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憔悴的脸上再看到那来人的时候,方才的绝望转瞬变成了希望。
    那黑色骏马上俯身坐着一个一身青白色僧服的和尚……
    待到那来人的马来到近前的时候,一跃利落的下了马,没有同任何人言语,径直的撩开车帘查看里面那沉沉的睡着了的慕长安的情况。
    周围一片安静,一干人等中有人认识这个英俊的和尚的,有人不认识,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医鬼的高徒、曾经的忘尘神医,现在的忘尘法师。
    不一会儿,忘尘脸上鲜有的忧虑,对君临说道:“进宫吧。”
    马车咯吱吱的回到了宫中,刚刚替君临处理完繁杂的政务的凌耀快步的从那宫门出走出来,却见众人表情的凝重,却看到了君临怀里的慕长安,大惊,刚想多问便被后面的胭脂拉到了一旁。
    君临径直带着慕长安回到了凤鸾宫,白起和尉迟赵广等人便带着珏儿和永宁、启儿迎了出来,只是珏儿牵着永宁的手,有些愣愣的看着那躺在父皇怀里的娘亲,努着嘴,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抽泣着哭了。
    玄灵和玄月忙抱着几个孩子去一旁了,也是担忧的看着那慌忙进了内室的君临众人。
    方才众人还没有刚觉,现在进了房间里,却感觉周围的温度骤然的冷了下来,不由得让人打了哆嗦。
    人们这才发现,这寒冷是来自于忘尘。
    君临屏退了众人,这房间里便只剩下他和萧清风和忘尘还有平江、凌耀两口子。
    君临无意间看到了忘尘那清白僧服上沾染的尘土,他那么一个干净的人却也是无暇顾及自己的匆忙赶来,想到这里,君临心里涌起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扰了你的清静。”君临憔悴的声音响起。
    忘尘没有言语,只是从自己那背后的布袋里掏出来一个盒子,那盒子被层层棉絮包裹着,一拿出来,顿时这房间里像是三九天的冰窟窿一般,脸那红布桌子上的冒着热气的茶水瞬间便冰冷,开始结了一层薄冰。
    君临一惊,虽然没有见过,但他已然猜到了那盒子里放的是什么。
    “接到了左岸的消息,贫僧便拼劲了全力寻得这六枚天山寒钉。”忘尘解释的说着。
    一听说天山寒钉,锦绣和胭脂都心里一惊,她们二人是经历过慕长安身中天山寒钉的痛苦。
    “这天山寒钉是作何用的,难道是解毒的?”锦绣眉头紧蹙的问道。
    “这寒钉一入体内的痛苦……”胭脂的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
    君临也是同样的目光望着忘尘,忘尘深深的长叹一声,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
    三天后,在那榆林城皇宫里打造出来了一处富丽堂皇的石屋。
    石室内灯火辉煌,只是那火焰燃烧起来都生冷生冷的。
    中间放置了一张冒着寒气的冰床,床上安静的躺着一个女子,皮肤白皙透明,面容平和的睡着。
    众人表情凝重的看着那已然睡了一天一夜的苍白的女子,说不出的难受。
    “有天山寒钉和这寒室的抑制,她体内的毒不会到达心脉,只是会一直睡着,清醒的时候会越来越少……”忘尘满脸疲惫的同君临说着。
    这三****几乎没有停歇,那张慕长安身下的病床花费了忘尘几乎所有的心血,那病床里除了埋有六枚天山寒钉,还有无数的奇珍药材。
    君临此时的目光却已然没有了悲伤,温柔的看着那安静的慕长安,问着:“以后……都会是一直这样么?”
    忘尘无声的叹息,继而说道:“三个月贫僧会来一次,为娘娘诊脉开药……或许……或许哪一天毒素被消散殆尽也未可知。”
    君临忽然将目光看向了忘尘,面容温和的说着:“忘尘法师,出家人不打诳语……”
    忘尘看着那样平静的异样的君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转身将一张药方交给了左岸,便一身尘土的离开了。
    一下子,那寒室里陷入了压抑的安静和寒冷。
    “阁主……”平江上前想要安慰君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关系,只要她活着,只要我还能同她在一起……便好……”君临那双眼眸里极近温柔的望着那躺在冰床上的慕长安。
    似是感受到了君临的目光里的深情,那病床上的慕长安睫毛微烁,缓慢的睁开眼眸。
    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君临的脸上,扬起嘴角,笑了,有些虚弱的说道:“在说什么……”
    见慕长安醒来,君临那眼眸里的深情更加浓郁起来,温柔的笑着,挽起她的冰冷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说着:“没什么……夫人,你看可喜欢这里?”
