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先别急,这些个侍卫不是皇上调来的。”
    贪狼忙解释了一句,陪着胤祺快步往里走,一边低声继续道:“皇上今儿临的就是翊坤宫,谁知宗人府那边忽然说那香与辛者库有关,阿尔松阿居然以护驾为由,直接带人围了翊坤宫。皇上震怒,斥退了侍卫,又命鞭责了阿尔松阿,这些个御前侍卫不敢退又不知该往哪儿去,这才一直留在外头。”
    “阿尔松阿……阿灵阿的那个儿子?”
    胤祺目光微寒,脚下的步子迈得愈发快了些。一进了翊坤宫,里头的安静平和倒是半点儿不曾受外头影响,正殿里头没几个人,显得有几分空荡,只在殿角有个一等侍卫跪在地上挨鞭子,想来大概就是那个自个儿上来找死的阿尔松阿了。
    胤祺才往里走了几步,守在偏殿外头的梁九功就快步迎了过来:“阿哥,您怎么跑过来了?宜妃娘娘不妨事的,现在里头跪着的是良妃——不顾宫禁就这么毫无体统地跑过来,也不知道是为了多要命的事儿,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任谁的额娘平白被侍卫围了起来,又有人上赶着往上泼脏水,心里头只怕都不会有多痛快。梁九功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一眼就看出这位向来心宽好性儿的五阿哥怕是动了真火了,言语里也没给那挑事的良妃留半点儿情面。眼见着胤祺的神色略略松动了些,才总算是暗自舒了口气,又试探着把人往外头哄:“阿哥,里头再怎么也是万岁爷的……咳,私事,咱也不好就这么硬闯进去,您说是不是?”
    “牵扯到那香料,就已不是私事了。这东西谁沾上谁就跟朱三太子脱不开干系,不然明明嫔妃夜间无令出宫就是重罪,良妃又何必巴巴儿的冒着这罪名跑过来泼上这一盆脏水?”
    胤祺淡声应了一句,眼底已带了隐隐寒芒——他是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惯于恩将仇报的,当初良妃还是个辛者库的罪婢的时候,明知这也是个替皇阿玛生了阿哥的,外祖父却仍不曾有半点儿亏待过她,甚至单独拨出了个院落给她居住,出入还有婢女伺候,过得也不是多凄惨多可怜的日子。若不是自己当初一时心软,她这个良妃怕也还得再多熬上个十年八年的才能升上去。倒也不求这一家人多记着恩情,可这又是结的哪门子的仇怨,非得可着自个儿一家人坑?
    “这——”
    毕竟事出太过突然,梁九功先前还不曾想到这一层,闻言面色却也是不由微变,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道:“阿哥说的是,既然能叫那良妃不惜获罪也要跑过来,显然只能是为了推脱更大的罪名——这事儿是半点都不能叫宜妃娘娘沾的,阿哥还是快进去吧。再怎么也是个嫔妃,万岁爷有些狠话总不方便亲自说,阿哥是宜妃的儿子,与那良妃又有旧恩,进去说话正合适。”
    眼见着胤祺眼底的寒意愈盛,梁九功却也再不敢多说半个不字,只一味顺着他往下说,生怕这个被多少次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能动气的阿哥一时激愤,再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一路把人引到了偏殿,在外头报了号,隔了片刻才听见里头传来万岁爷的声音:“进来吧,阿哥这两天都没睡好,叫熬两碗安神汤送上来,也给宜妃压压惊。”
    梁九功忙应了一声,推开门叫胤祺进去,趁机偷偷往里头瞄了一眼,就见着里头据说受惊了的宜妃娘娘正安安稳稳地倚在万岁爷身边,倒是唯一没被提到的良妃正哀哀切切地跪在地上,抖得几乎如筛糠一般。
    自作孽,不可活。梁九功跟在万岁爷身边这么些年,对这个良妃到底也没攒下半点儿的好印象。暗自在心底里啐了一声,等着胤祺进了屋便轻轻合上了门,快步下去叫给受惊的宜妃娘娘跟五阿哥熬安神汤去了。
    胤祺给自家皇阿玛跟额娘请了安,还未及起身,已被康熙亲自扶了起来,又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消消气儿,你额娘这儿好好的呢——可有哪儿不舒服没有,要不要传个太医过来?”
