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靳布过来,赵姐赶忙关了厨房的门,神神秘秘的从灶台里掏出来一个盖着盘子的粗陶碗。
    “这是什么呀,神神秘秘的。”靳布打趣。
    赵姐将粗陶碗放到灶台上,又把上面盖着的盘子揭开,一股诱人的肉香扑面而来。
    靳布高兴地蹦了起来:“哇,是肉。”
    自打战乱后大楠镇很久都没有集市了,各家各户门口有菜园子的就从自家菜园子里摘些野菜吃。
    没有菜园的大多数只能用家里的存粮,像靳布所在的客栈,食物没有囤多少,菜也早已被吃完,厨房里只有黄色的菜叶子。
    赵姐心疼靳布每天只吃糙米没味道,时不时的去乡亲屋里讨些小青菜回来给她换换口,至于荤腥是靳布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我今个儿回我那破屋找了几件还能穿的衣服,刚巧打听到隔壁邓屠夫家里有肉,就带了点回来。”赵姐笑眯眯地看着靳布,“快点吃,别给大哑巴发现了。”
    靳布不客气地端着碗将里面的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肥而不腻的肥肉和嫩而不柴的瘦肉被牙齿咬碎,久违的幸福感让靳布感动的都要留下泪来。
    “赵姐,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红烧肉了,你手艺真的是太棒了,可惜现在每天只有野菜吃,要是能买着肉我天天让你给我做红烧肉。”
    靳布咽下嘴里的肉瞟了瞟赵姐,后者急忙将视线移开,喉头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靳布鼻头一酸,这块肉不知道赵姐是花了多少钱给买过来的。
    她是个知恩图报,老实巴交的农村妇人,丈夫外出跟商队,常年不在家,这次西越兵烧夺,她家里的房子也没能幸免。
    醒来后接连给靳布跪拜了好几次,面前的这碗红烧肉她肯定是不舍得吃,全留给了自己的。
    听到靳布的夸奖,赵姐羞涩地低下头,将右手在腰间围布上擦了擦:“这肉块切得不好,老邓不会切,要是我切的话还会改一刀,那样更加入味些。”
    “但是罢,赵姐我觉得你这蒸得火候没掌握好,这碗里面的肉都还有点生呢。”靳布指着碗嘟着嘴。
    “怎么会,这可是我从小做到大的拿手好菜。”赵姐狐疑走到靳布身边仔细看粗瓷碗。
    靳布趁她不备,迅速将一块肉塞进她的嘴巴里:“看是看不出来的,你得自己尝一尝才知道。”
    赵姐嘴里包着肉,半嚼了两下,熟透的肉被嚼开,赵姐瞬间明白了靳布的用意,不由红着眼睛嗔怪:“你这丫头你每天忙里忙外的得吃点好的,我不用……”
    “身为做菜的主厨,以后每道菜都要自己也吃到嘴巴里才行。”靳布嘿嘿笑着,又颇有些难为情道,“赵姐,这剩余的肉我能给端上去吗。”
    “端上去?”这客栈楼上客房只住了一家人,赵姐肯定知道靳布要端给谁,“那还不如喊大哑巴来吃呢。”
    陈姐在客栈住下后每天夜里都会到厨房里偷偷摸摸的开小灶,虽然她每次做的也都是大家平时吃的青菜糙米,但就怕白日里做了大家看到了要分着吃。
    平时白天里她便将孩子放到客栈里,东边家里看起来没人住了便进去搜罗一圈,西边有屋子空着也进去检查一遍,非得从那些没人住的房子里顺手牵羊拿点什么回来心里才舒坦。
    赵姐顶顶看不上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才开始发现她在夜里偷偷做饭的时候还会拉着靳布看厨房里的油壶:“楼上那女的又偷偷做饭了,你看这油,真是不是自己的不心疼,炒个小青菜能倒了半壶油进去。”
    靳布觉得这些都是小事情,便安抚安抚赵姐了事。
    两三次后赵姐便知靳布以前肯定是个娇小姐,不管家的,压根不在意这些柴米油盐。
    此后虽没再在靳布面前表达不满,但每次见到陈姐出门都会明里暗里说上一嘴,一旁的靳布听到这些烟火气十足的对话,在柜台后边笑得眉眼弯弯。
    靳布也知道赵姐看不上陈姐,撒娇道:“我又不是给她吃的,小苗子才五六岁,正长身体的时候,我给小苗子吃,你要是担心我把小苗子喊过来,不给她娘看到。”
    这样一说,赵姐的面色软和了下来,她一直未怀孕,特别希望有个小娃娃,所以每次小苗子被单独留在客栈时,赵姐都会陪着玩。
    “你去把小苗子喊下来,我还真怕她那个娘跟她抢肉吃。”
    靳布憋着笑:“得了!”
    很快,小苗子便被带了下来,许久未吃肉的娃娃看到肉眼睛都直了,靳布又给她添了点糙米饭,她便捧着碗蹲在厨房门口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赵姨娘,你这肉做的真好吃。”小苗子从碗里抬起头满嘴油光的夸赞着。
    小孩子和大人不同,见着自己许久没吃的只顾着自己的一张嘴了,很快一碗红烧肉便被她吃了一干二净。
    赵姐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孩子,不由哀怨:“云丫头,咱大夏军啥时候过来把这些西越人给赶走啊,这仗打起来最受罪的就是娃娃了,大人没吃的还能将就将就,这么小孩子还得跟着受罪,真是作孽。”
    靳布望向金陵的方向,自信道:“快了,等金陵的人收到消息肯定会派人将西越人赶出我们的地盘的。”
    “赵姨娘~”小苗子将碗筷放在灶台上,轻轻拽了拽赵姐的裙子。
    赵姐蹲了下来与小苗子平视:“咋啦,吃噎着了?”说着就要为小苗子准备水喝。
    小苗子摇摇头,从胸前衣服的最里层掏出一块牛皮纸来:“这是我娘给我的沾糖,前几天云朵姐姐给我打针的时候我老疼了,娘说疼了舔舔沾糖就不疼了,我把这剩余的沾糖给你,你要是胳膊再疼的话你也舔舔。”
    小孩子的心最是赤诚,谁对她好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几句话一说,赵姐的眼泪直接流了下来,用一只手臂搂着小苗子:“真是好孩子,姨娘不疼,这糖给你留着吃,赶明有集市了姨娘给你买糖人!”
    靳布也别过脸,眨巴着眼睛,强迫让自己的眼泪憋回去。
    这些日子正是有这些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活蹦乱跳,争吵斗嘴,她才真实感觉到身为一名医者的荣耀使命和成就责任。
    她有时候也会在想,或许这才是她穿越时带着芥子空间的真正原因,或许她不能改变一个朝代,成为一名宠妃或者左右一名帝王。
    但她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来拯救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感知生命的活力。
    就像每日想着给她找菜吃的赵姐,就像每日出去都要给自己闺女带点吃食的陈姐,就像将自己心爱糖果拿出来的小苗子……
    正是有了这些贵人口中的蝼蚁草民,她才真正感觉到了活在这个异世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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