹豫去,结果没有一个人上前劝架。
    不远处的楼房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英俊的列车长毫无反应,似乎不掐死半老男人就不罢休。
    成舟头疼,只能道:“司徒,麻烦你把他拉开。”
    而早就回到成舟身边却没有露出身影的司徒立刻出现在半老男人身后,伸手在列车长的手腕上轻轻一碰。
    英俊的列车长就好像被电到一般,身体猛地一颤,双手和半老男人的脖颈分开。
    司徒又是轻轻一推,把英俊的列车长给推到了成舟身边。
    英俊的列车长被司徒这两下弄得竟然半天动弹不得,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半老男人就感觉到脖颈一松,空气倒灌,当下就捂着脖子大声咳嗽,咳得脸红脖子粗。稍稍喘过一口气,他就扭头回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谁?刚才是谁在掐我?”男人沙哑嘶喊,满脸惊惧。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满脸惊异地看着他,又看向成舟,刚才有好几个人发现成舟对半老男人身后说了什么,半老男人才恢复正常。
    司徒没有现出实体,他看到红叶对他打了个手势,点点头,身影再次消失。
    半老男人还在不停地喊:“谁?谁掐我脖子!你给我出来!”惊慌下,他甚至连老妇人的纠缠都没顾上。
    半老男人又转头怒瞪成舟,怀疑就是这人在使坏,“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对什么人说话?那个人呢?你和这疯婆子是不是一伙的?你们等着,我要报警!报警!”
    “你报警好了!我巴不得你报警呢!”
    见半老男人“恩将仇报”,成舟当即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哪有什么人,刚才明明是鬼在掐你。谁叫你做缺德事!”
    半老男人被成舟吓得一抖,又连忙转头四看,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
    成舟看老妇人还在不依不饶地纠缠半老男人,在列车长恳求的目光下,又大着胆子去拉疯狂的老妇人,一边哄着她:“好了好了,没事了。你放开他,你要找孙女儿就好好问他,你这样,他想说也说不出口。”
    “畜生!畜生!都是没人性、没天良的畜生!”在刚才那番撕扯下,老妇人整齐的衣着打扮已变得凌乱,扎得齐整的发髻也都散开,这下任谁来看都会怀疑她是一个不择不扣的疯子。
    英俊的列车长表情痛苦,上前抱住老妇人,口中呢喃道:“我错了,我错了,阿茹,阿茹!”
    老妇人身体忽然一颤,竟然放开了半老男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楼房中冲出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边跑边喊:“杀人啦!疯婆子杀人啦!”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来人,那中年妇人一跑过来就冲向老妇人,抓着她的头发就又拉又打,嘴中还不停骂道:“你这个疯婆子!我让你害我老公!我打死你这个疯婆子!我让你再害人!”
    “喂!住手!”成舟上前制止中年妇人对老妇人行凶。
    可中年妇人相当凶悍,一边抓着老妇人厮打,一边还能回头就给了成舟两下,嘴中还喊着:“干什么?你想打我吗?啊?你一个年轻人竟然打一个年纪可以做你妈/的女人,你要不要脸?”
    成舟脖子给她抓出一条血痕,疼得“嘶”一声,“谁打你了,你讲不讲礼?别在这儿颠倒黑白。喂!你给我住手!够了没有!”
    成舟脸上又多出一条血痕。
    老妇人也发出惨叫,她的头发竟然被中年妇人生生扯下几缕,脸也被中年妇人连扇了几个巴掌。
    “喂!你这女人!放开老太!你想把人打死吗?”成舟真正怒了。
    红叶脸色也变了。
    英俊的列车长嘴中发出尖啸,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黑气!
    “别!”成舟惊叫。
    黑气扑向中年妇人,成舟吓得大喊:“红叶!”
    红叶黑着脸,一招手,那团黑气竟然瞬间被吸到红叶掌中。
    黑气疯狂挣扎,红叶不满,手掌微一使劲,黑气立刻变得静止。
    而不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中年妇人还在破口大骂,骂得极为难听,看成舟拉扯他,当即就嚎叫道:“杀人啦!年轻人打老人啊!不要脸啊!疯子杀人啦!救命啊!”
    嘴上嚎叫着,中年妇人还不忘一边蹬踹老妇人,一边伸手就朝成舟眼睛招呼。
    成舟遇到这种凶悍的妇人,简直就无可奈何,他又要救出老妇人,又要躲闪中年妇人的指甲,不到一会儿就忙出了一身汗。
    半老男人得到自由,也彻底喘过气来,看老婆一对二,立刻也冲过来对成舟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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