    按理这皇子夜闯禁宫其实也不合规矩,奈何胤祺从来就没在规矩里头过,身边的人从康熙到梁九功又都生怕他动气引了病根再伤了身子,自然是半句也没提过有什么不妥。胤祺茫然了一瞬才想起来自个儿据说是不能动气的,奈何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便也只是迎向自家皇阿玛关切的目光浅浅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又望向地上跪着的良妃缓声道:“儿子没事儿,就是听人说那香是从辛者库出来的,想来看看热闹。”
    这还是胤祺头一回好好打量这个以辛者库婢女之身就有本事生下个阿哥的良妃——要说这良妃确实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这么柔柔弱弱梨花带雨的模样跪在地上,倒是很难不激起旁人的保护之心来。只可惜胤祺搭过戏的女演员实在太多,见了这情形也实在生不出什么触动,只是随着自家皇阿玛一块儿坐了,眸色淡淡地俯视着下头连惊带惧的良妃:“说吧,你都抓住了我额娘的什么把柄,又打算怎么大义灭亲?”
    第167章 恩仇
    “五——五阿哥……”
    良妃战战兢兢地轻唤了一声,抬起头望着面前眸色清冷的胤祺——在她的印象里,这一位五阿哥仿佛永远都是好脾气的,无论什么事儿到了他这里仿佛都不值得在意。可一迎上那一双无喜无怒的漠然双眸,心口竟像是忽然被一团带了冰碴的寒气给凝住了似的,原本准备好的话也尽数卡在了嗓子里,一时竟连半个字都再难说得出来。
    她也不知道这一切怎么会措手不及的就到了这种地步——明明都是安排好了的,叫人把那一箱子春风醉事先都藏在宜妃宫里头,宗人府那边一把信儿传出来,就叫阿尔松阿带人来这边拿个人赃俱获,直接亮给万岁爷看。谁知道阿尔松阿人是来了,却什么都没找着,又被震怒的万岁爷罚在了外头叫人抽鞭子,她心中慌乱,不顾宫禁亲自赶了过来,本以为只要寻出按自个儿吩咐藏下的那一箱春风醉就能圆成过去,可不知是哪一步出了岔子,好容易找出了那一口箱子,里头竟是满满的一箱子下人用的松木香,原本的春风醉早已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这一连串的意外已叫她心神大乱,本以为是宜妃察觉了她的心思,刻意不动声色地反将了她一军,可宜妃却也是一脸茫然地一问三不知,看着却也实在不似做伪。偏在这时候又来了这么一位煞星,一时之下竟是愈发的不知所措,半晌才咬牙低声道:“万岁爷,臣妾只是——只是同为这辛者库出身,今儿一听了宫里头传来的信儿,就被吓得没了定见。不得不冒死来见万岁爷一面,以全臣妾之心……”
    这理由找得实在太令人啼笑皆非,可她一时却也实在难编出什么更过得去的说法来。硬着头皮低声说了几句,却还不及说完,就被胤祺忽然淡声打断道:“同为辛者库出身——不知按着良妃娘娘的意思,还有什么人是这辛者库出身么?”
