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明抓来的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假死逃逸的巫师支离!
    佩蓉唇色青白交加,支离衣衫褴褛,背脊处血迹斑斑,显然也是刚刚在宋亚明处受了刑,两人都一般的狼狈。
    佩蓉抖着牙,又痛又苦,抱着老头儿哀声落泪:“爹……”
    “蓉儿。”支离满是皱纹的脸冷汗遍布,目光透出丝丝寒意,是绝不认输的阵仗:“不许哭给这些狼心狗肺之徒看!”
    佩蓉听话地抹了一抹眼泪,可她也知道这一次自己在劫难逃,连爹都被抓了,什么复仇,什么大业,什么权势,都通通没了指望,就连自己的小命只怕须臾间也没了。支离的话宽慰不了人,眼泪抹了仍是止不住的掉。
    宋亚明冷笑一声,走到魏时跟前,跪地道:“相信殿下也知道多年前那桩巫蛊祸事,如今上天护佑,竟让下官拿得此人及其党羽,如何发落,还请殿下主持!”
    魏时敛了眉目笑意,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走到支离身边,目光复杂而冷酷:“抬起头来。”
    支离不甘不愿地抬起头来,入眼是魏时俊朗的容颜,可那美色好像淬着毒,眉梢眼角带着深深恶意,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正要撇开头,魏时的手指已紧紧钳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魏时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松开手指,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笑意:“确实是支离,想不到他竟还没死,宋大人你是怎么捉到的?”
    宋亚明恭恭敬敬地上前回禀:“臣近来审核各地官员呈报上来的案子,发觉扬州官府一桩杀人案有些蹊跷,恰巧其中一个证人就住在临水巷,一时兴起,前往临水巷查证。这人见了官兵,先是想躲开,后来我觉得他的长相隐约有些熟悉,想招他问个话,他竟掉头就跑,我手下的兵就捉了他,还从他的院子里搜出了不少巫蛊之物,其中赫然还有贵妃娘娘和殿下的生辰八字,殿下请看。”
    宋亚明挥了挥手,侍卫就将搜到的两个染着血的草人拿了过来,交给魏时查看。
    这两个草人都扎得十分精巧,用白布缠绕出衣服,背面写着魏时和德贵妃的生辰八字。写着魏时名字的草人还算完好,写着德贵妃的那个草人全身却扎满了绣花针。
    魏时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跳起:“难怪我母妃近来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原是你这等宵小之徒在日日诅咒她!”
    支离不但不惧,反而冷笑:“阴险毒妇,就算我不诅咒她,上天也定不会让她好活!”
    “大胆!”宋亚明觑着魏时脸色,生怕激怒了这个无法无天的皇子,闹得场面难以收拾,又是担忧又是愤怒,指着他骂道:“行悖逆之事,还不知悔改,你可知这是死罪?”
    支离傲然一笑:“死有何惧,我还怕了你们不成?”
    “你不怕死,那你女儿呢?”魏时微眯起眼睛,这是怒极了的信号,“真可惜了如花年纪呀!”
    提到佩蓉,支离的身子僵住,手下意识地就搂紧了女儿,却犹自嘴硬:“我们父女同心,她自然也不怕死!”
    佩蓉没说话,身子颤抖如同风中落叶,显然已是怕到了极致。
    魏时紧紧盯着他们,忽然一笑,全身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一股诡秘的气息,他阴测测的话也飘渺如同来自地狱:“是呀,人死了,一抷黄土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但你要知道,这世上有远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听说西北战事绵延,军中将士已多日未见荤腥,你这女儿如此貌美,若送到军中去,只怕将士们人人都要争着疼她呢……”
    他每说一个字,支离的脸就更白一分,未等魏时说完,支离坚实的心防已几乎崩塌,惨嚎着打断他:“你好歹毒的心肠,你,你们魏氏一族都不得好死!”
    沈静玉就在支离身边,被他疯狂的模样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跌坐在地,身子撞到了魏时。
    魏时面带着温和的笑容,轻轻扶了一把沈静玉,在沈静玉感激惊喜的目光中,他低声说出的话无情地将沈静玉打进了地狱:“沈小姐,我不喜欢丑陋的女人靠近我,你的这些手段还是留着施给我的四哥看吧,当然,如果过了今天,我四哥还肯看你一眼的话……”
    他说完,又扭头看向佩蓉:“佩蓉姑娘,你觉得我刚才的主意怎么样?”
    佩蓉面色苍白如鬼,冷汗沁湿了衣服,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忽地发出一声惊恐地尖叫,转向王复之,连连叩头:“大人,你救救小女子,小女子是无辜的呀!”
