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亲近的人都靠不住了,他能把自己陷进那种人多口杂的情形?
    必然是不能的。
    林灿这回彻底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却又脸色一转拍着程驰的肩道:“那我跟老弟你一起去运货!”
    程驰稍稍露出隐忍的嫌弃的表情,虽说林灿并不如外表那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但带上他这么讲究的人一路上就会麻烦许多。
    田妙华在旁边等他们说完了,才事不关己似的笑道:“我并没有要夫君去运货啊。”
    程驰怔了怔,“可是那买到的种子——”
    “我会请以前熟识的掌柜帮忙,他们那里有专门押运贵重货物的镖队。只是从临县运个种子过来,不消一日就可以运到了。”
    程驰虽迟疑了片刻,但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那是田妙华在“铺子”做事多年自己累积的人脉。
    只是本以为至少这件事是他能帮上忙的,却发现田妙华依然不需要依靠他的力量就能办好。
    他喜欢田妙华的能干和主见,可有时候也真的希望她能稍微,有一点点的,依靠他一下。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他希望有什么事能将他留下,能有一个理由让他不得不留在这里,来说服自己可以真的无视掉边关的战事。
    ……
    沧溟水榭作为一个魔道门派,早些年的产业并不多。而这些年能够说做生意就做生意还做得风生水起,原因就在于他们搭上了足以称为全天下最大商家的周家。
    尽管,当今天子登基之后,周家与朝廷起了不小的摩擦,受到朝廷不少的打压。但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商的势力也不是说倒就倒的,各门各路的生意依然根深盘错。
    这么大的人物这么大的势力,田妙华特地找人家一趟也不能就为了买那么几百亩地的种子,这点小事都不够欠人情的。所以田妙华就顺便请人把钱家的财路从根本上断了——基本上除了他们手上现有的货,以后再想做什么生意也是没有货源的。
    于是购买种子的事情对田妙华来说可谓十分轻松,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去出面采购,那位目测未来会在周家支持下抢走钱家生意的种子商就打包好各类优良粮种,还附送了几辆板儿车。
    几个一身劲装打扮的人付了银钱,把板儿车套上马匹便拉着走了。
    那位卖种子的掌柜一直没想明白这些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看着架势应该是运货押镖的,可一个个白净的模样实在叫人咋舌疑惑这是跑江湖的啊,还是跑江湖的戏子啊?
    钱家的打手可是有名的凶,这么几个白面儿小郎君去押镖到底行不行?
    白面儿小郎君之一的云明作为这次押镖的领队,他自从上一次被初雪教训过后只能一直躲在暗处不敢再去粘云岩。每天活在暗中无人陪伴的日子让他憋得郁闷憋得悲愤,终于能被放出来松松筋骨哪怕只是押个种子镖他也卯足了劲。
    同行有人好奇的问:“云明,新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明呵呵呵呵一阵怪笑,回了两个字:“略傻。”
    ——他才不说这是报复姑爷害他不能再满院子乱窜找人聊天呢,反正跟姑娘相比,姑爷就是傻!
    他们一行人慢悠悠地上路,跟等着人来劫似的一点也不急于赶路。
    就在快要到达沧田县的一条山间小路上,他们远远见到小路前方有十几个人或蹲或站,拎着长棍挡住了去路。
    “咦?他们就这么挡着吗?不是跳出来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那是山贼,这就几个打手劫种子,喊那多尴尬。”
    对面的人数是这边的三倍,本来各个脸上摆好了凶神恶煞和轻蔑不屑,这会儿听到他们的对话就有点怒——特么把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带头的一个吐了嘴里叼着的草叶,提着棍子过来凶道,“小白脸说谁呢?”
    云明乐呵呵地道:“也没那么白,就比你白点儿。”说着还打量了对方两眼,似乎有点嫌弃人家太黑的样子。
    “你特么不想活了!?”
