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这人说这样多,是与他推心置腹,他也会问自己,这算什么呢?他又算什么呢?
    可是还没等他想完,就听到那人说自己心里一直小心翼翼地放着的小姑娘是荡妇。
    心里无名火起,身体已经比脑子先做出了动作,一拳便打在了那人脸上,将他打退了好几步。
    那人也是个性格绵软的,和他的长相一样,被打了也不见什么生气,只是摇着头,说着不可理喻,便走到一边去了。
    可是究竟是怎么了呢?
    他并没有学武,这一拳打下去,他自己的拳头都还在疼,可是他觉得自己心里更加疼了起来。
    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小姐已经拉着他的手,将他按在了自己的床榻边,见他还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十分温柔地笑了起来,纤纤玉指已经开始解开他的腰封还有衣襟,一双玉白的手一下子就滑了进去,一边温柔地唤他回神:“星河,你在想什么?”
    这一声终于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刚才小姐还在叫他,问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若不是小姐叫他星河,他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是易星河。
    明明是个乡间的小子,偏偏取了个这样文采飞扬的名字。
    山高海阔,人间星河,彼时他的爹娘不知道从哪里听过了这句话,便觉得自己家的小郎君应该如此话说的一般,要走出这一方狭小逼仄的小天地,去外头瞧瞧别人的星河。
    后来终于是走开了,也见过星河了,不过是在小姐的眼里。
    当时小姐不过是坐着小毛驴从他身边走过了,自己还在院子里劈柴,父亲在屋子里头喊他进去,就喊了他一声星河。
    小姐的小毛驴便停了下来,她鬓发如云,一头金翠摇晃,原本明明是十分俗气的打扮,可她穿在身上的时候,就仿佛仙女一般。
    “你叫星河?”
    易星河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柔软动听的嗓子,他手上抱着的木柴都落下来了,仿佛被火烧着了一般往后一跳,有些犹疑地看向出声之人,那时候,他便想,面前之人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儿么?
    后来仙女儿看了他的脸一眼,有些失望,却并没有多说,而是走过去扣了扣门,温声与家里的两老说道:“二位,我是来找人的,有人与我推荐你们家的星河做工做的极好,我便想着求他来我府里做做事,可好?”
    两位淳朴的老人也从未见过这样一身富贵逼人的小姑娘,又惊讶又疑惑,最后还是被小姐摆平了。
    走的时候易星河已经整好了行囊,小姐依然姿态翩翩地坐在小毛驴上,他便在前头牵着小毛驴走着。
    那时候兴许是最单纯的时光,他还会想,自己是做什么做的好,竟会走了这样的大运呢?
    后来他才想着,兴许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名字。
    他又不傻,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有耳朵的,大多数的事情,是能够看到的。
    他跟着小姐回了府,那时候府里头的人并不多,小姐身边还有个如诗如画的俊俏少年,不过他看着也是面色清白,早已病了许多年了。
    少年在门口等着小姐,见她带了易星河回来,便皱着眉说道:“珊珊,你怎么又带人回来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咳嗽起来,一张脸苍白如纸,唇角甚至沾了血,看得初见世面的易星河一脸的担心。
    然而小姐不为所动,而是满脸温柔地说道:“他叫星河。”
    那时候她微微昂起了头,偏过头看着身边一脸惊讶的易星河,眼中仿佛有万千星光。
    少年的脸便更白了,有惊恐也有愤怒,还有一些些愧疚,最终千言万语不过化成一声叹息,他唤来自己身边伺候着的小丫头,扶着他的手便回房去了,喟叹散在风里:“随你吧,总归我错了。”
    易星河之间不明白,可后来自己被冷落的时候,将这些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想出些苗头来了。
    那少年,不过是听到了他的名字,脸色才陡然变差了。
    星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后来他也找机会问过府里头的其他人,然而他们都是一脸的惊恐,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人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之前他不明白,再多呆了两年他就明白过来,因为他们多嘴,所以必须死。
    小姐脸上的笑容有多温柔,她下手的时候就有多狠,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后来他也就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名字,星河二字,一定是有些旁人不敢触碰的禁忌,而对小姐来说,是她心里的朱砂痣,也是她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小姐......”易星河想说话,不料小姐忽然将自己如削葱根的手指在他唇上点了一点,俏皮地说道:“罢了,你不要喊我小姐了,我的名字是.......我的名字是夜阑珊,你就叫我阑珊,好不好?”