    慕长安从那冰床上坐起来,方才迷蒙恍惚中她也听到了忘尘的话语,心里的忧伤却丝毫没有在脸上显现出来。
    饶有兴趣的环顾着这如同水晶宫一样的房间,装饰和摆设都同凤鸾宫中自己的寝宫如出一辙,那桌子上还摆放着几株怒放的寒梅,旁边还有半盘为下完的棋局,看起来温馨极了。
    “很是喜欢。”慕长安眼里带着那冰晶一样的透彻,笑着说着。
    一旁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压抑着心里的悲伤,直到慕长安将目光看向他们,便强装出笑意。
    看着那站在一旁的几个人,却也都是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慕长安眉眼温柔的说着:“平江、锦绣你们两口子便留在榆林城吧……也好帮帮皇上。”
    平江和锦绣忙点着头,锦绣一双眼眸泛红紧紧的握着慕长安手,而后者则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抬眼看向了凌耀和胭脂,慕长安轻柔的说着:“胭脂,回去和凌耀好好过日子,将启儿抚养成人,将来也好和珏儿是个伴儿。”
    胭脂抿着嘴唇,眼泪无声的留下来,深深的点了点头。
    目光左看,便见到萧清风满脸的悲戚,慕长安禁不住的笑了,说着:“长安姐姐把珏儿和永宁交给你管教,定要让他们成长成为纯良的人……师父年岁大了,多去看看他……你知道的,后山有一条路可以直通他的住处……还有,武思雅是个好姑娘,替我好好照顾她。”
    萧清风听了那话,眉头紧蹙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慕长安已然看向了白起和赵广,说着:“以后珏儿和永宁的安危……便交给你们了。”
    话不多,却带着浓烈的信任和嘱托
    “娘娘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白起和赵广发誓一般的说着,只是这七尺男儿也是红了眼眶。
    “怎么就像是留下遗言一般,忘尘不是说了么,只不过会比旁人爱睡觉一些……”君临埋怨的看着慕长安,只是后面的话语却也是说不下去了,转过身去。
    “好了,都散了吧,还有什么事情,等我下次睡醒了再同你们讲……”慕长安却笑得云淡风轻的说着。
    众人看着慕长安和君临两个人,终究是离开了,只是却都不约而同的守在了那寒室的外面。
    一下子,这寒室里只剩下君临和慕长安还有一直都没有出声的珏儿和永宁。
    两个小家伙穿着厚厚的棉袄,圆滚滚的,再仔细看脸上都有哭过的泪痕。
    君临将两个孩子抱上了那冰床,慕长安小心翼翼的将珏儿和永宁搂在怀里,看着两张冻得通红的小脸,她终究是没有忍住将那眼眶里的泪水倾斜而出。
    原以为她会将他们教育成优秀的人,只是现在就连参与他们的成长都是不可能的,一想到不能一天天的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欢笑,替他们解决烦恼,慕长安的心便像是针扎一样的蔓延开来的痛,那痛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
    君临宽阔的胸襟将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子三人深深的拥进怀里,泪水也扑朔的掉在那冰床上,没有融化却转瞬间便结成了冰。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君临像是发誓一般的说着。
    ……
    自那日慕长安睡去后又是半月有余,就像忘尘说的,慕长安睡着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凌耀和胭脂已经告别的了君临,带着启儿回去南楚了。平江被封为御林军统领,带着锦绣和女儿平瑾瑶将家安在了榆林城。白起和赵广也带着剩下的精卫久居在了榆林。萧清风则不知所踪了,像是消失了一般。
    君临则每日勤于朝政,明夏大地开始恢复了生机,一切都井然起来,就像是慕长安依旧在大家身边,而不是躺在那寒室里一般。
    只是似乎那些熟识她的人,心中都像是缺了一个洞,用尽全力,似乎也拟补不上一般,每每想起来都会蔓延开来的悲伤。
    又过了两个多月,忘尘风尘仆仆的来了。
    除了为沉睡的慕长安诊脉开药以外,忘尘还带回来了已然消瘦不看的萧清风,此时他已然没有了往日的英俊潇洒,取而代之是极近沧桑。
    听忘尘说这两个多月,萧清风像是疯了一般的寻找这无解之毒的解救之法,却无果,终于在他醉酒险些坠河之时,忘尘遇见将他救了回来。
    后来,萧清风终究是看到了珏儿和永宁那般期盼的目光中留了下来,重新成了太子傅,却也从来不问政事,全心全意的教导珏儿和永宁,还有平瑾瑶。
    ……
    君临每日除了上朝的时间,剩下的时间便都在寒室中度过,后来奏折也在寒室中,夜宿也在寒室,上次忘尘来的时候便发现了,而君临却不停忘尘的劝阻,依旧日日在这寒室中。
    平江等人也劝过,只是君临一句话便让所有人不再言语。
    他说:“我想每次长安醒来……都可以第一眼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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