    良妃的身子蓦地一僵,垂在袖子里的双手下意识捏紧了,地闪过了些不甘与怨念。她和宜妃的身份搁在一块儿简直就是个天大的讽刺,一个曾是辛者库里头戴罪的奴婢,一个却是总管这辛者库佐领的女儿。她甚至宁肯这个宜妃有些什么更高的背景和后台,高官也好,勋爵也罢,只要不是那个曾给她铭刻上最深的耻辱的地方,都要比这样可笑又刺眼的对比好得多。
    “好了,不必同她置气,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从未见过这个儿子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显然是被人给气的狠了。宜妃这一晚上都被折腾得莫名其妙,直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弄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担忧着胤祺的身子,因而对着那良妃却也是越发的看不顺眼,说话间也不再给她留什么情面:“我们家不指望着你念着昔日的半分恩情,可也犯不着这么大半夜的巴巴儿跑来给人添堵。若是传出去叫人知道了,只怕还要叫人笑话辛者库管教不严,连个宫里头的规矩都教不好。”
    话音才落,下头的安神汤就已送了上来。宜妃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示意那小太监把其中一碗给胤祺,接了自个儿的那一碗亲手捧在了康熙面前:“万岁,臣妾今儿不过是看了一出莫名其妙的戏,可也没受什么惊,倒是平白惹得万岁跟着生了一场气——这碗汤就请万岁喝了罢,好歹消消火儿,犯不着因为这种事惹得心里头不痛快。”
    良妃咬紧了牙关沉默地听着她的话,只觉着仿佛句句都在戳自个儿的心口,身上止不住地打着哆嗦,半晌才又勉强打叠起精神低声道:“万岁爷,臣妾绝无异心,只是——只是那一回彻查宫中的香料,除了惠妃姐姐,就只有宜妃姐姐这里没有……”
    “香料出自辛者库,翊坤宫没查出这香——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消息倒比朕还灵通几分。”
    康熙沉声应了一句,接了宜妃捧过来的汤碗搁在一边儿,又轻握了她的手,淡淡笑了笑,耐心地温声道:“朕这才哪儿到哪儿?在朝堂上生的气比这后宫之中不知要多出多少来,朕的儿子们如今一个个儿的也都长大了,都学会逼得朕骑虎难下,知道跟朕要东西了……要是天天生一场气就往心里头去,那岂不是活不下去了?你们娘儿俩的身子弱,就别跟朕推来让去的了,喝了汤今儿晚上好好地睡一觉,听话。”
    听着后头的话音大概是跟自个儿说的,胤祺这边扶了那仿佛有些过度紧张的小太监一把,将那一碗眼见着要倾倒的汤稳稳抄在了手里,抬头便迎上了自家皇阿玛关切的目光。这一路的怒火都被胸口浸润过的暖意冲散了,眼底的寒意也终于尽数化去,点点头浅笑道:“皇阿玛放心,儿子没事儿的。只不过——既然良妃娘娘说了只有额娘宫里头没有那香,无论是靠着打点宫人偷偷问出来的,还是宗人府里头有什么人给娘娘捎了信儿,咱都还是查查清楚的好,免得落了人家的话柄。”
    “也好——胤禩伤还没好,一时也不能接着领那宗人府的差事,就叫老十三接了他的活儿,把这件事查清楚罢。”
    康熙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声,仿佛全然不曾留意到良妃骤然惨白的脸色似的,又蹙了眉不耐地沉声道:“可闹够了么?若是满意了便回宫去吧,这些天就不要再出来了——陪你那儿子一块儿闭门好好想想,也好歹叫朕清净几日。”
    无处不在的梁公公适时地从门外冒了出来,把那仿佛仍有些愣神的小太监给扯到了身后,朝着良妃赔着笑客客气气地一抬手,就从外头进来了两个宫女,把失魂落魄的良妃给半扶半拖地架了出去,又体贴地替屋里的几位合上了门。
    见着屋里头总算没了外人,康熙原本端着的架势也终于松了下来,无奈地抬手点了点那个正低着头状似乖巧地喝着汤的儿子,摇摇头失笑道:“朕在你心里头就这么不可信?不过是一个良妃,几个御前侍卫闹事罢了,也至于你这么急惶惶地一路赶回来——朕还能真叫你额娘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那也难说……”
