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值多少?”田鸡听见谈钱,麻利的从床上翻起来。
    “这不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古玉这东西卖就卖一个眼缘,有人看上了出再多钱也感觉值,没眼缘,你就是白送,别人还懒得接。”我皱眉端详手里的玉璧喃喃自语。“这古玉虽然不错,可在当时以卢生的身份和地位,应该要多少有多少,犯不着为这东西和秦始皇杠上啊。”
    “你知道什么叫价值连城吗?”一直在看牛骨盒子里竹简的封承,波澜不惊头也没抬突然意味深长的问田鸡。
    “您就别拿我说笑了,我就再不懂也知道这古玉没金子好使。”田鸡不敢和封承多说话,又往床上爬。
    “我看你不真不懂,你不是问这块古玉值几个钱吗。”封承轻描淡写指着我手里玉璧说。“他手里拿着七座半城。”
    “七座半……城?”田鸡缩了回来坐到封承对面。“啥叫七座半城?”
    “他手里的玉璧如果齐全的话,能值十五座城,不过现在只有一半,所以只值七座半城。”封承放下手中竹简回答。“现在知道什么叫价值连城了吗?”
    ……
    田鸡呆傻的张着嘴,好半天才从嘴角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就这半块破玉就值七座城?您就别寻我开心了,还七座半呢,您就是送给我,我还真不打算要。”
    “不是你想不想要,而是给你,估计你也不敢要,国之重器又岂是你能拿得动。”封承目光慢慢落在我手里的玉璧上,难得见他神情动容感慨。“昔年强秦向赵强索此物,愿意以十五座城池交换,赵臣蔺相如受命携玉入秦,当廷陈词力争,终暂保此物不失,也成就千完璧归赵的千古佳话。”
    “完璧归赵!”我和宫爵顿时大吃一惊。“这……这玉璧是……是和氏璧?!”
    “理论上的确是。”难怪封承都为之动容,我们找到的竟然是天下共传之宝的和氏璧。
    “乖乖,这东西就金贵了。”田鸡一把从我手里拿过去,双眼都在放光,然后疑惑的问封承。“什么叫理论上是?”
    “因为你们只找到半块,还有半块如今不知所踪,两块玉璧要合二为一才能是真正的和氏璧。”
    “卢生从青木川地下祭坛带走的东西竟然是和氏璧,难怪他愿意铤而走险远走他乡,失常千年的天下奇宝竟然是被卢生监守自盗。”宫爵兴奋不已望着和氏璧。
    “竹简里都写的什么?”我坐下来问。
    封承告诉我们竹简是卢生亲自所书,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便让方士卢生秘密在青木川修建祭坛,在竹简中卢生记载了秦始皇的春秋双宝和氏璧以及随侯珠的过程,这部分和史书记载出入不大。
    但竹简中提及和氏璧和随侯珠并非仅仅是贵重珍宝那么简单,秦始皇千方百计不惜一切,甚至全凭一己之力征战六国也要将其占为己有。
    秦始皇心想事成独享双宝之后,却将双宝分三处地方藏匿。
    “随侯珠被秦始皇藏于骊山皇陵之中。”封承娓娓道来。
    “秦始皇得到的随侯珠是假的,真正的随侯珠一直都在姬渠的手里,看起来秦始皇还真是可悲,费尽心思得到春秋双宝,结果不是被李代桃僵,就是被中饱私囊。”田鸡幸灾乐祸笑了笑。
    “和氏璧和文史中的记载有出入,和氏璧并非是一整块玉璧,而是由左右两块对称的玉环组成,你们手里拿着的就是其中之一。”封承说。
    “上一次让知秋帮忙翻译从姬渠墓中带回的金文,上面也记载春秋双宝并非单独存在,需要珠联璧合方能发挥神奇的作用,看着玉环中间有半圆缺口,看来刚好可以和姬渠留下的金文相互佐证。”我点点头说。
    封承继续告诉我们,卢生受命监督秘密修建地下祭坛,那那处祭坛祭祀的是谁在竹简里并未提及,但祭坛另外一个作用便是藏匿其中一半和氏璧。