    易星河惊了一下,夜阑珊.......?
    他从来没有听过小姐的名字,也不仅仅是他,这园子里头的大部分人都未听过小姐的名字是什么,不能问,不能说,只有一个小姐的称呼。
    夜阑珊么?这个名字似乎很是好听。
    “夜阑珊?”易星河尝试性地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他舌尖忽然滚过了,小姐忽然就笑了起来,略带鼓励性地看着他:“阑珊。”
    “阑珊。”易星河终于能够说清楚这两个字,他带着试探看着小姐,不料看见小姐的眼眶红了。
    她显然是眼睛里有了泪,偏过头去擦着眼角,将一点儿眼角沾着的金粉给擦掉了。
    “小......阑珊,是我惹您不痛快了么?”易星河凑过去,不由自主地为她擦着脸上的泪。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太高兴了。星河,你抱我。”夜阑珊仍旧是一脸的泪,她眯着眼睛不让眼泪滚落,然而这一双眼睛之中的痛苦并没有减少
    易星河看了她的眼一眼,便觉得被里头劈天盖地的绝望给重重一击。
    眼前的女子在此刻显然是依赖他的,可她的眼神之中那样浓厚的感情当真是在看他么?
    还是在透过他看着旁的什么人?
    易星河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里最后一道屏障倒了。
    他愤怒,难过,而痛苦,一把将夜阑珊推倒了。
    他知道夜阑珊会生气,会打他,可他这一回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终于还是一把将夜阑珊压在自己身下,有些粗暴地扯着她的衣裳。
    夜阑珊却并没有,她出奇地安静,甚至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几乎是祈求地说道:“星河,你不要离开我。”
    易星河的眼里也有了泪,此时他根本不愿去想这个星河究竟是谁,横竖如今在她身上驰骋之人不是旁人,而是他易星河。
    倘若一生只能浪荡这样一回,明日起来就会被暴怒的小姐杀了,他也心甘情愿。
    夜阑珊竟也肯,从前不论是他,还是旁的任何一个近侍,都不能做到如此,只有他易星河,能够这般。
    易星河心里是极快乐的,他知道自己在夜阑珊的心里一定是与旁人不一般的。
    可他的心里同样是既痛苦的,他知道自己这份不一般,并非来自小姐对他有什么旁的心思,也不来自他那毫无出彩平平无奇的长相,而是来自他的名字。
    星河。
    星河!
    这个名字究竟是谁!
    易星河不愿意去想,可夜阑珊的一声声喘息之中都是星河,这个星河,却决计不是他。
    星河,星河,这是他最初以为幸运,如今却无比痛恨却离不开的东西。
    到底那个星河是谁,惹得她这样发疯!
    易星河心里是嫉妒的,亦是痛苦的。
    后来到底是谁先坚持不住的,易星河已经记不住了。
    只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夜阑珊早已穿着整齐了,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一颗痣。
    夜阑珊手心的那颗痣,是谁都不能碰的,全府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禁忌。
    从前夜阑珊身边最受宠的是个清风明月似的郎君,那位郎君也不知道是她从哪儿拐回来的,嗓子被她毒哑了,却是尽力地取悦着她,不过是为了求得一线生机。
    夜阑珊也不介意这些,可有一晚他忘了夜阑珊的禁忌,竟去吻夜阑珊手心的那颗朱砂痣,登时那还在情欲之中的女子便睁开了眼,手上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匕首,一下子就刺进了他的心口。
    彼时易星河就在门口,一脸麻木地忍受着这里头各色暧昧之声,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声痛苦的尖叫之后,便再无声息。
    他慌了,于是顾不得什么,便推开门进去。
    那时候他就见过最痛苦恍然的夜阑珊,她浑身赤裸地站在一边,颤抖着看着自己手心的那颗痣,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了,哭得成了个泪人儿。
    夜阑珊究竟为何而哭他不知道,易星河只知道,兴许那颗痣,与星河是有关系的。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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