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鸿墨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是太失身份,但除了瓦勒国来的使臣,大殿之上的大隋高官,除了微微皱眉外,却没有任何的意外。
    实在是……凌鸿墨放|荡不羁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了啊!
    凌鸿墨在京城里风评极差,什么不拘一格,不知进退,什么说话做事不看场合,凌鸿墨全占齐了。像是今日这样的话,相比于凌鸿墨以前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轻了的!
    但是凌鸿墨身份极为尴尬,他是南宁王之子,又是作为质子入京的,所以即便凌鸿墨如此胡言乱语,不知进退,但其他人除了心怀不满,却也没人敢动他。
    只有凝安,听罢凌鸿墨的“胡诌”,反而心内发笑。
    她见凌鸿墨次数不多,但每次凌鸿墨给凝安留下的印象却很雷同——不食人间烟火!
    无论是宋大学士寿辰上出言抨击太子的凌鸿墨,还是围场救出凝安的凌鸿墨,或者是昨日里暗杀耶律吉,最后带着凝安走出迷宫般的巷弄的凌鸿墨,留给凝安的印象只有一个——不食人间烟火。
    凝安眼里的凌鸿墨心思沉稳,武功高强,决计不似外面传言的那般放|荡不羁。
    前几次所见,凌鸿墨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给人一种难以接近之感,可是今日,凌鸿墨脸上却挂着痞子般的笑容,加上凌鸿墨那般不知轻重的话,居然真的和传言中不拘一格的凌鸿墨别无二致!
    而且,凌鸿墨这番话虽说的粗糙,但其中道理,却极为细腻。
    首先,大家都已经默认耶律吉遇刺一事是大隋高官所为,所以大隋无论在谈判还是讲理时,都理亏了一层,而凌鸿墨却误打误撞般,说耶律吉是被他自己的仇家所杀,还说的振振有词,这样一来,即便耶律吉不是被仇家所杀,反正现在没人知道,大隋也可以硬说成是,自然不会因此站在下风了。
    其次,凌鸿墨再把瓦勒国指责大隋保护不力一事提上来,反而说成“明明是瓦勒国自己的问题,却非要赖到大隋头上来”,若是反驳凌鸿墨的话,就正是说“大隋的确国力衰弱,保护不了瓦勒国皇子”,这样一来,便是太子和舒振翼想反驳凌鸿墨,也无从下手。
    最后,凌鸿墨还嘲讽瓦勒国国小势微,自幼习武的三皇子轻松被人杀害,身边那么多暗卫也全部惨死,这不正说明三皇子武功弱,瓦勒国的培养出的暗卫没有用吗?
    “你,你简直——”瓦勒国使臣涨红了脸,一半是因为凌鸿墨轻浮的态度,一半是因为凌鸿墨不加掩饰的嘲讽。
    可是就算他再怎么气,凌鸿墨扯了一通歪理,居然让他找不到话来反驳。
    唯有耶律正面色淡淡,他掀起眼皮,不咸不淡的看了凌鸿墨一眼,说了他入堂以来的第一句话:“大隋的高官,都是如此素质吗?”
    凌鸿墨此番举动,实在丢人现眼,以前都是“自家人”,百官就算不满,但看凌鸿墨世子的身份,忍便忍了,可是现在当着瓦勒国的面,凌鸿墨居然还如此不识大体,损的可都是大隋的脸面啊!
    脸都丢到外国去了,百官们面对耶律正这番指责,一时间都是面有惭色。
    凌鸿墨却丝毫不觉羞愧,他冷然哂笑一声,拉长了声调道:“瓦勒国的太子殿下——您真不愧是瓦勒国太子,以偏概全的功夫,旁人真是拍马也赶不上啊!”
    凌鸿墨虽然用词恭敬,还尊称耶律正为“您”,可话里话外毫不掩饰的嘲讽,却让耶律正原本淡然的神情骤然一滞。
    还不等耶律正有所反应,一旁的瓦勒国使臣见本国太子被人不屑嘲讽,立刻怒发冲冠,指着凌鸿墨的鼻子大骂道:“你个竖子!出言轻浮,强扯歪理,简直不可理喻!”
    凌鸿墨却一挑眉毛,丝毫不恼,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出言的使臣,缓慢重复道:“我是竖子?”
    凌鸿墨方才一席话,虽听起来大逆不道,可是细究却没有一个脏字,结果这使臣怒极,居然直接骂了凌鸿墨一通。
    凌鸿墨可是南宁王之子啊,他骂凌鸿墨是竖子,置南宁王为何处?
    “你——”那使臣本来是气极怒言,却被凌鸿墨揪住不放,被憋的出不出话来,怒气顿时翻腾的更加厉害,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好了好了,吵什么?”皇上直到凌鸿墨把该说的话都说完,才姗姗来迟的站了出来。
    他浓眉微蹙,不怒自威道:“贵国三皇子死在我大隋国土上,朕深表痛心,兵部尚书可在?朕命你即刻差遣重兵,严加盘查,定要把杀害三皇子的凶手查出来,还三皇子一个公道!”