    卢生心知肚明,一旦祭坛完工之日便是他的死期,他会随着祭坛的秘密一起被埋葬,卢生自知难逃一死,便铤而走险带走和氏璧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可带走的毕竟是天下共宝和氏璧,卢生还是希望后世子孙能得到,便留下线索希望后代能发现其中秘密。
    “和氏璧一个有两块,那另一块在什么地方?”田鸡财迷心窍笑的灿烂。
    “另一块秦始皇交由候公负责藏匿,具体位置卢生也不得而知。”
    “候公又是谁?”我问。
    “平日叫你多看书,你充耳不闻。”封承摇头叹息满脸失望。“候公和卢生一样,都是秦朝方士,不过文史中卢生因为焚书坑儒因此尽人皆知,虽然候公没有卢生传闻那么多,可事实上这二人在当时都是炙手可热的名士,即便秦始皇都要礼贤下士。”
    “候公也是方士?”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后不由自主笑出声。“秦皇是不是真好这一口,好歹这么重要的宝贝居然放心交给两个装神弄鬼的人藏匿。”
    “既然知道了名字就好办了,至少也有追查的方向。”宫爵说。
    “如果另一块和氏璧交给了候公,那恐怕想要找回来就没那么容易。”封承默默摇头。
    “为什么?”田鸡问。
    “徐福这个人想必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封承反问。
    我们点点头,说到徐福就简单多了,为秦始皇东渡求仙药的人,后来再没返回因此传说颇多。
    “其实在徐福东渡之前,候公已经为秦始皇出东海找寻过仙山,算起来候公才是第一个为求仙药东渡的人,不过候公出东海后,自此再没下文。”封承如数家珍好像什么都知道。“这才有了后面徐福东渡的事。”
    “卢生被派往青木川修建地下祭坛,目的是为了藏匿和氏璧,难道候公东渡求仙也和卢生一样,不过是掩人耳目藏另一块和氏璧。”宫爵说。
    “有这个可能,想必候公也知道难逃一死,所以一去不返。”我点点头神情焦虑。“可是这样的话,另一块和氏璧的下落也随之中断。”
    “候公在东渡之前曾在辽东,奉秦始皇之命常驻十年之久,看样子我要去辽东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查探出些消息。”封承说。
    宫爵拿起牛角盒子翻来覆去查看,样子有些疑惑。
    “你在找什么?”田鸡问。
    “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青木川地下祭坛中找到青铜龙马,你们在澡堂落入水中时,龙马里机关被触发,在里面藏有一卷丝锦。”
    我点头记起来,丝锦上有断断续续的线条和不规则的图案,还有残缺无法分辨的文字,为了以防万一,丝锦已经被我毁掉,但上面的东西我记得一清二楚。
    “上次我们被金主带去时,金主说那丝锦有两部分,我还以为另一部分也被卢生带走。”宫爵放下被检查过的牛骨盒子。“看来另一部分并在地下祭坛。”
    “根据丝锦上的内容,好像应该是一张地图,秦始皇把其中一份与和氏璧藏在青木川,想必另一部分应该交给了候公。”我深思熟虑对他们说。“卢生和候公,一个在青木川,一个在辽东,这两个人永远也没机会见面,这样丝锦上的秘密他们也不可能知晓。”
    “能与和氏璧一起藏匿的东西应该不简单,看来要知道其中的秘密,就必须要找到候公的下落。”封承神情严峻。
    我揉了揉疲惫的脸,看向田鸡手里的和氏璧,疑惑的喃喃自语。
    “丝锦也好,和氏璧也好,这些东西到底有多重要我不清楚,我只是想不明白,青木川为什么会出现羽龙图案,那是月宫九龙舫的标志,这艘神秘的船到底和秦始皇有什么关系?”
