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瞅了一眼盒子,点点头,“娘娘认得没错,正是京中芬芳阁自制的胭脂。这种桃红的颜色据说只有芬芳阁做得最正,最是好看,咱们也用了小半年了,涂在脸蛋上的确美得跟花儿一样。不过说话心里话,从前红家采办来的胭脂也是极好的,虽然桃红色没有芬芳阁做得这般娇艳逼真,但胜在不容易脱落,抹在脸上一整天颜色也只是会浅一点点。”
    白明珠想起来以前用的胭脂,“是了,我就说么,以前用的胭脂一整天不用重新补妆,可现在这个,似乎除了颜色好一些,再没别的优点了。但再好看的颜色,连一个时辰都挺不到,要了何用?扔了吧,以后别用这种东西,还是用红家采办的那些。”
    “用不到了。”德林不无遗憾地说:“其实从前两年起红家就已经不为宫里采办胭脂了,咱们之前用的都是库存,勉强坚持到去年年根儿底下。虽说红家一直以来品质都是上乘。但是他们到底也不好将宫里所有的东西全部包揽,所以就有人钻了这个空子,到皇上那里诉一诉苦,哭一哭穷,就为娘家人把这份胭脂生意给求了去。”
    “谁啊?”白明珠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事儿,“还有人能从红家手里抢出生意来?”
    印象中,红家在生意场上那绝对是当仁不让的,谁敢跟他们抢生意,他们能挤兑得你无路可走。何况这还是宫里的生意,后宫对胭脂的消耗可是极大的,每年光是这些胭脂可就是一大笔支出,甚至皇后娘娘还表示过心疼。但是再心疼,这种关乎脸面的东西还是不能断的。
    所以白明珠对这个抢了红家生意的人十分好奇,“可是叶家的或者郭家的人?”
    德林摇头,“叶郭两家干别的行,做生意可真不是那块料。这些年来他们也没少折腾,哪次做生意不是赔个底朝天,后来干脆就放弃了。否则一旦那两家在财力上也雄厚起来,怕是国公府的日子还不如现在呢!”她说到这儿也不再卖关子,痛快地告诉白明珠:“是丽嫔娘娘,芬芳阁是她娘家弟弟开的,奴婢听说她到皇上跟前哭诉,说膝下无子无女,日子过得了无生趣。娘家弟弟不指望这个姐姐什么,自己开了个胭脂铺子谋生路养家糊口,她当姐姐的就是想帮一把,弟弟银子赚得多些,对爹娘也能更好些,算是她给爹娘尽孝。”
    白明珠听得直愣,“皇上就答应了?”
    “可不就答应了么,没几天工夫就着内务府把这胭脂生意给了丽嫔的弟弟。这两年芬芳阁已然发展成上都城内胭脂第一家,所有高门大户的女眷们都以能用上芬芳阁的胭脂为荣。说起来,这里面还有各位妃嫔小主们的功劳。”
    白明珠皱了皱眉,“这些事本宫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德林笑道:“娘娘怎么忘了,当初胭脂刚换的时候奴婢就跟您说了呀!这事儿宫里都传开了,有不少娘娘都不高兴,也是因为芬芳阁的胭脂颜色虽好但不留色,没多一会儿就要重新补。所以她们都想要以前红家采买来的那些,所以内务府的库房一度遭到了哄抢。奴婢为了抢胭脂,还跟安婕妤的侍女打了一架,额头都打破了。”
    白明珠终于想起这件事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出,只是那一年六公主出疹子,她没日没夜地守在女儿身边,根本无瑕去顾及其它的事。德林打了一架后回来同她说了,她也听了,但没记住,直到过了两年多,自己不小心捏碎了一盒胭脂,这才想起这一茬儿来。
    “丽嫔还真是会钻空子,知道皇上自从死了贵妃之后,性格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就抓住了皇上无心后宫这个软肋,以此来要挟皇上,为她娘家抢了个生意。早知道本宫也去跟皇上哭一场,没准儿也能给娘家抢点什么出来。”
    “哎哟,娘娘您可别为国公府说话。”德林被她这句话吓得可不轻,赶紧提醒她,“眼下国公府是多事之秋,皇上虽然抬举二小姐,但是对咱家老爷可一点儿颜面都不给,直到现在都没复了他的朝会,更没复了爵位的世袭制。如果这种时候娘娘顶风上,指不定会让皇上误以为是白家求到了娘娘头上,让娘娘帮着娘家出面。”
    白明珠一脸无奈,“我知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本宫来不了丽嫔那一套,就算让我站到皇上面前,我也装不出那个娇滴滴哭叽叽的样子,更别提开口要恩赏了。我但凡能不要这张脸,也不会只有长宁这一个女儿。”她的心情又憋闷起来,目光再扫向桌上的胭脂,突然就起了一个主意,“或许咱们可以利用这胭脂做些文章。”
    德林一愣,“娘娘想到了什么?怎么做文章?”