    胤祺低声嘟囔了一句,又在自家皇阿玛马上要瞪眼睛的时候立刻放下了碗,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其实儿子是刚从二哥那儿看着了个镇纸不错,特意送来给皇阿玛把玩一二。”
    “……”康熙愕然地看着这个儿子居然真从袖子里头掏出了个镇纸塞给他,默然半晌才心有余悸地摇摇头道:“真不能老叫你跟施世纶混在一块儿,朕好好个儿子,都叫他给拐带成什么样儿了……”
    三人倒是都没叫这么个插曲给坏了兴致,又在一块儿说笑了一阵,这才把前头的事儿都给胤祺讲了个明白。毕竟不能真赖在宫里头给自家皇阿玛跟额娘打扇子,胤祺还没坐多久就被康熙给轰了回去,刚领着贪狼出了偏殿,却又被梁九功一脸神秘地给拦下了:“阿哥,劳您往这边借一步,刚才那个端汤的小太监有话跟您说。”
    胤祺讶异地挑了眉,却也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来。他是发觉了那个小太监的举止仿佛有些奇怪了的,却也只当是还没入宫多久,忽然见着这么大的场面被吓着了,也就顺手扶了一把,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跟自己有什么话说。想着左右也没什么事,也就点点头跟了过去,谁知才进了那一间屋子,就见着那小太监竟忽然朝着他扑跪下去,一言不发地用力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不必如此——可是有什么冤屈,想要我帮你申诉的么?”
    胤祺心里头已隐隐有了些预感,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是温声笑了一句,俯身将这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小太监给搀了起来:“别害怕,我又不会咬人,不会把你吃了的。”
    他只是随口打趣一句,想叫这个孩子稍稍放松些,别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谁知他这话才一出口,那小太监的眼里竟忽然闪出些极亮的光芒,呼吸也骤然粗重了起来,哽咽半晌才又深深低下头去,拿袖子用力地抹了两把脸:“奴才——奴才给五爷请安……”
    “不能胡乱叫,咱们的爷可只有万岁爷一个,叫错了是要给阿哥招祸的。”
    梁九功忙在一旁念叨了一句,又照着这个小太监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这才转身朝着胤祺陪笑道:“阿哥,不瞒您说——这小子名叫梁五儿,也是辛者库出身的罪奴,自打生下来就在辛者库,没身份没名字,看着也怪可怜的。净了身入宫后,奴才见着他还有几分机灵劲儿,就把他带在了身边儿,后来宜妃娘娘这儿缺人,就把他放在这儿伺候着了。平日里说话办事都挺利索的,谁知道今儿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原来是公公的人,怪不得这么机灵。”
    胤祺浅笑着点了点头,也不顾梁九功诧异的目光,轻轻揉了揉这个小太监的脑袋,含笑温声道:“事儿我也听皇阿玛说过了,那箱子里头的香可是你换的?”
    他的语气不过同寻常的闲聊一般,梁九功的神色却骤然大变,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梁五,又看向依旧淡然浅笑的胤祺,连额头上都急得冒出了些虚汗来。梁五咬着下唇沉默片刻,忽然又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深深磕了个头道:“奴才有罪,奴才不该隐瞒不报——良妃娘娘原是奴才的本家主子。当初获罪的时候,奴才的父母在卫家为仆,也一并被收入辛者库,又生下了奴才……”
    “你这个小兔崽子……枉我这么栽培你器重你,专门找好差事教你做——个没良心的东西!”
