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翊归顺雨崇的消息在不久之后传回雨崇,所有人都为此欣喜不已,然而同时到来的,还有寒翊希望这次入雨崇可以亲自见到月棠跟承渊成亲。
    原来月棠名义上是庄妃的外甥女,其实是当年庄妃收养的孩子,而庄妃的父亲过去与寒翊生父是同窗。当初因为战乱寒家家破人亡,寒翊因此投军,不能照顾当时还年幼的妹妹,所以将家传玉佩一分为二让妹妹带在身边,防止乱世分离无法重聚相认,那便是月棠。
    这次承渊跟月棠离开雨崇就是前往寒翊军营试图用血亲关系让寒翊归顺大珲。
    寒军军营中到底发生过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但承渊跟月棠不负众望顺利归来就已足够振奋人心。
    “婚事却是来得紧。”今上看着奏报蹙眉,靠在软枕上仍觉得有些乏力。近来承渊不在身边,凡事多了他的亲力亲为,这身子竟是受不太住了。
    青芜此时正陪驾左右,听今上此言如被针刺,原本淡然的脸上神色蓦然一变,后又垂首刻意要隐去这般神情。
    “才进来就听陛下说‘婚事’两字,可是陛下拿定了什么主意?”庄妃适时进来,给今上见了礼。
    青芜亦起身,略略福身,只将面上功夫做了,又坐回今上身边,没要让位的意思。
    庄妃但笑不语,走近龙驾,自然有人上前侍候。和青芜对面坐着,庄妃笑意款款,看着今上道:“陛下请恕臣妾多事,既然寒将军意在亲见月棠婚事,不如就让青蘼跟承渊同时办了婚礼吧,这样可就三喜临门了。”
    两桩婚事加上寒翊归顺,庄妃这一下办的三件事中有两件直刺在青芜心头,当真是让她心里过瘾。如今看着青芜坐在跟前隐忍情绪的样子,她笑得更是得意,催问今上道:“陛下意下如何?”
    今上深知青芜对那两桩婚事的抗拒,未免刺激,他命青芜先行退下。
    庄妃看着青芜默然离去的身影心中痛快,也知今上哪怕有意护青芜也必须屈就于现实。今上一直不肯再立皇后,她也就不要‘国母’这个虚名了,反正今时今日后宫之中她一人独大,凤印在手当不当皇后又有什么区别。
    承渊不日就回到了雨崇城,而青蘼跟承渊同时成婚的消息也就此公之于众。
    司斛将消息转述,注意着正在拨弄盆栽花草的青芜。
    “就是这样的吧。”青芜停下手,回头看着青蘼,微微笑道,“大婚之后,姐姐就要走了吧。”
    青蘼坐起身,将少女拉到身边,像小时候那样抱着青芜,感叹道:“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你记得听司斛的话。”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深深触动了青芜。走了一个青蘼,而陪在身边的也不再是从小就习惯了依赖的那个人。他们之间的距离被现实不断拉大,对彼此,只能隔岸观火,谁都帮不了谁。
    “其实你现在的样子就挺好,不像过去那么火急火燎,我走也走得安心许多。”青蘼微笑,却涩涩凄凉。她低头看着静默的青芜,想起这丫头过去那来去如风却总挡不住的笑容。虽然任性骄纵,但那个时候的青芜,有多快乐啊。
    “说得真像一去不回似的。”青芜笑嗔着青蘼,却伸手回抱住身边人,极是眷恋。
    如果承渊是她最深的依恋,那青蘼会是这一生里于她而言最大的想念与深切的教诲。
    青蘼也笑,却见司斛似有话要说。明白了侍女的意思,青蘼道:“司斛,去把茶水换了吧。”
    司斛应声,这就退了下去。
    怀中的少女不觉,青蘼愁色却又起。她大概明白方才司斛的意思,外头有人找,却不好进来。所以那个人,一定也非常在意青芜此刻的心情,只是难以见面罢了。
    “不如我随姐姐一起走吧。”青芜闭着眼依偎在青蘼怀中。
    “又说孩子话。”稍长的年纪却让青蘼总要更加成熟,如今她看着嘴角微笑的青芜,柔声道,“以后你要好好服侍父皇,将母妃和我的份都算进去。”
    “母妃难道不怨?你难道不怨?”青芜依旧阖眼,仿佛熟睡。青蘼身上有些许过世兰妃的味道,这样抱着,就好像幼年和兰妃一起,回忆即使被时光捣碎,却依旧温暖。
    “放不下就走不出来。其实一切都无所谓的。”青蘼见司斛进来,知道事情已经办完,继续问青芜,“是准备在我这里用膳还是回去?”