    白明珠说:“今日丽嫔惹了白鹤染不高兴,虽然我跟那个侄女也没多少姑侄感情在,但比起丽嫔来,好歹我跟她也算是一家人,再不亲也比跟丽嫔亲。听闻白鹤染跟我哥哥那个姓红的小妾关系非常好,你说如果让白鹤染知道是丽嫔的弟弟抢了红家的生意,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替红家把这口气给争回来,把这个生意给抢回来?”
    德林想了想,道:“可是这么多年了,红家不是也没什么动静吗?”
    红家是红家,白鹤染是白鹤染。白明珠觉得自己对这个侄女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红家没什么动静那是因为他们没靠山,或许可以通过哥哥来找我,但皇上亲自点头的事,我又能说什么?再者,红家生意太多了,小小胭脂,丽嫔的弟弟当成个宝,可是在那家财庞大的红家眼里,什么都不是。咱们以为红家丢了个宝,可红家说不定只是当成根草。”
    “既然是草,二小姐会在意么?”德林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或许从银子上来讲她不会在意,但如果往颜面上引导呢?”白明珠笑着道,“生意被人抢了,这对红家来说绝对是经商途中的一次污点,更何况白鹤染今日又跟丽嫔起了争执,虽然最后是白鹤染赢了,但对于给她挖坑下套的人,白鹤染又怎是赢一次就算的。”
    德林点点头,“奴婢懂了,娘娘说得对,丢生意事小,但颜面事大,二小姐但凡知道了这个事就不会不管。那奴婢明日就想办法将消息递出去,将芬芳阁跟丽嫔娘娘的关系讲给二小姐听,且看她要如何做。”
    白明珠点点头,心里总算是痛快了些,再看坏了的胭脂,也就没有那么讨厌了。
    皇上当年点了头又如何?我动不了你,但如今的天赐公主可是当仁不让一点儿亏都不吃。今日你丽嫔凭白无故给了她这样一份见面礼,她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她双手握拳,情绪中有些小小的兴奋,但同时也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听说白鹤染在家里也是怼天怼地谁都不服,有这么个女儿在身边,哥哥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白明珠只想到自己哥哥日子不过太好过,只看到朝廷对白家做出的惩罚,只知道叶郭两家也在白鹤染手中吃过大亏,叶府被砸,郭家更惨,不但失去一个后辈,还把兵权弄丢了一半。她还知道大叶氏被赶下堂,小叶氏上位,白花颜一飞冲天成了嫡女,白惊鸿却……
    人人都知白惊鸿还在水牢里受罪,可却只有她知道,白惊鸿已经逃出升天了。
    这些只是白明珠能看到的,但她不知道的是,小叶氏的信里写了一件事,关于白兴言的。
    这一晚,白明珠一夜未眠,实在是睡不着了,因为小叶氏在信里说,之所以急着见她,是因为白兴言已经一连数月遭遇奇怪的事情,均在夜里。
    信中将白兴言每晚都像是被水泡过事写得清清楚楚,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说不清,因为每每到那时,小叶氏自己也睡得特别沉。不只是她,就连白兴言在林氏那里过夜,也都是同样的情况。白兴言称之为噩梦,但是小叶氏告诉白明珠,这里面一定有些不寻常的事。
    可是不管有多么不寻常的事,如果长此以往这样下去,她哥哥的身子早得毁在这上头。
    哥哥毁了,她还有什么指望?除了一个已经世袭了六代,到这一代几乎都没权没势了的文国公府之外,她还能依靠谁?
    蚊子腿儿也是肉啊,如果没了这块肉,她就真的成了孤立无缘,在这座看人下菜碟的皇宫里,岂不是人人都能上前来踩她一脚?将来她的女儿出嫁,她哪有底气帮女儿选户好人家?甚至都没有老本儿给女儿添妆。
    公主出嫁没有丰厚的嫁妆,就算是嫁入京中朝臣的府里,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白明珠想了一晚,知道小叶氏不见是不行了,于是大清早就让德林赶紧去传信,召小叶氏立即入宫,打的依然是老夫人思念女儿的旗号。
    这一日,白明珠在宫里等小叶氏,白鹤染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因为痨病村的摘牌仪式迎来了两位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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