    第114章 酒入愁肠
    第二天我们从古陶返回成都,封承没和我们同行,他要赶去辽东探查和候公有关的线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我们回到成都已经是晚上,大家都精疲力竭,田鸡整个人几乎都快倒在我身上,说就是天塌下来他也要大睡三天,刚到城东的家竟然开门的是将军。
    他很少来这里,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在,进门又看见叶知秋蹲在院子里烧纸,面前的火盆里飞舞起冥币的灰烬,火光中我看见她脸上泪如雨下。
    我心里一沉,这段时间一直马不停蹄到处奔波,还把这事给忘了,难怪将军前几天说有事不陪我们去古陶,现在才想起来,将军当时一直在瞟柜台上的日历,他看的日期我知道。
    九月初三。
    “掌柜呢?”我声音低沉。
    将军没说话向对院子东面的房子点头,那是叶九卿的房间,不过他很少会回来,从我来四方当铺开始,叶九卿只会在每年的今天把自己关在房里。
    而且一关就是三天,不吃不喝也不准任何人打扰,即便叶知秋在他面前那样骄纵,可每年这几天也不敢去招惹叶九卿。
    那间房子是叶九卿的雷池,任何人都不得僭越,包括叶知秋,记得小时候,我带着叶知秋想进去看看,被叶九卿发现,一巴掌把叶知秋鼻血都打出来,当时叶九卿凶神恶煞像是要杀人,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无法抑制的暴怒。
    后来才知道,九月初三是叶知秋母亲的忌日,从来没听叶九卿在我们面前提过任何和女人有关的事,但看得出叶九卿重情义,我无法去体会叶九卿的伤感,可我很明白,这个至少已经离开他十多年女人,从未走远过,一直都驻留在叶九卿的心里。
    “这里交给我吧,你带宫爵和田鸡回四方当铺休息,等留下来陪掌柜。”我对将军说。
    “叶哥前些天老毛病又犯了,一直咳的厉害,这一关就是三天,而且不吃不喝真担心他能不能抗住。”将军点点头忧心忡忡对我说。“掌柜说一不二,但从不和你计较,想想办法让掌柜把药喝了。”
    宫爵和田鸡本估计也知道轻重,和将军去四方当铺,他们走后我蹲到叶知秋面前,看她梨花带雨哭的和小时候一样惹人心痛,抹去她脸上泪痕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虽没血缘但也情同兄妹,每年这天我都会陪在她身边,小时候她是趴在我身上哭,再大点会让我转过身,把头靠在我背上,听她抽泣直到眼泪渗透衣衫,哭累了就靠在我身上沉沉入睡。
    我起身去厨房给她做了一碗煎蛋面,叶知秋摇摇头让我陪她坐一会,我坐到她身边,想想已经很久没这样和她一起静坐,她的头慢慢靠在我肩上,望着火盆中明灭的火焰,忽然感觉好宁静。
    “人死不能复生,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放不下,你妈泉下有知看见你这样也不会安心。”我从她手中接过纸钱慢慢往火盆里添加。
    “我是为我妈不值,如果不是因为我爸,她现在应该还健在。”叶知秋声音哽咽。
    “以前怕你伤心,从来没问过关于你妈的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绕过手搂着她肩拍了拍。“不是我说你,这十多年的事我可是一直看在眼里,掌柜把你当宝,大小事都依着你,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难怪掌柜说你是前世冤家,你都这么大了,也该体谅体谅他。”
    “他欠我妈的,现在还不了我妈,就想着在我身上弥补,谁稀罕,他要是安分守己,我也不至于从小就没妈。”叶知秋不依不饶。
    “掌柜重情义,你妈走了这么多年,掌柜同样也放不下,他心里估计比你还难受,掌柜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不指望你承欢膝下共享天伦,只盼你平平安安,结果你呢,你这些年对他有过好眼色吗?”我对叶知秋声音平缓的说。“我要是掌柜,早把你嫁出去,看着都心烦,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耐心被你磨了十多年。”
    “你就这么盼着我嫁人?”叶知秋从我肩头直起身,抹干脸颊泪痕,咬着嘴唇委屈的问。
    “废话,就你这性子,谁敢要啊,就算有傻子娶了你,也不见得别人待见你。”我戏虐的笑了笑。“不过别担心,往后谁敢对你不好,哥就把他腿给打断,亲手刨坑埋了,咱娘家又不是没人。”
    “顾朝歌……”叶知秋站起身满脸怒火,瞪我半天气的说不出话,愤愤不平转身走出宅子。