    他伸手就想来薅云明的衣领,手还没等碰到云明,一道尖刺就蓦然自下而上刺穿他的手掌。手掌上迅速扩散开来的疼痛让他大叫着,整只手被穿在刺上却动也不敢再动一下。
    云明也不把刺□□,就这么举着串肉似的看着对方惨叫。后面有看着情况不妙冲上来要救人的,被其他人一脚踹回去好几个——
    “就这么窄的路,非要一窝蜂的往上上。”
    “云明你能把你刺上穿着那东西拿下来不?真是恶趣味。”
    “娘了吧唧的都是变态,看门派里大多是使剑的,个大男人用分水刺他也是独一个。”
    几个人边打还边聊上了,云明佯怒道:“使个分水刺招你了!?”因为眼前的人惨叫声太大,他也不得不提高了嗓门。
    最前头剑也不拔轻松用拳脚应付打手的那个回过头来问:“哎这些人到底怎么处理啊?杀不杀啊?”
    那些打手听得很惊悚,这几人看着不过就是几个小白脸,可他们打了这么半天却连人家一片衣角也没摸到,更别说靠近手掌都给人家穿在刺上的领头了。
    云明看着眼前因为失血开始脸色发白的人,冲他嘿嘿一笑,回道:“姑娘说在这小地方太造杀孽不好,不过就是几个狗腿子,让把他们拉远点儿卖给异族当奴隶去。”
    “这么多,全要搬走啊?”嘴上虽然抱怨着,但有了指令,他们下手就已经找着了分寸,随手夺来棍子一棍抽晕一个不一会儿就倒了一地。
    沧田县这个小地方有钱人家不多,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两三户。
    按说不管有几户,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得了,碍不着别家什么事儿。但钱家在当地横行惯了,一知道搬来个程家就想给个下马威压人家一头。
    钱家庄的大老爷此时还丝毫不知自己未来的赚钱路子已经被断了,他们打了程家的雇农立了威,而后派人守好各条道路让程家无法运种子进来,接下来就可以喝着茶翘着二郎腿等程家走投无路乖乖上门买高价种子了。
    他悠哉地吹着口哨逗鸟,却突然见家里的管家匆匆跑进来道:“老爷!程家的种子运回来了!”
    “啥?”四十多岁的钱老爷放下二郎腿向前倾着身子,“怎么回事?路怎么拦的,就让他们运回来了??”
    这种事以前还从来都没发生过呢!
    “老爷别生气,小的这就让人去把人都喊回来,看看是哪些小王八羔子偷懒!”
    “赶紧的!把人都找回来跟我上程家去!”
    管家慌忙提着下摆跑出去,家里一共养了三十多个打手,分了两拨守着两条不同方向的路。
    家里的人派出去,很快就找回了一条路上的十几个人。而另一边儿在路上来来回回的找,都快出县了却怎么也找不着人,最后只能一无所获地回来复命。
    钱老爷本打算集齐了人就干脆上门去会会程家这个硬茬,可是现在自己家一下子丢了十几个打手,也只能赶紧先找到人。
    可是家里的人全部派出去,找来找去那些人却像是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所以云明等人不动刀不动剑也是有原因的,这种小地方不是江湖,场面太大见了血一准儿引人注意。而现在他们打斗过的地方已经处理得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唯一的那点血迹早清理干净了。
    钱家人一直找到天黑,一行十几个大活人当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钱老爷听到消息的时候有不自觉地打个哆嗦,但那种莫名的心慌只一下就消失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一定是这群人一时偷懒把程家的粮车放走了,这会儿因为害怕不敢回来就找地方躲着去了。
    他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念叨着让他抓回来这些人一定好好收拾一顿!
    可人都跑了他也没招,看了看剩下的十几个人又看看外面已经黑了的天色,脸上顿时就阴恻恻地笑起来。
    第38章
    程驰和林灿见到那五个运镖的男子是一脸的愕然,“这是……?”
    田妙华若无其事地介绍道:“这几位是我以前待过的铺子后台老板自家的镖师。”
    她刻意连名字都没有说,尽量淡化程驰对几人的印象。
    幸好这时候程驰也没有去纠结名字,他和林灿的心思在另一个问题上——这是跑镖的?这家镖局招人的时候看的不是功夫是脸吧?押镖真的没问题?不是走了狗屎运才把种子运回来的?