    兵部尚书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朗声应道:“臣遵旨!”
    皇上这话一锤定音,说是要让兵部尚书排查凶手,一来是默认了凌鸿墨的话,也就是耶律吉是被他自己的仇家所杀,与大隋毫无关系,但既然耶律吉死在大隋的国土之上,大隋念及两国邦交,虽深表痛心,但最多也就是帮着瓦勒国找找凶手,至于找不找得到,那就不是大隋能够保证的了。
    另外,皇上指明让兵部尚书去盘查凶手,也是不动声色的驳回了太子和舒振翼对兵部尚书的弹劾,不仅没有处置兵部尚书,反而让兵部尚书担当查找真凶的重任。
    瓦勒国使臣个个老奸巨猾,哪里听不出皇上的话外之意?
    他们前来大隋和谈,皇子死在了大隋的国土之上,大隋居然只是寥寥数语,便想息事宁人,岂不是太不把他们瓦勒国的皇子当回事了吗?
    “皇上,我瓦勒国的皇子死在了大隋国土,大隋就这样轻易打发了吗?”瓦勒国使臣满面怒容,“我等此次来访大隋,是为和谈,大隋如此作为,是否太不把我瓦勒国放在眼里!”
    太子凌鸿琪本意是想撤销兵部尚书,改派兵部侍郎舒振翼为兵部尚书,却因凌鸿墨几句话,不仅谋划失败,反而还被安了顶“赏罚不当”的帽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中正是恼火。
    这时候,又见皇上居然认同凌鸿墨的话,不仅没有撤销兵部尚书,反而委以重任,更是恨极凌鸿墨。
    他不可能再眼睁睁坐看事态发展,终于沉不住气,站出来说道:“父皇,大隋本是礼仪之邦,瓦勒国如今痛失皇子……”
    “皇上!”太子话才说道一半,便突然被人扬声打断。
    这大殿之上,敢这样堂而皇之打断太子和官员谏奏的,自然只有王丞相一人。
    王丞相依旧面上带笑,一脸和煦,看起来十分慈祥和蔼,仿佛丝毫无害。
    他笑呵呵道:“皇上,瓦勒国痛失皇子,心情难免过激,才说出这等不当言辞,大隋乃礼仪之邦,还望皇上感念瓦勒国丧子心情,切莫把瓦勒国过激言辞放在心上。”
    王丞相之前或许还怀疑耶律吉之死,究竟是什么人所为,但是现在看到凌鸿墨和定王凌鸿安的一唱一和,再加最后皇上顺势而为的表态,心里也慢慢的,也猜出耶律吉之死,定和皇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猜出了个大概,自然也乐得作壁上观,旁观瓦勒国和皇上相斗。只是太子突然出言,有要为瓦勒国说话的意思,他才终于没办法继续沉默,只能出言打断了太子。
    如果耶律吉之死是皇上授意,那么皇上定是无意和谈,皇上差人刺杀耶律吉,肯定留有后手,若是太子此时再出言相帮瓦勒国,保不准会被弹劾,甚至被安上一个“叛国通敌”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
    他料到皇上无意和谈,也料到若是皇上决心不与瓦勒国和谈,那么即便他权势倾天,却也没办法逼迫皇上和谈,但是,他既然开口说话了,那该使的绊子还是要使的。
    王丞相表情随即一正,义正言辞道:“瓦勒国与大隋邦交多年,虽有战乱,但此次瓦勒国来访大隋,诚意十足,大隋也视来自瓦勒的客人为座上之宾,两国如今是为和谈,万不可因此伤了和气!”
    凝安抬眼看了王丞相一眼,突然发现王丞相在朝野上的权势,比她想象的要高得多,难怪王家最后,居然连中立的势力都容不下!
    太子被王丞相突然出言打断,又见王丞相居然有应和皇上的意思,心中疑惑。
    之前他得到消息之时,已经与王丞相交换过意见,一致觉得今日是除掉兵部尚书的大好时机,所以他指点舒振翼之前在朝堂之上引出话题,然后自己再出面弹劾兵部尚书。
    虽然现在计划有些遗策,却也不至于毫不办法,可是太子也清楚王丞相不会平白无故说这番话,所以虽然心中疑惑,仍旧从善如流的改口道:“王丞相所言极是,父皇,大隋和瓦勒国邦交多年,切不可因此伤了和气啊!”
    瓦勒国的使臣也知道自己从大隋这里捞不到什么好处,可又不甘心三皇子白白身死,咬牙道:“三皇子殿下一生唯爱凝安姑娘一人,对凝安姑娘情深义重,如今三皇子殿下惨死大隋,于情于理,凝安姑娘应为三皇子殉葬!”
    使臣猛然跪下,抢着行礼,悲切道:“还请皇上下旨,让凝安姑娘为三皇子殿下殉葬,如此,三皇子殿下也能走的安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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