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来顺儿的楼底下原本是个酒窖,这些年怪事儿出了一窝接一窝,渐渐的也就没人敢下去了。常家二爷还花了大手笔,从求道堂那儿请了几位地阶的高徒过来做法,将它的出入口封的严严实实的,以至于今儿个启封都废上了好一番功夫。
    等下到了地窖里头,比猪圈都好不到哪儿去,洛奕清这姑娘家差点儿没被呛哭了。
    周遭是昏暗阴沉,几个人忍着恶心,捏着鼻子走了几步,脚下的感觉就跟踩着泥汤儿一样。
    佑一走在前头,他身后是洛奕清,奕清的左后方是思奇,右后方则是戍一。
    摸着黑走到了印象中那两道红光差不多会对上的位置,江佑一弯腰正要下手开凿,忽然就好像是在地上那泥汤儿水里头瞧见了两只眼睛。
    虽然瞧不真着,但感觉那两只眼睛活生生的,还跟他对眨了一下。
    “额,那什么,思奇啊,你过来看一下。”佑一信手往后边儿拨愣,他那是想把思奇喊过来,可是手往后一探,就觉得黏糊糊的,有点儿湿润。心里一凉,刚暗骂了一声糟糕,就眼看着脚底下那两只眼睛浮上来了。
    眼睛下边儿是触角一样儿的家伙事儿,打个比方,就像是蜗牛的眼睛一样,顶在触角上头。触角的根部却是一张人脸,那俩触角就是从眼窝子里伸出来的。
    人脸上头没有皮,肉也跟泡的发白了似的,有一块儿没一块儿,搭在骨头上。
    佑一瞧着有点儿反胃,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他退这一步是想挡在奕清的身前儿,但是他这一退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一个坑里头去了,而且周围都巨特么黏糊。说句恶心的话,这感觉就像是有人吐了一池口水,而他就栽进了那里头。
    “啊打!妖魔退避!”
    佑一怪叫一声,猛的向前一窜,连带着一个潇洒的后转身。等他落下来时,定眼一看,常思奇还有戍一都愣愣的瞧着自个儿,就像是在看一只猴儿,或者说是一个沙笔。
    还是洛奕清温柔,“你怎么了?”
    “啊,没没没,没事儿。”江佑一吁了一口气,心说应该是个幻术,恶心是恶心点儿,但还好不算厉害,擦擦额前的汗,佑一跟思奇说道:“有个小幻术我应该是中招儿了,换你来吧。”
    “幻术?”思奇地头嘟囔了一声,又阴森的说道:“你是说,这样的么?”
    说罢,他一抬头,出现在佑一面前的赫然正是他刚刚在泥汤儿水里头瞧见的那张脸,而且那两只眼睛正被触角从眼窝里一点儿一点儿的顶出来。
    佑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一跟头,往后退了两步,忽然手就被奕清握住了。
    “你怎么了?”奕清又问了声。
    佑一都要哆嗦成一个儿了,但还是下意识的就将奕清的手一握,转身拉着她就跑。
    跑了好一阵儿,他忽然才意识到不对。这地下酒窖没多大啊,怎么会让自己跑这么半天还没见着尽头。先不管了,还是先问问奕清她怎么样了。
    寻思着,他一回头往奕清那儿一看。
    魂飞天外啊。
    他拉着的哪儿是什么奕清啊,在他手中的,赫然正是一条触角,触角顶头的那只眼睛也还在望着他。
    “呃,打扰了,再见。”
    把触角一甩,江佑一撒开腿就一路狂飙。
    但他毕竟是一身本事都被封了的人,实在是没多少续航的能力。一直跑到他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他意识都开始有点儿模糊了,他耳边又听到一声:“你怎么了?”
    是洛奕清的声音。
    不,不,一定还是幻术!
    佑一咬紧了牙,不理不睬,继续狂奔,可是他的双腿已经跟灌了铅似的,实在是迈不动了,眼前一昏,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前一趴,就倒在了一个温暖,柔软而又舒适的怀抱里。
    有人轻捋着他的发梢,轻抚着他的面颊,在他的耳边温柔的问着,“你怎么了?”
    这是洛奕清没错了。
    江佑一心中想着,勉强用力的睁开了眼。
    映入他眼帘的,却还是那伸着触角的眼窝,泡的发白的烂肉。
    “随他去吧,爷实在是跑不动了。”
    江佑一暗叹一声,眼睛一黑,就不管不顾的睡死过去了。
    他这眼睛一闭,身子跟着就开始往下沉。
    越沉越越是安静,诡异的安静,耳边明明一直听得见有人在说着,“你怎么了?”,可内心里就是觉得非常的安静。
    就像是等待死亡来临一般。
    这种平静,竟然让他忘却了恐惧,反而感到万分的舒适。就连身子周围那黏糊糊的感觉,都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浸泡在羊水中一样。
    这种安逸,也让他忘记了一切的烦恼,忘记了一切的困惑,忘记了一切的执着。就像是这一辈子在滚滚红尘中沾染的污浊都被洗涤过了一般。
    如今的他,是一个崭新的生灵,不沾半点纷扰,不染一丝尘埃。
    干净的,就像是摆在盘子里的菜。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张血盆大口正要笼罩下来。
    眼看着佑一就要被吞噬了,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丝。那血盆大口之上,是两只触角,触角的顶端各有一只眼睛,那眼睛的眼白有着如同漩涡一般的纹路,那纹路在不停的盘旋着。
    但突然,有一只眼睛爆开了。
    就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般,忽然爆裂。紧跟着,就在佑一的身侧,洛奕清、常思奇的身影也随之而出现。
    戍一则从那张血盆大口之上跳了下来,手上张着弓,弓上搭着的箭,而他的眼中则闪过一缕寒芒。
    “都小心些。”戍一望着还在昏迷的江佑一跟几人说道,“这厮是深渊恶魔,屠魇。”
    恶魔收回了他的那一张血盆大口,他那被一条戍一射爆了眼睛的触角也跟着缩回了眼窝里,但没多久便又伸了出来,而它的顶端又长出了一只眼睛。
    眼睛里的漩涡纹路重又盘旋了起来。
    常思奇定神冷喝,“还跟我玩儿这个,看我的一剑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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