    王复之对她没好感,更何况支离犯的是诛连重罪,他一个小官,哪敢开口求情,正要拒绝,忽地想起自己在审理的案子,又转了口风:“你本身就是戴罪之身,又能无辜到哪里去?你不说实话,本官也帮不了你。”
    “我招,我什么都招!”佩蓉仿佛抓到一丝生机,急急地道:“那天沈小姐从慕家回去,说是亲耳听到唐先生和慕小姐说自己是赵国人,又跟唐先生起了冲突,心中很是怨恨,要报复唐先生和慕家,就想了这个主意。大人,我是奉命行事,真的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沈小姐的法子。还有,还有……”
    她努力思考着,忽地想起一事,连忙说:“除了诬陷慕家之外,沈小姐还让我去找巫师来,要用巫蛊秘术害死慕小姐。沈小姐说,只要慕家没了女儿,就会把她当做女儿来养,慕小姐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沈小姐还许给小女子金银珠宝,小女子一时糊涂,就帮着沈小姐向爹爹要了蛊毒相思,放在一支玉笛里,今天下午的时候,沈小姐把玉笛送给了慕小姐……”
    “云歌!”她话音未落,亲眼见着慕云歌抚摸过玉笛的陈书晗已是大惊失色,拉着她失声说:“那玉笛有毒!”
    慕之召关心爱女安危,也吓得面如土色,梅少卿最是直接,已冲到了佩蓉身边,一把拎着她的衣领:“解药拿出来!”
    佩蓉早已经是惊弓之鸟,经不起一点恐吓惊吓,被他一喝,双腿发软地晕了过去。
    梅少卿的目标立马转向支离,手指连点支离身上几个大穴,一股剧痛在支离体内蔓延,他痛得惨叫出声,急急说:“相思蛊是最难养的蛊虫,这蛊一出就是存了要命的心思,没有解药!”
    “胡说,那以前德贵妃是怎么好的?”梅少卿不信,加重了捏住他手腕穴道的力度:“你还不说实话?”
    支离全身颤抖,剧痛之下,什么都说了:“巫师众多时,有人养蛊就有人解蛊,要找解药自然不难。可现在大魏的巫师都灭绝了,我也四处躲藏,哪有什么心思来研制解药。”他看向魏时,忍着剧痛冷哼了一声:“更何况,我重养相思,本就打算害人,又怎会留下解药救命?”
    梅少卿愕然放开他,回首看向慕云歌,目光中一片惶恐凄然。
    慕云歌露出安慰的一笑,此时她不便将身上有克制相思蛊毒的法宝亮出来,否则失态将发展到她说不清的地步,只得委屈身边诸人担心了。
    “沈静玉!”一直未曾说话的慕之召终于开口,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沈静玉身边,目光带着深深的不解和无奈:“我自问没有一点对不起你和你娘,自你来到慕家,我对你们母女可是仁至义尽,云歌有的,也从未少过你的一份。你娘做了那么多错事,我也念着与你无关,从未迁怒到你的头上,还想着等你出了丧期,再给你寻别的出路……你为何要这么挖空了心思来害我们?”
    他看着沈静玉的面容,脑海里想起肖姨妈,只觉得这两人不愧是母女,看起来一样的柔媚令人怜惜,可骨子里也一样的刻薄、自私、恶毒,令人作呕!
    沈静玉辩无可辩,也不打算再辩。
    她缓缓站起身来,伪装的皮被撕破,她终于什么也不在乎地冷笑起来:“你以为你们对我很好吗?端着你们那副慈悲怜悯的表情,日日来我跟前彰显你们的宽容,施舍你们的同情,就是对我很好吗?我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龌蹉心思吗,拿着我一个孤女做戏,好让全天下知道你有多仁德,从而赚取你的好名声!”
    “啪——”
    厚重的一巴掌,生生将沈静玉扇得摔倒在地,白嫩双颊一片通红,嘴角也渗出血来。
    梅少卿曼斯条理地收回手,语气淡漠森寒:“我从来不打女人,可你这张脸真是让我忍不住扇下去。”
    慕之召静默了片刻,也终于转身,再不多看沈静玉一眼。
    观看了良久的魏时这时才终于开口,他的目光威严地扫过跪着的支离、佩蓉和沈静玉等人,含笑的嘴角挑起的弧度令人心惊:“支离悖逆,立即杖杀;佩蓉乃支离之女,本就有牵连之罪,还构陷朝廷大员、举子,罪不容恕,杖杀;立即执行!”
    “大人!”惊惧的佩蓉绝望地抬头看向王复之:“我都招了,求您开恩啊……”
    王复之还未开口,魏时已冷笑了数声:“你的罪,就是十个王复之也法外开不了恩!拖出去!”
    立即有官差上前,驾着已无力挣扎的支离和佩蓉往公堂外去,不多时,棍棒落在肉体上的噗嗤声就传进了堂上。支离和佩蓉的痛呼声从有到无,声声传入沈静玉的耳朵,每听一下,脸就惨白一分。
    魏时的目光慢慢转向沈静玉,寒色凛冽的眸色转沉:“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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