    我愣在原地,寻思之前也没说错话,真是被叶九卿娇惯的不成样子,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小时候挺乖巧的丫头,现在长大了,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咳咳咳……
    房里传来叶九卿艰难急促的咳嗽声,这是他几十年的老毛病了,将军临走时让我想办法,让叶九卿把药给喝了。
    我回厨房把药煎好,等到不烫端到叶九卿房间门外,看见外面还摆放着已经冷的饭菜。
    “您多大岁数自个心里要有数,不是劝你喝药,不为自己也为知秋想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受不了的。”轻轻敲了门说完把药放在门边。
    “朝歌。”转身的时候听见叶九卿一边咳嗽一边喊我。“你进来。”
    我怔了一下,来这里也有十多年,我什么都干做,唯独没敢想过进这间屋子,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还是推门进去,屋里没开灯,弥漫着浓烈的酒味,昏暗的光线中我看见叶九卿迟暮落寞的脸。
    他手里举着一杯酒,抖的不行,有半杯洒在桌上,怎么看他都像是一个酒鬼,而不是外面传闻中那个叱咤风云的瓢把子。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叶九卿的房间,里面陈设简单却摆放的井井有条,不过四处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我上前把药放在他面前,叶九卿瞟了一眼,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可手又伸向酒瓶,我这才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已经被他喝光了很多。
    我一把将酒抢过去,加重语气说:“您要但凡再年轻五岁,我绝对不管您,都是半截身体在土里的人,别折腾了,就当是为知秋想想。”
    “撒手。”叶九卿浑身酒气可声音依旧威严。
    “想喝是吧,您现在这心情喝啥都一样。”我抓紧不放,把药推到叶九卿面前。“我陪您喝,你喝药,我喝酒。”
    叶九卿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不想和我争,手慢慢松开看着面前的药,忽然冷冷一笑,颤巍巍端起来,竟然一滴不剩倒在地上。
    “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知秋我何苦撑到现在,还不如眼一闭图个清静,我答应过她妈,要好好照顾她,不然……我早想着下去陪她。”
    叶九卿咳的厉害,腰都弓起来,看管了他威风八面的样子,如今落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郁郁寡欢迟暮苍老的老人,我走到他身边拍着他背。
    “死多容易,两眼一闭就完事,活着才难,您不是普通人,别说让我瞧不起的话,知秋已经够难过,别让她回来看见您这样子,我重新去给您熬药……”
    “你七岁就被我带回这里,这十多年我可以要求过你什么?”叶九卿忽然一脸严肃的问。
    “没有。”他非但没有要求我做过什么,除了和其他人教我本事外,其他的事甚至都不管我,好好想想,叶知秋是被她惯的娇蛮,而我是被他纵容的骄横。
    “当我还是掌柜,今儿什么都被做,坐下来陪我喝酒。”
    “……”我本想再劝说,可叶九卿没求过人,第一次听见他话语中透着无助的恳求。“成,掌柜既然发话,我听,不过酒喝完您得把药也喝了。”
    叶九卿点点头,我重新坐下来,给他倒上酒,叶九卿迟迟没动,突然声音惆怅低缓:“我认识知秋她妈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下三滥的盗墓贼……”
    叶九卿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摸出手帕,一层层揭开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他看照片的目光充满了柔情和无比的眷恋,最后把照片放在我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我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叶知秋的妈,两人长的实在是太像,眉目之间依稀能看出叶知秋的模样,这就是让叶九卿几十年都没放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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