    梁九功几乎被吓得心神俱裂,忍不住厉声呵斥了一句,却才扬起手就被贪狼架在了半道儿。胤祺把梁五拉到了身旁,拍了拍他的肩温声安抚道:“不用管梁公公,他不敢打你,接着说就是了。”
    梁五仿佛尤其信任他,听话地点了点头,又垂了头低声道:“前儿良妃娘娘忽然派人找到奴才,说是叫奴才往宜妃娘娘宫中的银屑炭里头搀什么香,奴才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偷偷在宫外找个地儿给埋了。本以为这就没事了,谁知再后来竟又送来了一箱子,叫奴才偷偷藏在娘娘的床榻下头,奴才一想这就准不是什么好事儿,可若是不做,万一娘娘宫里头还有别的眼线给做了,反倒是帮了倒忙。奴才就把自个儿攒的松木香都搁在了里头,原来的都偷偷埋在宫外池子边儿的柳树下头了……”
    胤祺的神色倒还淡然,梁九功却是大气都不敢喘地凝神听了这半晌,末了才总算长长舒了口气,摇摇头失笑道:“倒还真有点儿脑子,还知道埋在宫外头——早一块儿说完不就结了,白叫人捏一把冷汗……”
    “要不是公公动不动就打孩子,人家早说完了。”
    胤祺被他前后变脸的速度引得不由失笑,忍不住接了一句,又轻轻拍了拍梁五的肩,含了笑缓声道:“多谢你暗中帮忙了。只是我还是觉着好奇,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帮良妃,却要帮我们家么?”
    “奴才小的时候……曾见过五、五阿哥一面。”
    梁五竟忽然腼腆低下了头,脸上禁不住地红了红,抬手摸了摸脑袋低声道:“阿哥准不记着了,可奴才记得还清清楚楚——那天奴才摔了一跤,是阿哥亲手把奴才给扶起来的,还给了奴才一块儿糖,叫奴才别害怕,说您不咬人。”
    他说着便不自觉地抬了头,眼里带了些温暖的亮芒,嘴角也勾起了个小心翼翼的欢欣弧度:“奴才后来打听了好久,才知道那天来的竟是五阿哥,咱们辛者库的老爷就是五阿哥的外祖父。奴才就想着,哪怕能进了宫伺候宜妃娘娘,那也是天大的福气……”
    胤祺听得心中慨然,静默了半晌才轻轻揉了揉这个小太监的脑袋,浅笑着温声道:“这一次是你帮了我的大忙,我应当谢谢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满朝里头除了万岁爷,就没人能比五阿哥问的这一句话更值钱了。梁九功忙不迭朝那小太监使着眼色,可梁五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脸上便绽开了极明亮的笑意:“能帮得上五阿哥,帮得上娘娘,奴才就知足了——如今奴才已没了家人,良妃娘娘也没什么东西可拿来要挟奴才的,奴才一定好好儿伺候着娘娘,没什么别的想要的了……”
    “既然没有,就先叫梁公公替你攒着,回头想到什么了就跟我说。”
    胤祺拍了拍他的脑袋,又同他耐心地说了几句话,这才叫梁九功把人带回去了。自个儿带着贪狼一块儿出了翊坤宫,沉默地走了一阵,忽然失笑摇头,轻叹一声道:“不瞒你说——我已根本不记着还有这么回事了……”
    “是主子为了接我们一家人出来,头一回去辛者库,找三官保大人的路上遇着的事儿。那孩子那时候才不过四五岁,一转眼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贪狼倒是还记得清楚,浅笑着回了一句,又忽然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轻声感慨道:“那时候主子还跟我说过,不过是施恩罢了,这福报的大小也好,什么时候能来也好,都是用不着多管的事儿。却不想如今这福报可不就来了……”
    “造化弄人。”胤祺笑着摇摇头,轻轻夹了夹马肚子,叫流云在官道上轻快地小跑着,“这两天太忙,我也一直没倒得出功夫问——前儿你去查辛者库,可有结果了没有?”
    “有了,正是宜妃所属的那一领,有七个侍女、十余个太监跟仆从被灭口,都登记造册了,就在三官保大人那儿——八阿哥府上也已经有人潜进去了,只不过听里头传出来的信儿,好像是说那老道士不在八阿哥府上,正在什么道观里头清修。九阿哥跟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不知打哪儿打听着的信儿,今儿都翻了一天道观了,也不知找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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