    “今晚还想睡在姐这儿,可以吗?”青芜道。
    “好吧。”青蘼轻声叹息。
    这一日的阳光真的很好,但青芜却这样睡了过去,沉在青蘼柔软的怀里,循着熟稔的味道,错过了那一片明媚。指尖却触碰进梦的柔和,有那一年花树下,白玉台上的少年挥剑起舞。花舞飞扬,落在一旁抚琴的紫衣少女肩上,琴声悠扬委婉,那剑意飘逸,而她坐在台下,笑看风华、时光旖旎。
    六月初三,雨崇皇宫两桩婚事,一娶一嫁,极是热闹。
    皇宫里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忙碌,几乎所有人都沉浸此刻,一场盛宴,一夜狂欢。
    暂且放下那些军情战事,只在今夜沉醉。
    青芜正去青蘼处,看着一路经过之处华彩丽灯,锦绣簇拥。谁还记得几日前,这里还是寂寂一片,经过之人都面色灰败,哪来的光鲜亮丽,笑语喧哗。
    “小心些,这些是给五皇子妃的,要有个什么差池,看庄妃娘娘不重罚!”前头几名宫女快步过来,光顾着手里的珠钗首饰,并未留意青芜。
    “还有规矩吗!”青芜看着那几名宫女兴冲冲地过来,眼见着就要撞上自己,当即斥责道。
    被青芜一声斥责滞住,几名宫女立即福身请安。但动作一时太大,案里的饰物掉了一地。几人匆忙拾起,同时向青芜讨饶道:“奴婢一时大意惊扰七公主,公主恕罪。”
    “现在治了你们的罪,回头庄妃那儿没人复命,本宫罪责就大了。”青芜脸色一沉,正要离去,却听身后传来诘责,回身时,正见庄妃身边贴身服侍的侍者朝这里过来。
    “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地做什么?那里都等急了。”王嬷嬷怒斥道,言毕才发现青芜似的,行礼道,“给七公主请安。”
    宫女慌忙起身。
    “本宫让你们起来了吗?”青芜色厉,并没有理会王嬷嬷,居高临下道,“本宫没说起身,谁让你们起来的!”
    “七公主大量,今日宫中大喜,庄妃娘娘正等着这些首饰给五皇子妃呢。”被青芜喝令,王嬷嬷也只得一直矮着身,嘴上却落不得下风。
    “那有劳王嬷嬷替本宫给未来五皇嫂道一声喜了。”青芜此时已然气极,却无奈不能表露,只此一句,便拂袖而去。
    只听得身后凌乱的一串脚步,青芜止步,翠眉蹙紧,心底苦涩一片。想起那一声声五皇子妃,着实刺耳。
    “公主。”司斛道。
    “没事。”声音隐约哽咽,青芜咬牙忍着,待那一腔怒气稍稍消散了些,她复继续前往青蘼寝宫。然而才走两步,却一时失神,险些摔倒。
    司斛手快,立时扶住,此刻她方才发现帝女骄傲,方才在众人面前盛气凌人,如今却已双眸含水,一片晶莹,霎时手背上就感觉到灼热。
    司斛递上手绢,青芜匆匆将泪擦去,微微顿了顿,收拾情绪之后快步朝前走去。
    是时一旁似有动静,司斛循声望去,却见承渊身边的小太监正躲在暗处。司斛知是承渊派来暗中照料青芜的,她摇头,示意小太监将方才一切隐瞒。见对方答应,又听青芜催促,她才匆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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