    尽管心里这样想但两人都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反而是一个比一个看着正经,程驰已经在招呼他们道:“一路辛苦了,快请进来喝杯茶。”
    云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尤其程家大将军面前,顿时端起谜样的架子昂首阔步从他面前走过。他走过的一瞬间程驰明显地僵了僵,后背肌肉反射性地紧绷起来,有一种说不清的直觉让他扭头追着云明的背影看过去——
    这是什么感觉?他似乎在哪里感觉到过这种气息!
    与此同时林灿的注意力却放在另外四个人身上,他脸上客客气气地让着他们先进门,转脸就拉住程驰,“这几个人身上可不是一般的江湖功夫啊!”
    他们几个跟云岩和初夏不同,本来就以跑江湖的身份出现,就没有刻意隐藏着身上的功夫。于是透露出来的呼吸吐纳脚步身法可谓非常惹眼,至少在有心人眼里是的。
    林灿论武力也许比不过程驰,但他跟程驰这个草根将军不同,好歹也是从小有高师教导过的,对江湖功夫虽不精通但有涉猎。然而他却怎么也看不出这几个人的功夫是哪一路。
    这些程驰不是很懂,他虽点了点头,但心里想的是跑江湖的身上能没点功夫吗,不管一般二般,不也就是路数上的区别。
    五个人都没有久留,喝了杯茶跟程驰寒暄几句就走了。期间程驰时不时地打量着云明,而林灿却发现那几个人在时不时的打量程驰。
    他暗道程家如今的情况还真是耐人寻味,少不得多留几日好好研究研究。
    田妙华自然是不留云明他们的,送云明五人出门,她正要去厨房却被林灿拦下来,请到座位上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他依然是很坚持不可以劳烦美人动手的——啥?美人厨艺一绝?
    嘁,不要太小看他啊,在美人的面前,美食算得了什么。就算忍着不吃,也不能辛苦美人啊!
    难得夫人在家却吃不到夫人做的饭,林灿隐隐地被几道哀怨的目光盯着,可惜他是一无所觉的。
    饭后是聊天消食的好时间,林灿一脸要好好聊聊的表情靠近程驰,但程驰一点也不想跟他聊——不管是哪个话题,治病还是回京,都不想!
    所以一看到林灿靠过来他就起身避开,“今日累了,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回房睡觉了。”
    然而他刚走出几步身后的林灿便问:“老弟你这是去哪儿啊?”
    程驰回过头来,“什么去哪儿,当然是睡——”
    ——睡觉!
    糟了,他要在哪儿睡?
    他这才刚被田妙华发配回书房呢,要让林灿知道他一般都睡在书房里,还不坐实了他“有病”的说法。
    事关男人尊严,不能忍。
    于是程驰脚下若无其事地转了个方向,“当然是睡觉。”
    在林灿的目光下他若无其事地大步走向卧房,推开房门径自走进去,只是房门一关隔绝了林灿的目光,却又转头迎上田妙华的视线。
    时间还早田妙华自然还没有就寝,她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就这么抬起头不凉不淡地瞅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
    程驰略略尴尬了一下,不自在地清了下喉咙,正在考虑怎么开口让田妙华再收留他几晚。
    只是目光一转就看到卧室地上放着的铺盖卷……原来田妙华早就想到他会来了吗。
    他赶紧感激地笑笑,闷头走过去展开铺盖。
    尴尬是有一点的,但心里又觉得很开心——果然这个媳妇是最体谅人的了,知道他有朋友来,连铺盖都给他准备好了。
    他以为自己低着头铺被褥田妙华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其实他傻乐的模样都看在田妙华眼里呢。
    她暗暗叹口气,这人怎么就这么实诚呢,搞的她有时候欺负他欺负得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屋里的气氛是平和的,虽然没人说话,但程驰躺下来之后可以听到田妙华偶尔翻纸的声音,搁下毛笔的声音,挪动镇纸的声音……他喜欢就这么听着,感觉着她的存在。
    只是这么听着,他不会察觉到田妙华所有的动作都突然短暂的停滞,这与她偶尔停下来思考的间歇并无不同。
    但田妙华的注意力却已经在窗外,从有人悄悄靠近时她便已经发觉。对方轻功一般,只是这么听着还听不出是什么人。她扫一眼程驰,程驰的警觉性跟练武之人不同,他没有耳听八方的能耐,更多靠的是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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